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

岑宁兮刚要解释，就被总教的哨音打断。

不好再讲话，岑宁兮只能试着把陆寻凛帽檐上的那只蝴蝶，收回到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去。

总教先是严厉批评了他们散漫的纪律，再将未来两周的要求做了简单阐述。

励志的鸡汤也不少，长达十分钟的讲话结束后，又是半小时的军姿下马威。

等一切结束，岑宁兮已经将自己精神体引发的那件小事，抛到了脑后。

“各营地分散训练，听我哨音休息！”

随着时间增长，太阳光也变得更强，教官放了命令让他们自由活动，岑宁兮原本挺直的背部迅速弯了下来。

揉着手活动关节，再交换着踢踢腿。

趁着休息的时候，教官让他们按照身高重新列队，每排固定的十二个人。

岑宁兮比划着自己的身高往右边走去，陆寻凛就跟着他一起。

看着站在自己右边的陆寻凛，岑宁兮指指另一个男生，小声说：“那个人是不是没你高？”

陆寻凛的视线追着岑宁兮的手指看过去：“嗯，是没有。”

岑宁兮又试探性地开口，做了个带有交换意义的手势：“所以你？”

陆寻凛自然平视前方，没去看岑宁兮的小动作：“这里挺好的。”

确定了队列位置后，教官又是拿半个小时的军姿当开胃菜。

集体休息的哨音吹响，岑宁兮被累得够呛。坐在地上揉自己的小腿，看前边的两个男生靠在一起说话，就学他俩那样，去碰陆寻凛的腿，想和他聊天。

只是他站得腿软，没拿好动作的度，碰过膝盖后又不小心蹭到陆寻凛露在外面的脚踝。

陆寻凛诧异地抬眉，看向岑宁兮。

纯属意外，有一点太尴尬，岑宁兮扣人造草地皮，塑胶石头被他抓了好几颗在手里边。

原本打好的腹稿被他遗忘，岑宁兮眯起眼睛直视太阳，临场换了个问题：“现在几点了？”

抓住岑宁兮的手腕，陆寻凛伸出手指去碰他的光脑，念出上面显示的时间：“九点三十七分。”

岑宁兮：“……”

默默把自己的手从陆寻凛那抽回来，岑宁兮说：“谢谢啊。”

陆寻凛微微点头，说：“没事。”

带他们营的刘教官是哨兵，精神体是红隼。

对于成年的鸟类精神体，适当外出放风，最有利于精神体的健康。

休息的这会儿功夫，刘教官把精神体从精神图景里放了出来，红隼在天上飞了一圈后，稳稳落在了刘教官的小臂上。

岑宁兮看着教官手臂上的红隼，戳戳陆寻凛的手臂，和他说：“诶，我有个向导朋友，他的精神体是角雕，也经常放出来。”

陆寻凛偏头看他，说：“你的精神体也是。”

反应慢半拍，岑宁兮的脸一点点变红：“我那不是……我那是……是意外！特殊情况！”

陆寻凛就抓着关键点，重复他的说辞：“嗯，意外，特殊情况。”

揉揉面颊，岑宁兮抱住自己的膝盖，换了个话题问陆寻凛：“你的精神体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陆寻凛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

“松树？树懒？还是猫？”岑宁兮掰着手指头想，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陆寻凛单手撑着下巴，眸光闪烁，眼底掠过一抹幽深的蓝色。

空气忽然变得湿润，燥热感减弱，坐在他们前排的男生摸摸胳膊，自言自语道：“怎么感觉突然凉快了一点？”

精神力构成链接，岑宁兮再度睁眼，隔着一道屏障，看见了陆寻凛的精神图景。

蔚蓝色的大海看不见边际，海面的中心位置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顶部用透明的玻璃堆砌，可以窥见内里的大致样子。

六米长的虎鲸高高跃起，眼睛是同海水一样的颜色，飞溅的水花晶莹，经过阳光折射后变成一道彩虹。

没等他细看，精神链接单方面断开，岑宁兮全程没有一点的防备，回到现实世界后，还处在愣神状态。

陆寻凛问他：“现在知道了吗？”

先前忽然降低的温度好像只是岑宁兮的错觉，秋天里的太阳不输盛夏，脸上的颜色是从果实的外表层偷来。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听见急促的心跳声，精神体第四次不受岑宁兮的控制出现，毫无预兆，紫色的蝴蝶熟练地落在了陆寻凛的膝上。

总教的哨声吹响，操场上所有人迅速起身，保持军姿站立，看向主席台。

好安静，只有风悄悄吹过的声音。

精神体被陆寻凛的动作惊扰，是第一次自己主动回了岑宁兮的精神图景里。

才看过了陆寻凛的精神体是什么，但岑宁兮总觉得自己有太多的不明白。

但岑宁兮还是小声地说：“我知道了。”

