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间真有神明。
罡风猎猎,余悦正在急速下坠,风卷走了她面上的素娟,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她张开四肢,像是断线的风筝,抓住呼吸的档口,深呼一口气——
“救命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云霄,引得荒原上成片的黑色脑袋齐齐扭过头来看。
它们昂着头,目光随着那道抛物线的轨迹,最后轰然落地,掀起的气浪伴随着烟尘,瞬间将那坑洞周围的黑色怪物撞的七零八碎。
幸存的怪物们惊慌失措,捡起最近的残肢转头就跑,一边跑还发出一些古怪的尖叫,不出片刻,坠落事故中心方圆百米内黑色生物跑了个干净。
余悦四仰八叉在地上躺了个大字,她揉着后脑勺爬起来的时候还处在劫后余生的震惊之中。
居然真没死。
而且似乎还回到了这个古怪的梦境中,不过相比上次还能看到荒原本来的样貌,这次她只能看见哪块儿亮,哪块儿暗。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肉眼可及的地方,全是漆黑一片,密密麻麻会有一些像是波浪形状的潮涌。
好在她还能听见声音,她上次就发现了,那些黑色生物似乎有模仿的习性,它们会下意识模仿领头的或者敌人的动作与声音。
现在,它们似乎在模仿她的尖叫。
余悦:……
丢脸也能跨圈吗?
但很快她就知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黑色生物们很快就发现这个侵入者似乎对它们构不成威胁,不少远道而来看热闹的黑色生物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悄悄观望。
它们的身体还算完整,只是通体漆黑,像是被烧焦的猴子,手臂奇长,走路时也如猴子一般,前肢配合着后肢,却没有尾巴,咧嘴时只有光秃秃的牙龈,也是漆黑一片。
余悦看不见具体的情况,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黑色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像是黑色的火苗,有的旺,有的瘦小,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略浅。
她暗自镇定,细细琢磨着迄今为止所有的异常,心底隐隐浮现一种猜测,最后她抬起了头。
入目,是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
她在看月亮时,月亮也在照耀着她。
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之下,仰面时,就连黑洞洞的眼窟窿里,也盛满了月光。
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余悦伸出了手。
她的动作吓了周围黑色生物一跳,它们齐齐后撤,等待半响,见她又停止动作,又开始骚动起来,熙熙攘攘,黑色的浪潮向中心涌去。
越来越近。
黑色逐渐加深,从半人高的海潮,攀升至没过头顶。
从四面八方而来,它们厉声尖叫、咆哮着,像是要将这个不速之客撕碎后拆吃入腹。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触手可及时。
余悦骤然收拳,像是把月光紧紧攥在手中——
“月亮代表我消灭你们!”
黑色生物们齐齐一顿。
一片寂静。
一时,似乎连风和光都顿了一瞬。
但,无事发生。
黑色生物们彻底被激怒,如同三番四次被阻拦的骇浪惊涛,最终爆发的是更高的浪潮!
黑色枯枝一般的利爪即将触到她的眼,腥臭焦苦直往鼻子里灌,余悦心底一咯噔。
要完,猜错了!
居然没用!
而就在这时,刺目的白光从中心的一点,无声且迅速呈辐射状向各个方向荡开而去,伴随着黑影的扭曲湮灭,余悦的视野里,黑色浪潮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世界化作一片死寂。
只有头顶的圆月高悬。
一颗心骤然落地,余悦有些不解,小声嘟囔,“有用啊,难道是我的口号不好听吗。”
没人回答。
摊了摊手,余悦毫不在意,她在脑中回想之前看到的安全屋的样子,两指一并,指向自己,“去。”
失重感传来,下一秒,余悦坐到了熟悉的位置。
一个人的怀里。
白衣人刚经历了一场鏖战,此时正在擦拭他的剑,面对着再一次从天而降的熟悉面孔,他再一次愣住了。
余悦此时也有些尴尬,她只是想来木屋,她发誓她绝对没想这个白衣人,他还真住她梦里了,不会还真是个便宜师傅吧。
这么想了,她也顺嘴就说出来了,“你能当我师父吗。”
耳边静了好几分钟,就在余悦因为他不会同意时,白衣人开口了,“可以。”
诶?!!
这回轮到余悦震惊了,她不会是女主吧!女主的待遇,她也是被安排上了。
但事实却不似他们表面上答应的那么顺利,因为白衣人似乎只是随口一应,压根没有要教她的意思,甚至在那之后,就继续埋头擦他那把刀,一时间,木屋内除了木柴的噼啪声再无其他。
余悦满脑子“不是他有病吧答应我还晾着我,渣男?”、“不是这到底是谁的梦他怎么这么嚣张?”、“他到底教不教,不教我就要动手了!”。
就在她预谋着如何把人先骗到屋外,一道身形闪过,快如闪电,余悦敢肯定,如果这个人真想杀了她,即便月亮站在她这边,恐怕也爱莫能助。
一把刀横在她的颈边,冰凉锋利的刀刃贴在血管咫尺处,其上的刺骨煞气几乎要透过血肉直逼骨髓最深处。
这是一把斩杀了数万万黑色诡异生物的刀。
余悦咽了口唾沫,一瞬间毛骨悚然,她颤颤巍巍举着手,呆呆地指向自己,这对吗,她才七岁!她还是个瞎子!!
