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风吹动柳树的枝条，柳叶落下两片在空中打转，马上被另一根枝条伸过来，万般宝贵地接住。保安亭里的大爷心疼地板着指头数，啧啧道：“今天都多掉8片叶子了，肯定是因为刚才的小丫头压到土了。”

彭太太刚在大厅里取到号，和孩子们坐在窗口前的椅子上等待，其中一个小孩子脑袋上突然啵的一声轻响，冒出两只长长的兔耳朵。

“小妹的耳朵又出来了！”另一个小孩子立马指给妈妈看。

“宝宝，收回去。”彭太太揉揉小妹的头。

小妹憋着气，嘴巴鼓起来，直到憋得小脸通红，终于让耳朵重新消失。

“好宝宝。”彭太太松了口气，摸摸小妹的脑袋，“在外面不能变成原形，知道吗？”

“知道，因为人类会把我们抓走。”小妹小声说。

兔子一家继续等待。

办公室里，一片键盘声音中，艾音担忧地抬起头：“要是小朋友一点也不知道妖怪的事情，那可麻烦了。”

只有姬霏没打开电脑，手里正抛着几块宝石玩：“谁知道呢，这年头潜伏派真的不多了，也不知道她家里怎么想的。又不是当年打得正凶的年代了，妖管局‘做新时代妖怪’的口号都喊了多少年，竟然还有不愿意融入社会的。”

“我从来没见过潜伏派，只记得上学那会儿，课本里提过一笔。”池小小说。

姬霏坐在凳子上晃着腿说：“潜伏派就是完全以人类身份在人类社会里生活的妖怪。在我们正式融入人类社会之前，潜伏派比较多。那时候你们都还小，没听说过也正常。”

“有些妖怪祖辈生活在人类当中，就不想当妖怪了，甚至阻断后代化形的能力，结果他们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弄得第一次妖怪普查的时候好大麻烦呢。搞不懂，当妖怪不比当人类好玩？”

“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不是所有妖怪都像九尾狐一样强大。”陆安看了她一眼。“毕竟之前一些弱小的妖怪经常受到人类的迫害，隐藏身份也是情有可原。”

“切，就你懂得多，大学生。”姬霏说。“要是她留下来，就由你来带她，把你在妖怪大学里上过的课都给她讲一遍。”

陆安无奈：“你想去妖怪大学的话也可以去进修的。”

姬霏：“谁稀罕！”

陆安：“那怎么只有你天天把妖怪大学挂嘴上，找到机会就要提两句？”

“讨厌你们这些书呆子！”姬霏抓起几颗珍珠扔过去，中途被池小小手里凝结出几颗水球接住。

“好了，姬副主任。”池小小叹气。

姬霏这才罢休。

窗户上突然跳进来一只黑猫，它轻巧地用前爪扒开半开的窗户，跳进屋里落地变成一个黑色衣服的男子。“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你干嘛去了，羿锦？”姬霏问。

“又去找那家珠宝商，还是没有线索。”羿锦说，抬起下巴指指桌子上那堆夺目的宝石。

艾音敲了一会儿电脑，眼睛盯着屏幕，却明显心不在焉：“你们说，小朋友会是什么妖怪？”

“谁？”羿锦问。

“今天来的新人。”陆安说。

姬霏：“乌龟吧，感觉呆呆的。”

陆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羿锦哦了一声：“我看过新人的调令，好像级别挺高的。”

姬霏：“真的？不会吧。她家里好像是潜伏派，作为人类长大的，什么都不懂。”

池小小：“我觉得也可能是植物系，身板很挺拔，像小树苗。”

艾音有点担忧：“看着有点瘦，估计一直跟人类吃饭，没营养。”

·

分针转了两圈，季主任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了。

大家的耳朵都很灵，齐刷刷看向门口。

只见许秋禾出来了，脚步僵硬地路过办公室，手里捏着几张A4纸，脸上多了一副无框眼镜。虽然察觉到了屋里炯炯的目光，她却不把头转过来，仍然眼观鼻鼻观心，说：“季主任让我……去办身份证。”

“楼下大厅最左边的窗口，我带你去。”艾音说。她起身到门口，拉住许秋禾的手就往楼下走。

艾音身材不高，比许秋禾低了半头，圆脸，笑起来眼睛变成两个月牙，让人天然有种亲近感。但是现在，艾音刚刚靠近拉住她，许秋禾却像是被电击一般，倏然抽出自己的手，强压住想要后退两步的冲动。

许秋禾的心里砰砰直跳。

他们……都不是人类。

季如南给了许秋禾这幅眼镜，让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许秋禾心乱如麻，暂时不想看到更多，只能垂目看着地面，却发现，靠近她的艾音并不是用双脚行走。

地上竖起来一条粗壮的蛇尾。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许秋禾的声音发紧，几乎要哭出来。

她匆匆下了楼。

办公室里，众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姬霏悠悠地说：“看来适应得不太好啊。她家本来就是潜伏派，肯定胆子小。”

·

一楼大厅宽敞明亮，各窗口分区井然，看起来和普通的居民办事大厅差不了多少，分别有“文明积分处理”、“公民事务一站通”、“违章申报”等等窗口，每个窗口前都有人在排队。

