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看得到他显而易见的抗拒。
说实话,自从两个人在一起,裴纪也从来没有如此抗拒过。脑海中浮现出那些CP粉制作的嗑糖片段,尽管知道是无稽之谈,仍然让霍骁生出几分烦躁。
不该如此。
不能如此。
他怎么会为了这个人心烦?笑话。
可下意识地,他用了力,使了劲。攥紧裴纪也的手腕,那里就会留下青紫;收紧握住他脖颈的手,那里就会出现红痕。实打实的痕迹让人疯狂,让人感受到反馈,感受到存在,就好像裴纪也的世界里只有他,他是围着他转的一样。
霍骁有些沉溺于这样的感觉,当然,他自己只是觉得,这只是对裴纪也三心二意的一些“小小惩罚”而已。
直到夜深人静时。
霍骁终于放过了看上去奄奄一息的裴纪也,将人送回了房间。
两人虽说都不常来松山别庄,这里的内饰装潢却是温馨又颇具品位的。霍骁把人放进柔软的被褥里,自己躺到了床的另一边,就这么看着。
他很少进裴纪也的房间,这回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再细想,竟想不起松山这个家里的软装都是谁主意了。
他正要再想,冷不丁地电话响了起来。
深更半夜,这声铃响显得格外突兀。在反应过来之前,霍骁已经眼疾手快地按掉了铃声,将电话接起。
他显然不太高兴,下意识压低声音:“我以为现在是睡觉时间——你最好真的有急事。”
“我吵醒你了?”
如果裴纪也醒着,大约可以听出电话那头俨然是那位“瓷娃娃”的声音。“瓷娃娃”语气意外:“我的乖乖,你‘霍铁人’也会在凌晨四点前睡觉?”
“没睡。”霍骁不耐烦和他客套,“有事就说。”
“原来不是你睡了啊。”
“瓷娃娃”长长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并且在霍骁恼羞成怒前打住了话头,换上了严肃正经的语气,“目标人物有线索了。”
霍骁眼皮一掀,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说。”
对方言简意赅、简明扼要地将自己掌握到的线索全都说了一遍,最后问:“那你美人在怀,还要过来不?”
霍骁想了想,迅速下了床:“我过来。”
“你不在,你不怕他有危险?”
“怕,所以你来换我。”霍骁说,“阿关。”
阿关:“……啊?”
他愣了愣,人有点懵:“我去,换你?……帮你看着你老婆???”
霍骁“嗯”了一声:“我会让保镖过来。”
“你也不怕他误会?上次你把我带去同学会我都够提心吊胆的了,我看他看了我好几眼呢。”
“他不会误会。”霍骁笃定道,片刻又转圜,“——就算误会了也无所谓,反正,他是我的人。”
“……”
阿关被他噎了噎,片刻,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了。
霍骁不再逗留,他吩咐完保镖,到隔壁换了出行用的衣服,等保镖上门,便果断离开了松山别庄。
·
裴纪也累极了,睡了一个囫囵觉,醒来才想起,自己忘记把孙总的事告诉霍骁。
……也许说了也没用?
毕竟,霍骁不爱自己,也许懒得为自己出头。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注意到床的另一边有褶皱,很难得,霍骁似乎在他旁边躺过,但他伸手摸了摸——被褥是凉的,人已经走了很久。
他就是个即用即丢的发泄用品,他明白。
好像已经不会再更难过了。
裴纪也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不像靳路云的那间房,他的房间是松山别庄里采光最好的,就在霍骁的卧室隔壁,房间宽敞,内饰温馨,有时候犯懒,他可以在屋子里躺一天。
但今天,他只想离开这里。
他从床上起来,洗了澡,换了衣服,拉开房门——
门外,两名高大的保镖一左一右,用宽阔的肩背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了?”裴纪也愣住,这两名保镖他倒是认识,跟了霍骁好些年头了。
“夫人。”保镖一齐向他行礼,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先生说您这段时间没有工作,让您留在这里。”
“……?”
这话每个字都是中文,连起来裴纪也却不太能听懂。他难以置信道:“霍骁要把我关起来???”
