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金乌沉沉,玉兔东升。
这灰云迷了银辉,那天地贪了深黑。
余酌踩着夜暮的影子,却发现自己要小跑着才能勉强不跟丢。
他幽怨地盯着眼前这个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一步当他两步的家伙。
余酌很痛心,孩子一点也不懂得体谅妈咪。他刚要腹诽一句:“这号算是养废了。”就听夜暮皱眉道:“慢死了。”
登时,他发现自己的视线猛地拔高。
余酌:“???”他他他他,他好像被自家孩子拎起来了?
“请让我拥有‘立足之地’,谢谢!”
余酌并不喜欢这种姿势,因为这会让他看起来很矮。但他只是个哑巴,并不能通过语言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余酌在脑中构想自己四肢齐动,向夜暮传递想下来走的信息,不消片刻,他迅速Pass掉这个想法。
余酌自认是个讲究人,他觉得那样一点也不优雅,还显得很傻。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仇,我记下了!”余酌在心里十分窝囊地想着,只字不提自己根本打不过夜暮,而无法报仇的悲惨事实。
夜暮走得稳当,没多久,远处星星点点的光便映入眼帘,温馨而和谐。
他迅速加快了脚步,如同一阵清风。
这厢已经要走到大本营,那边余酌还在思考:这个季节能不能喝到西北风,好衬他目前的心情。
“到了。”夜暮轻轻放下手里的人,一步不顿地走进了亮着小彩灯,写着“凭栏听雨”的小旅店。
余酌仍是魂游天外,一下没踩稳,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他也来不及抱怨,只能跟着夜暮先进去了。
……
二楼,203门口。
夜暮正要转动门把手,就听里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少年音:
“小红,暮哥新领回来一个小鬼。呜呜呜,我们马上就要失宠了。怎么办呀~说不定我们以后得要出门自己乞讨了。”
“……”
夜暮额角抽搐,“砰!”地一声打开房门。余酌也借此看清屋里的情况。
先前说话的少年躺在藤椅上翘着右脚,打着薄扇。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余酌身上,嘴角禽着一抹戏谑的笑。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头戴红色耳机的男生。
那男生手里抱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他转过脑袋,将目光移向藤椅上躺着的人时,没忍住骂道:“安静点儿能死吗!”
“得,影响到你养女儿了呗?你这少女换装都玩多久了,还没腻。
那都是假的,假的!再者说,她有我可爱吗?”他摇着蒲扇,十分不要脸道。
那男生双眼微眯,嘴角上扬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露出一张“死亡微笑”脸,语气温和:“这么说你愿意代替她,嗯?”
“!!!我不是,我没有!”青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男生收敛了笑容,“呵”了声:“得了,她可比你听话多了。”
余酌面色不动,内心却在回忆他们的结局。
他作为病系设定的忠实爱好者,夜暮自然也是难逃一劫
而眼前的两人便是余酌为夜暮的黑化所作的铺垫——世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亲手杀死至重之人更悲哀的事了。
“他的眼中是一片腥红,那张苍白的脸上溅满了鲜血。
夜暮不能自已,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斧子一下,一下,没入他们的身体,鲜红汩汩而出,艳过二月春花,红于秋霜枫叶。
他颤抖着,泪落不止:‘对不起……’
他杀死了自己——仅有的朋友。”
……
拿着蒲扇的少年从藤椅上起身,走到余酌面前。他弯下腰,视线与余酌齐平,嘴角含笑:
“我的名字是青。你可以叫我青,或者阿青。但是——你不能叫我小青。”说着,青摇了摇手里的蒲扇。
凉风拂过余酌的脸颊。他看着青鼻梁上的半框金丝单片眼镜,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嘴巴。
随后,他又摆手了意自己不能说话。
青长眉上挑,诧异道:“哑巴?”他说着,开始打量余酌,等他将目光落在地板上交缠的黑影时,愣住了。
“他,是我的。”夜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而且你们不合适。”
“行行行。是你的,我不动。”青摊直双手,举到耳边作投降状: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他和我们终究不一样。语毕,青深深看向了余酌。
但意料中的反应并未出现,他看见余酌嘴唇开合,瞳孔的颜色黑沉无比:
“夜暮和我,未来,请一定远离。”
青其实并不会读唇语,但他却知道眼前这哑巴在说什么。他笑了下,同样用口型回答道:
“不,我不会离开他。
无论现在,还是未来。”因为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至亲之人。
余酌只看懂了第一个字,但这不影响解读。他正要叹气,却被夜暮拉到桌旁,并示意自己坐下。
等余酌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被塞了支削得很尖的铅笔,而面前的桌子上摊了张白纸。
余酌忍住在纸上画小人的冲动,抬头略显迷惑地看向夜暮。
“你的名字。”夜暮看着他。
余酌忖度片刻,迅速提笔。但余字刚落下一撇却是停住了。
他隔了半秒,方才继续,将“余”写成了“我”。
而此时,青在一旁给夜暮这个半文盲做翻译,他轻声念道:“我没有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及,我叫什么。”
余酌原本想写的是自己的本名。但他觉得这样对原主不公平。
因为他突然想起原主是有名字的,叫做茶。
但这个名字是夜暮后来给他取的。所以,自己现在是属于没有名字的状态。
而对于原主来说,他最宝贵的财富便是这个“茶”字了。
因为只有这个名字才是真正的,属于他自己的。
他也想过刚刚直接写出来,告诉大家:我的名字叫茶。
但这没有意义。只有让他说出来,让夜暮说出来,才算是将其赋予了真正的生命。
余酌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了夜暮。
那目光带着害怕,带着期待,犹如一只胆怯的小猫。
他害怕的是夜暮会说出一个与自己预料截然不同的名字。
他讨厌那种超脱自己掌握的一切感觉,那会让他感到危险,会让他感到不安。
同时,命酌又很期待。他期待夜暮用郑重的语气念出那个音节。
……
也许是这小孩的模样过于可怜,又也许是那带着希冀的目光过于耀眼。
夜暮竟也一改往日的懒散,开始认真思考。这种感觉很奇妙,很舒服。
夜暮望着椅子上头发微长,眼眸清亮的少年,莫名回忆起了自己常喝的那种清亮微苦,却回味无穷的饮品。
他记得那个东西叫做—ch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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