按照季主任的指示，许秋禾在“公民事务一站通”窗口前取号，拿到一个写着0054的蓝色圆牌，在等候区的一排塑料椅上坐下。

等了一会，许秋禾忍不住抬起眼。

前面排队男人拖着一个蛇皮口袋，明明是夏天，他却还穿着一身厚厚的黑色大衣。

一只小飞虫悄悄经过，无声无息，却立即引来队伍里一阵目光扫射，细高个子的女子抢在前头嘴巴微张，红色细长的舌头像射箭一般飞出，粘住了小飞虫，然后颇为优雅地遮住嘴巴嚼了嚼。

许秋禾不自在地收回目光。

季主任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脑袋里：“……你的妖怪性征和本能被抑制了，在调养好之前，先带上这幅眼镜，镜片是用妖怪水晶制作的，可以让你看到妖怪们的一些特征，即使他们没有化形。”

妖怪。

这是一个妖怪的世界。

我是……妖怪。

许秋禾打了个哆嗦。

“姐姐！”许秋禾的袖子突然被扯了扯。

许秋禾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的小妹，从椅子下面钻出来。此刻，她的脑袋上张着两只长长的耳朵，乖乖地垂在脑后。

“姐姐，你也来交罚金吗？”小妹问。

许秋禾盯着小妹，兔子这种温顺的动物不会让她感到特别排斥，但是许秋禾有些无法思考。

“这是什么呀？”小妹指着许秋禾拿着的纸。见许秋禾发愣，小妹也不放弃，软绵绵地蹭到许秋禾脚边，仰着脑袋从下面看她手里拿着的纸张。

“妖、怪、身、份、证、明。”小孩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努力念出来。

“姓名：许秋……”

“禾。”另一个声音帮她接上。

又一个小脑袋出现，是他们的姐姐，姐姐干脆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凳子底下，把手枕在脑袋后面，帮助妹妹念不认识的字。

“年龄：22岁。”

“血型：Apdq。”

孩子皱着眉头。艰难地念出几个项目，看到她们两个，更多小孩子开始从后排钻出来，围在地上、挂在许秋禾身上，小手轻轻扳过许秋禾的手，一起看她的检测报告。

纸上密密麻麻，全是检测项目和数据，小孩子们也都看不懂，于是他们跳过一串串奇怪的术语，直接看最后的检测结果。

哥哥姐姐齐声念道：“鉴定结果为……”

·

“什么！！”艾音捂住嘴。

季如南的身影从另一间办公室的盆栽中浮现出来：“秋禾的真实身份是大熊猫，对，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

姬霏惊异道：“妖怪里的大熊猫比真正的大熊猫还要少，现在野生加上动物园里的大熊猫也有上千了，但是妖怪里的大熊猫可是有近百年没有出现过。”

季如南说：“秋禾身份特殊，加上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一直是以人类的身份生活，所以她接受起来会比较困难。”

羿锦：“她父母怎么了？”

季如南：“秋禾的爸爸是妖族大熊猫，妈妈是人类，他们都是特殊文明办的第一批员工，在系统档案显示，他们在特殊文明办成立初期执行任务时失踪。这也是系统会把秋禾的档案从公安局调过来的原因，根据血统条例，妖怪特种岗位原则是采取继承制，比如静海市的祥瑞白龙，世代镇守……”

姬霏急忙打断：“但是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特种岗位啊！”

季如南无奈：“我也不清楚，档案里写的也很模糊。这件事情，可能还要我们和秋禾接触一段时间，共同寻找线索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的妖怪特征和化形的能力都被抑制了，如果不是在公安局入职体检录入信息，系统也不会发现她。”

消息太过惊人，短暂的沉默后，办公室里的大家纷纷包围了盆栽。

池小小：“妈妈是人类？我们特殊文明办还有过人类成员？”

陆安皱起眉头：“特殊文明办是妖怪最先建立起来和人类社会链接的机构之一，历史非常悠久，如果秋禾同学的父母是初代成员，他们的孩子不是也应该是前辈了吗？并且，我从来没有接触任何有关这方面的资料。”

艾音：“秋禾为什么被隐藏起来了？孩子那么瘦肯定是没好好吃饭！”

季如南扶额：“这方面的资料属于机密，说实话我从前也没有见过。很多程序需要秋禾自己去做，我先让她去办理妖怪身份证了，等会带秋禾熟悉一下单位。好了，让一让，这株分身只是幼苗，比较脆弱，不要都围着我。”

大家只好回到工位。

“哪里种竹笋呢？我要给秋禾加点餐。”艾音念叨着。

季如南犹豫了一下叫住她：“对了艾音。”

“怎么了？”

“秋禾可能有点怕蛇，先不要太靠近她。”

“什么？？”

艾音如遭雷击。

·

“秋禾姐姐，你是大熊猫！”

“哇！大熊猫长什么样子？”

“这你都不知道？”

“大熊猫很可爱！”

“大熊猫是白色的，还有黑眼圈！”

身边一双双眼睛期待地盯着许秋禾的眼圈，但是她的脸上看起来肤色均匀。

“秋禾姐姐，变成大熊猫让我们看看吧。”小妹抱着她的大腿说。

“你是兔子。”许秋禾说。

小妹很开心许秋禾终于有点回应：“对呀对呀。”

许秋禾用手去触摸她的耳朵，却摸了个空。这副眼镜能看她看到妖怪们隐藏起来的特征，是一种虚影，现实里小妹的耳朵藏的好好的。

小妹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许秋禾是在含蓄地批评她：“好吧，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现在化形。”

“为什么不能现在化形？”许秋禾问。

“因为会被人类抓走的！要小心他们。”小妹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