白衣人似乎也反应过来刀指的是一个幼童,但他并没有因此收回刀鞘,只是稍稍偏离了几分,依旧用刀指着她,声音不再温和。
“你刚才,想杀我。”
他不会感觉错,即便只有一瞬。
余悦心中一咯噔,紧接着她嘴角一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师父,你吓唬我……呜呜呜呜………你是我师父,我怎么会想要害你……”
她哭的很认真,完全是真情实感,泪水从空荡荡的眼眶中滚落,白衣人微微蹙了蹙眉,这一场景有些刺眼。
他并不认为自己感觉错了,但他还是收回了刀。
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有关于这个先前突然消失,如今又突然出现的小女孩,他问,“你为什么想让我做你师父。”
他以为那并不是一段有实际意义的对话,只不过是他看着那双眼睛,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的推诿而已。
余悦抽噎着答,“当然是因为我想变强。”
因为是机缘,没有不抓住的道理。
白衣人默了片刻,似乎是信了,好半响才继续,“你不用称呼我为师父,我叫月尘。”
余悦心中一动,月尘。
嘴上乖乖跟他交换自己的名字,“我叫月鱼,你可以叫我小鱼儿。”
月尘点了点头,“小鱼儿。”
余悦:我靠信了!
月尘不疑有他,看她突然停止哭泣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开口时语气很是认真。
“我练的这套刀法唤作月落,共分九式,每一式都需要做出极为精准的判断,既是对自己,也是对敌人的判断。
“而小鱼儿你并不适合这套刀法,所以我没办法教你。”
哇,好委婉,不就是因为她是个瞎子吗。
余悦瘪着嘴,md瞎了就是难搞,功夫都学不成,以后混个p的社会。
好不容易有份女主的待遇,偏偏硬件不允许,余悦蹙紧了眉头,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说明这套刀法确实不适合她。
她安静下来时,皱着张包子脸,低着眉顺着眼,颊边鼓起软糯糯的弧度,倒是猛然叫人想起她的年纪。
月尘眼底划过一丝涟漪,犹记得上次她的眼睛还在,那样罕见的颜色,亮着灼灼锋芒。
鬼使神差的,他话锋一转,“其实,你也不是一定要练刀法。”
好像还不够,他换了种方式,“或者说,你现在练不成,未来或许可以。”
余悦朝着他声音的方向望去,脸上带着一丝希冀。
太好了!挂还能拿!
月尘站起身,握着她的手腕,“跟我来。”
他们推开门,走到木屋外空旷的地方。
月光落在他们的头顶。
月尘立于余悦对面,他将手置于刀柄之上,看着余悦,沉声。
“沉心静气,感受头顶的月光,尝试着操纵它们,用你最大的力量,攻击我。”
余悦面上满是茫然懵懂,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心底却是狂吠成哔哔机。
大佬,这绝对是大佬级别,显山不露水就将她的底牌掀了个底朝天,他知道的秘密绝对只多不少。
这个大腿,她抱定了!
以为她是害怕不解,月尘耐心解释,“木屋之外,月光无处不在,你是木屋里的人,相信你自己,你有控制它们的力量。”
余悦听话地闭上了眼,微微抬头。
月光透过眼睑,直直照进脑海之中。
光明,冰冷,带着不容侵犯的圣洁。
越来越近,越来越冷,相比之下,她渺小的像是一粒尘埃。
相较于先前在荒原上操纵着月光消灭一众黑色生物的灵光一闪,沉心静气下时,她感受到了更多。
像是挑开了一层薄纱,露出其中隐藏更深的力量……
倏然,她抬起手,随着睁眼,黑洞洞的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
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指尖缠绕着无数透明的月光。
它们自下而上,直达九霄云层,余悦握拳收紧那刻,月光随之一颤,像是被她硬生生拽下来一大截。
远远望去,月亮变得奇大无比,几乎笼罩在整个荒原之上,余悦闭上了眼。
她扯着月光,手指月尘,声线飘渺无踪宛如从四面八方传来——
“月,以我之名,灭。”
白光乍起,似要湮灭万物,最中心的余悦缓缓睁开眼。
事到如今,她早已知道这里绝对不是简单的梦境,而这个叫月尘的身上也确实有很多她想探究的秘密。
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甚至有些她自己都还没弄清楚,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让他永远闭嘴。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意料之中,白光纷涌。
如同最忠实的信徒,一声令下,以指尖为原点,直直向月尘袭去。
光之所及之处,空气扭曲,万物湮灭。
巨大的能量波动可怖而寂静无声,如月本身一般,冰冷无情,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亡,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
余悦垂下眼睫,慢慢扯出一个悲悯冷漠的笑,然而下一秒,便僵在了嘴角。
脑海视野之中,月尘原本所在的位置,原本是沉静的黑影,暴然骤涨,他周围的气场正在疯狂增强。
反转就在一瞬。
平静到几乎柔和的声音,伴随着利刃出鞘——
“月落”
“第柒式,望月。”
黑白世界中,骤然亮起一道刀光。
刀锋迎面与月光相撞,只听到“铮”的一声,双双碎裂。
刀光化作无数残影,在空气中裁出一环环亮色弧光,与月光齐齐炸裂消弭于半空中。
然而这还没结束,粼粼的白点荡漾开来,在到达视线的极远之处时缓缓相合,形成了一泓巨大、清冷的圆月。
彻底吞噬所有的月光。
余悦缓缓瞪大了眼睛。
眼前,出现了两轮月亮。
一轮悬在头顶,一轮在月尘刀下。
尚未做出反应,熟悉的刀再一次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月尘目光冰凉,语气肯定。
“你刚才,想杀我。”
[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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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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