保镖不答,只行礼:“请您配合,夫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不,我要出去。”裴纪也觉得难堪,也绝不想被关在笼子里,执意要从两人中间过去。两名保镖为难地对视一眼,也只好出手按住了他。
一边是膀大腰圆的壮汉两名,一边只是个长期需要控制饮食、身体还不算好的大明星,推搡的结果简直不用猜。裴纪也很快就被二人制住,重新送回了卧室。
“抱歉了夫人,希望您不要再反抗了。先生说您到底是夫人,暂时不要将房门落锁,但您若是执意要逃走,我们只能按照先生的命令强行加铸铁锁了。”保镖在门外点头哈腰地道歉,“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咱们兄弟说,我们都会尽量弄来的。”
——可他想要自由。
裴纪也怔怔地看了两人一会儿,用一种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声音说:“我饿了。”
“您想吃什么?”保镖并未察觉他的异样。
裴纪也:“什么都行,清淡一点。”
“好的,一会儿就有人送上来。”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门关上后,裴纪也强撑的平静迅速垮了下去,他贴着墙,滑倒在地,颓然地缩成一团。
霍骁……不会明白。
他被关在这具躯壳里太久,连一丝一缕的光都要抓住,否则他怎么会因为当初那一个惊鸿一瞥的笑颜,就爱上霍骁这么久?
可偏偏,霍骁要将他关起来。
裴纪也发了好久的呆,久到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他听到窗外的嘈杂,才勉强想起要爬起来看看。
他的卧室在二楼,窗外是松山别庄花园里最美的景致。但此时,那些花丛和灌木边上多了许多保镖打扮的人。以前裴纪也不太明白,霍骁一个普通的商人为什么要养这么多的保镖,而今天,他甚至怀疑这些保镖养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关押他的。
只是因为一天没回家而已。
至于吗?
有必要吗?
他就真的,一丝一毫的自由都没有吗?
……
笃笃笃。
门响三声。
大约是来送饭的人,裴纪也回过神,从窗边离开。他并不怀疑,这座宅子里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更多保镖,霍骁铁了心不打算让他逃走——当然,说来可笑,刚刚裴纪也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除了霍骁身边,竟是无处可去。
“我心安处,即是家”——若是霍骁身边也不能让他安心的话,那他就没有家了。
既如此,走不走也都一样了。
裴纪也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却没想到,送饭来的并不是保镖中的任何一位。
那位“瓷娃娃”穿着丝质的系带衬衣,修身包臀的小皮裤,端着餐盘,笑盈盈地站在门外。
裴纪也如遭雷击,面色煞白。好半晌,他才死抠着手心,强迫自己回神:“……是你?”
对方点了点头:“我来给你送饭。放心,没有下毒。”
又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卧室内饰,问道,“能进去聊聊吗?”
……敌人都打上门了,还有什么行不行的。
裴纪也轻闭了下眼,让开通路:“进来吧。”
他声音很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也没有趁机逃跑,当着保镖的面关上了房门。
“瓷娃娃”将托盘放到了房间的茶几上。食物内容丰富,有甜、咸两种口味的粥,并七样点心,对方甚至还帮他摆了桌,“吃吧。”
裴纪也在离他最远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胃口全无。
“我不太明白。”沉默片刻,裴纪也说,“我和霍骁说过,如果他要娶你,我可以让位。”
现在这样,不放他走,又让这位跑来耀武扬威是什么意思?
对方愣了愣,莞尔:“你误会啦,我是不会跟霍总结婚的,他早说过,他的夫人只有你,也只会有你,你放宽心好了。”
裴纪也抬眼,安安静静地看他。
“我叫关幼然,你可以叫我阿关。”关幼然说,“我和霍总的关系,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吃醋……哦对,你家霍总说,你不会吃醋,但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解释一下。至于其他的,比如说现在为什么要关着你,要关多久这些问题,我不能告诉你,回头你自己问他好了。”
“他还会回来吗?”
“会啊,当然会。”
“那,”裴纪也朝他笑了笑,“霍骁知道,我很不喜欢被人关起来吗?”
关幼然一怔。
他发誓,那是个在他浅薄的美学生涯里见过的堪称最美的笑容,但它虽然是个笑,露出这个表情的人却看起来无比绝望。
他是不了解裴纪也的,也并不打算了解霍骁的爱人是个怎样的人。
但那一瞬间,他忽然有种多了解这个人一点的冲动。
……呸!
想什么呢!
关幼然着急慌忙地想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裴纪也却已收回了视线。他就是这么一问,并不打算从关幼然这里要到答案,说完,便低头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他小口小口地吃,吃得又安静又慢,但十分专注,一副不想被人打扰的样子。
关幼然想到自己现在身份讨嫌,便也不再出声,等他吃完,起身收拾餐桌。
“我这几天都在松山别庄,这个对讲机你拿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不方便跟保镖提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裴纪也看着他,收下了那个对讲机。
他很快了解到了关幼然的语气为何那么笃定。
对方俨然成为了松山别庄的新主人,开始日日指挥起保镖和一些外来的人,对这座庄园进行改造。
花园里竖起了临时搭建的花团拱门,怎么看都像是要办宴会的样子,裴纪也,他这个这座庄园真正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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