敖丙仿若被人扼住喉咙，犹疑着难以言语。
帝辛深深地叹口气，语气平静道：“和苏姑娘开诚布公后，我想起很多事情，也知晓你作为东海龙宫的太子，昔日是何等的骄傲恣意，却不想一朝入封神榜，你像被打磨的玉，除了温润谦逊，再无其它情绪。”
“龙族生来骄傲，怎么可能一朝转变至此？毕竟入封神榜后得知部分真相，我心态再怎么豁达，也有些难以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现实，这才耗费几百年的时光接受事实，然后带着费仲尤浑在天上混日子。”
“因此关于你的传言，我不信，特意去找你，和你接触，这才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捕捉到被你深深藏起来的骄傲自信。”
帝辛观察入微，早已发觉敖丙那清冷温雅的皮囊下尽是矜贵的傲气，所以当谣言满天飞时，他压根就没当回事，却不想敖丙和哪吒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会越走越近，直至那场献祭的到来。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献祭天地，帝辛既悲痛愤恨又畅快解脱。
可惜他实力太弱，看不到哪吒这位大神的衰弱和绝望，就真灵归于封神榜陷入沉眠。
如今觉醒前世今生，帝辛仔细对比一下两世的区别，发现自己心中的执念就是好友敖丙，所以他忽略了两位圣人和九尾狐施展的魅惑之术。
奈何他觉醒太晚，以致融合两世记忆时，哪吒和敖丙的联系已经加深，他没办法斩断。
“大王，我以往不信强加的因果也能动摇自己的心，可如今却信了。”
敖丙一派寻常的淡然，但眼神却怅然，可不过一会就变成释然和通透。
“因此我就在想如果哪吒就是我的劫数，生也好，死也罢，我也得去回应他。”
帝辛抑制不住地长叹口气：“龙吉公主说得不错，情情爱爱就是人生的障碍，愿意坠落情海中的人，实是拿出了人生中最大的勇气，我们再也看不上，也得支持。”
敖丙听言满头黑线：“龙吉公主私底下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帝辛的语气平静如水：“看你和哪吒开始纠缠，我们不就担心嘛，但见你心中有数，哪吒虽偏执强势，却没像凡人话本子写的那样强取豪夺，与你虐恋情深，我们自然就放心了。”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哪吒强取豪夺，敖丙与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所以看着敖丙与哪吒之间的因果越加越深时，他们着实是寝食难安，生怕一个眨眼敖丙就要自毁以保清白。
敖丙看着帝辛，微微笑道：“哪吒好歹是阐教弟子，亲朋好友无数，怎会做出不顾他人意愿的强迫之事。”
帝辛听得此言，神情不由一愣。
敖丙微垂眼帘，沉吟片刻继续说：“就因天庭要推行神道，我龙族不仅要失去权柄，还要成为人间干旱、洪灾等灾难的罪魁祸首，我的心里自然是很不甘心的。”
“哪吒不自知的心动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命运的不甘，我在他的身上看到我的影子，所以天塌地陷，末法时代到来时，我忍受着血肉和神魂的双重疼痛，心境却是一下子圆满。”
“等到哪吒跳入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将我从归墟中拉回人世，然后带着我去混沌中化身杀戮机器后，我才发现过往的坚持和执着不过是一种无聊的情绪，若一味被它控制，只会让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既可悲又可笑。”
敖丙把话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温柔，仿佛洗尽铅华，露出里面本该有的温润神性。
帝辛见状，不禁陷入思索。
敖丙忽道：“人族寿命短暂，可若有机会，他们爆发出来的潜力和优势足以震惊诸神，所以我也在想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庚当真好吗？会不会长生种活了几十万年，都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人族想得通透。”
“人都向往长生。”帝辛沉默许久，方道。
敖丙摇头：“他们向往的不是长生，而是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听他意有所指，帝辛叹气：“人最憎恨的是自己的命运被人掌控，自己的一生活得浑浑噩噩，亦或者是自己生活在泥沼中挣扎却无法解脱，只能看着其他人被贵人托举，步步高升，成为自己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但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
“绝大部分人在偏向秩序和安稳的规则下随波逐流，循规蹈矩，然后就此结束自己平凡又乏味的一生。”
敖丙深以为然：“只要是生灵，那他们的本质就是一样的，高高在上的仙神不过就是活得久了点，力量强了些。”