-

开学的事情多，院系上做讲话，结束后又去领教材，各种社团的招新活动挤在一起。开学典礼在第二周的星期一展开，看到消息后，有女生在班群里抱怨，那个时候的自己都该晒黑成什么样子了。

入学的体检以军训营为单位，安排在这周三的早上七点钟。

除去和身高血压等普通项目测试，哨兵和向导还要去接受精神力与精神体的测试检查。

体检结果当场传送到学生们的光脑上，岑宁兮看着自己和高考那会儿没差太多的数据，往精神体测试中心所在的楼层走去。

人不多，很快就排到岑宁兮。

按照医生的指示完成对应项目，岑宁兮对数值的评估结果没抱太大的希望，如他设想的一般，拿到了E级哨兵的测评结果。

“好了，现在来看看你的精神体。”医生戴上特制的传感手套，让岑宁兮释放他的精神体。

精神粒子汇集变成蝴蝶形状，被医生抓住，仔细查看情况如何。

“晶闪蝶，鳞翅目蛱蝶科闪蝶属，翅膀形状完好，鳞片折射呈紫色，与普通晶闪蝶颜色略有差异，翅膀扇动频次正常……诶？”

翅膀的扇动频次忽然变得迅速，挣扎着要离开医生的桎梏。

体检的医生抬起头来，和岑宁兮说：“你不要紧张。”

“我没有紧张。”岑宁兮坐在椅子上，回答医生。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挣扎聊胜于无，精神体变得安静，继续接受医生的检查。

大概猜到精神体忽然激动的原因，结束检查后岑宁兮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报告结果。

跟着精神体往另一扇门后走去，看见陆寻凛正在排队，等待接受精神体的检查。

蝴蝶围着陆寻凛转，热情得过分，旁边人也被漂亮的精神体吸引，不免分了些注意力过来。

对于精神体的检查场地被划分为大中小三个不同的诊疗室，正在接受检查的哨兵的精神体是一只长颈鹿，堪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诊疗室。

戴着口罩的医生姐姐看着岑宁兮的精神体，感叹：“好漂亮啊。”

面对陌生人的夸奖，岑宁兮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

总觉得男性哨兵的精神体是蝴蝶这件事情奇怪，所以岑宁兮也不常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

开学这几天太过于意外，精神体失去控制，总是很突然的，就从图景里跑了出来。

蝴蝶最后落在陆寻凛的肩膀上，安安静静。

陆寻凛问他：“体检完了？”

岑宁兮点点头，说：“刚弄完。”

轮到陆寻凛接受检查，陆寻凛把自己的体检单交给医生，走到画圈的位置，放出自己的精神体。

室内的温度好像又下降了不少，水汽浓郁，带着一点咸腥味，给人一种被海浪淹没的错觉。

黑白色的虎鲸直接出现在岑宁兮的面前，不是在陆寻凛的精神图景之中看到。

诊疗室里一共有三位医生，两人戴上传感手套去检查陆寻凛的精神体，拿着报告单的医生听他们报出数值，在报告单上做记录。

紫色的蝴蝶往虎鲸所在的方向飞去，落在虎鲸的背部，和虎鲸相比较，是好不起眼的灰尘。

医生姐姐注意到岑宁兮精神体的异动，和他说：“弟弟你先让你的精神体从你对象的精神体上离开，我们在做检查，免得数据有差错。”

岑宁兮尴尬地点头，和医生姐姐说了句不好意思，尝试着把自己的精神体收回。

“你们是不是刚谈恋爱啊，好黏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的，精神体都要贴在一起。”医生姐姐一边记录，一边打趣着岑宁兮。

终于发现医生的说辞不对劲，岑宁兮红了脸：“不是！不是我们不是那什么！”

医生姐姐一脸“我懂的”表情：“那就还是在暧昧期了？”

岑宁兮继续摇头，慌张道：“没有，真什么都没有，姐姐你别乱笑我。”

陆寻凛的精神体体检结束，虎鲸被他收回到精神图景之中。

走过来看着岑宁兮，问他怎么脸这么红。

当着另一个当事人不好说些什么，医生姐姐把填好的体检报告还给陆寻凛：“你的精神体很健康。”

看岑宁兮低着头在当鹌鹑，陆寻凛接过自己的报告单，说：“谢谢。”