帝辛摇头轻叹：“还是有所不同，因为仙神可以肆意操控凡人的命运和生死，然后从根源上就阻断凡人往上攀爬的机会。”
“凡人又因自身的利益，不断地压榨不如他们的人，从而形成资源垄断，使得普通人如同牛马，辛劳一辈子都抢不到别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东西。”
“苏姑娘被道祖看中，定有她的过人之处，所以机遇终究会落到普通人的手中。”敖丙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特意提及苏妲己。
帝辛勾唇浅笑：“她背后有道祖呢，事情弄得再糟糕，也有人托底。”
高高在上的圣人有着怎样的打算，他们怎会看明白？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势而为，起码当事情结束后，他们也能获得一份自由。
敖丙了然他的想法，给他一个储物空间，并把自己储存的酒都装进去。
帝辛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
敖丙解释道：“我担心你想不开，特意来安慰你，没想到你通透至此，我却被你安慰，所以这是赔礼。”
“什么赔礼？你我相伴几千年，早已是至交好友，些许闲谈那更是常有之事，哪里就需要你忧心至此。”话是这么说，他收东西收得很快，然后笑道，“看你很纠结，我还担心你会重蹈覆辙，但听了你一席话，我才知道你早就做出了决定。”
“既是如此，那就坚定地走下去，别再瞻前顾后，免得让那人生出一些不好的想法，给天地众生上演一出大戏。”
“说实话，跟后世人相处久了，我确实很喜欢看人笑话，可至交好友的笑话，我是不愿意看的。”
敖丙听出他的担心，没好气地哼一声：“我才不会上戏台给天地众生唱戏呢。”
“谁要唱戏？”杨婵在虚空里待了一年，总算是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却不想一出来就听到唱戏之言，她联想到自身，心慌意乱得很。
“是我要唱戏，杨姑娘，你要是送点礼物给我，说不定我还会给你安排一个角色。”帝辛看她终于从虚空里面出来，眼眸不由一亮。
杨婵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立即呵斥道：“那是我师姐送错了东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帝辛啊一声，然后故意拖长尾音道：“我没说那些东西啊，你怎么特意提到它？难道这一年还不足以让你……”
“你闭嘴！”杨婵惊得眼皮狂跳，连忙打断他，随后正儿八经道，“我已经联系我师姐了，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特意赶来把这些东西收回去。”
帝辛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知道不能再逗她了，不然再次恼羞成怒，她怕是要在虚空里躲到天荒地老。
用手抵住唇，轻轻咳嗽几声，帝辛就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敖丙也准备如此，杨婵却拦住他，脸颊微微发红道：“敖丙，之前是我有所误会，这才不想让你和哪吒接触，现在明白一切，我得向你道声歉。”
“不是什么大事，杨姑娘不必放在心里。”敖丙见她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心里清楚她很在乎自己的面子问题，当即用各种杂务转移她的注意力。
因面子而引出的羞恼情绪，不过是因为太闲了，要是忙起来，谁还有心情去纠结此事。
于是一旦杨婵那边解决了杂务，敖丙就会想方设法给她添砖加瓦。
苏妲己发现后，觉得杨婵是个处理庶务的能人，立即给她封官，将加注在姜王后和后宫妃嫔身上的重担分一半给她。
杨婵起初接手杂务，就是觉得自己误会了杨戬对敖丙的心思，心里很不好意思。
却不想这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她整个人都快要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砸晕了。
这时什么玉帝，什么杨戬，什么哪吒和敖丙关系匪浅？她都想不起来。
直到西岐和殷商开战，三教门人逐渐入场，她才从堆积如山的竹简中抬起头来，看着笑容温和的杨戬。
“二哥，龙族的心眼好小，妹妹我被坑惨了。”
“杨姑娘，我绝无此意，你莫要误会我。”
在旁收拾竹简的敖丙，他一听到这话，连忙反驳。
杨婵受惊，然后提高声音：“你怎么也在这？你终于想起我了吗？呜呜，四年啊，你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吗？这人怎么就能产生这么多事情，呜呜，做人真的好辛苦，好难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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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