体检结束后回到操场上军训，今天的训练项目是原地转圈。

还在想刚刚医生说的话，岑宁兮的注意力不集中，没仔细听教官的口令，闷着头瞎转圈。

猝不及防地和站在他身后的陆寻凛对视，岑宁兮愣在原地，就没有在第一时间里纠正自己的错误。

错拍音符在和谐的乐谱里听着刺耳，岑宁兮一个人的反向站立，在整个队伍里也醒目得过分。

教官往岑宁兮这边走来，见人还没有转过去的意向，陆寻凛推了岑宁兮一下做提醒。

“错了就喊报告！”教官走了过来，对着岑宁兮大声说话。

岑宁兮红着脸说：“报告！”

“大点声！没吃饭吗！”

岑宁兮深吸一口气，用力：“报告！”

面颊爬上太阳的温度，岑宁兮觉得实在是好丢人。

校青协的招新在今天中午，结束上午的军训后，岑宁兮迅速去食堂吃了午饭，按照招新群里发出来的公告，往对应的教室走去。

他来得早，教室里的人不多，去学姐那领了表格后找了个位置坐下，填写相关的信息。

依次上台接受部长主席的面试，简单的自我介绍结束后，回答部长提出的问题。

又一个人面试结束，岑宁兮走上讲台，把手里的表格交给下边坐着的部长，鞠躬，开始做面试的开场白：“学长学姐们好，我是新闻学大一的岑宁兮，兴趣爱好是阅读摄影，平日里喜欢——”

校级组织的面试，来人不少，进进出出，教室门就没有合拢过。

讲台正对着后门，岑宁兮站在讲台上，完全看得清清楚楚。

才开头的自我介绍，因为看见陆寻凛的到来而止住。

岑宁兮张张嘴，脑海中忽然闪过上午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时间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陆寻凛看见台上站着正在接受面试的岑宁兮，踱着步子慢慢走来，在第三排的位子坐下，没有急着拔开笔帽填写信息，而是抬头望着岑宁兮。

吞吞唾沫，岑宁兮攥紧手里捏着的麦克风，脑子一热，没头没脑道：“喜欢看虎鲸。”

岑宁兮好像看见陆寻凛在听见自己的话后，提起嘴角笑了一下。

三分钟的自我介绍结束，坐在第一排的部长翻看岑宁兮交上来的表格，提问出的问题和先前问的那些大差不差：为什么想要来青协，你有什么优势，工作和学习冲突了要怎么办。

略微思索，岑宁兮整理好自己的语言，依次回答这几个问题。

台下的几位部长听过他的回答后，点点头说：“可以了，谢谢你的参与。”

再次鞠躬，岑宁兮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没着急着走，和陆寻凛打了个招呼：“你也来青协面试啊？”

陆寻凛点点头：“代许焰说好拿志愿时长。”

开学的时候，岑纪远感叹现在的大学生多么热情，互帮互助团结友爱。

背后藏着的原因都是为了那点志愿时长。

“你喜欢看虎鲸？”陆寻凛提起岑宁兮刚刚自我介绍的内容。

“自我介绍卡壳了，刚好看见你进来，就这么说了。”岑宁兮随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不行吗？”

陆寻凛就笑：“挺好的。”

挺好的是什么意思？岑宁兮回到宿舍，看见时垣正在换衣服，准备午休。

美洲狮像往常那样趴在寝室中央休息，时垣问他：“面试如何。”

“还好吧。”岑宁兮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忽然想起自己精神体出差错的始端，好像就是从不小心看见陆寻凛换衣服开始的。

转过身去看时垣，岑宁兮伸手去撩他的下衣摆，看见时垣腹部流畅的肌肉。

手被人打开，时垣问他：“你干嘛？流氓啊！”

岑宁兮收回自己的手，蝴蝶精神体安安稳稳地呆在自己的精神图景内。

岑宁兮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目的：“嗯，看看你的腹肌。”

不等时垣指责，岑宁兮又问他：“你有没有那种，精神体不受你的控制，自己跑出来的情况？或者是你的精神体突然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总是往另一个人身上蹭？”

时垣抽开椅子坐下，抬头看岑宁兮：“你看上谁了？”

岑宁兮张张嘴：“啊？”

时垣摊开手：“你有认真上过精神体科普常识课吗？精神体和你自己的情绪想法感官都是连在一起的，你的精神体喜欢谁，那不就是等同于你喜欢谁了？”

岑宁兮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时垣理所当然道：“不然呢？”

脑海中闪过陆寻凛的身影，岑宁兮怔怔：“那我怎么不知道？”

时垣一副过来者的姿态，拍岑宁兮的肩膀，说：“感情这件事，谁又能说明白呢？”

“所以我这是？”岑宁兮在自己的词库范围内，搜寻适合描述自己情况的词语，可惜无果。

时垣用力点头，脸上露出八卦的神情：“恭喜你，坠入爱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