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举报，幸福小区13栋楼2单元201户存在群租房，被举报的可能是妖怪，示意图藤蔓才会发出提醒。

她说完，站起身随手打了个响指，原本穿在她身上的红色连衣裙瞬间化为一身剪裁利落的长风衣，整个人也转瞬蜕变为一个干练漂亮的年轻女性，高马尾、锐利的眼线，一身成熟气场。

“化形法术。”姬霏晃晃手里的符纸，许秋禾才看清她刚才拿出来一张。原本空白的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复杂的符文，中心是一个面具的样子。她又塞给许秋禾两张空白的。

“我也能用吗？”许秋禾惊讶。

“不能。我只是让你帮我拿着。”姬霏说。

“……哦。”

幸福小区。

老式的住宅楼中间是杂乱的梧桐和电线，爬墙虎覆盖了泛白的砖墙。姬霏和许秋禾按照地址找到13号楼的举报人。

“嘘——”101室的卢大爷只开了一条门缝，探出半张脸，他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老头背心，手里攥着一把蒲扇。

“楼上201每天晚上都很吵，地板咚咚响，吵的我都心律不齐了。”卢大爷压低声音，捂捂心脏，接着说，“我观察他们好久了，他们每次都分批出门，不让别人发现。不过刚才他们一块回家了！我数着脚步声，有6、7个人呢。”

姬霏用小本子记下了：“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上楼查看一下。如果真是群租，会依法处理，督促他们尽快搬离。”

“好好好，你们上去看看！”卢大爷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咚咚咚。

许秋禾敲响201的房门：“特别文明办，请开门。”

门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怎么办？”

“妈妈不让给陌生人开门。”

是小孩子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听起来有点紧张。许秋禾侧耳听了一会，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好像是刚才去文明积分大厅的小兔子。”许秋禾说。

随即，她试探着开口唤道：“一兔？”

门后顿了一下，然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是秋禾姐姐！”

门哗地打开了。

一兔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粉色连帽衫，脸上满是兴奋。

“秋禾姐姐，你是来接着问我问题的吗？”她笑嘻嘻地说。

她身后，一群毛茸茸的小脑袋齐刷刷地探出来，都穿着不同颜色但样式统一的连帽衫，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像一群彩虹糖。

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小兔子们把她们请进客厅，有模有样地请她们坐下，还认认真真地给倒了两杯茶，放在矮茶几上，然后从大到小围成一圈坐在她们对面。

许秋禾握着茶，杯子是小朋友用的塑料杯，上面印着卡通胡萝卜图案，里面泡着一小块胡萝卜。

许秋禾和姬霏对视一下。这哪里是群租？分明是一个兔宝宝托班。

姬霏开口问道：“你们家长呢，家里一共多少人？都住在这里吗？”

一兔说：“妈妈去买菜了，一会就回来。这就是我们租的房子呀，只有爸爸妈妈、两个姨妈，还有我们7个。”

“这么多人！你们怎么住得下？”许秋禾说。

“能住能住！”二兔抢着说，“我们带你们看看！”

小兔子们蹦蹦跳跳地领着她们参观房间。

屋子里是标准的两室一厅，卧室不大，但地上和床上都铺满了柔软的草窝。一个房间里睡着兔爸爸和四个小兔，另一个房间是兔妈妈、两位姨妈和另外三个小兔。每个角落都精心腾出空间，角落还堆着几个半开着的胡萝卜纸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

“这里地方很大呀，怎么会住不下？”三兔说。

姬霏：“你们变成原形睡觉吗？”

“当然啦。”三兔说。

然而话刚出口，一兔就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把捂住三兔的嘴巴。“啊……那个，其实也不是每次……”她慌乱地解释。

姬霏说：“你们住在人类社区，是不可以化成原形的，必须遵守文明守则，保持正常人类的生活习惯，睡觉也必须像人类一样睡床。”

一兔顿时垂下了耳朵，小小的肩膀一耷：“可、可是……妖怪公寓没有空房了，我们也没办法啊……”

姬霏无奈地叹口气：“好了，这个问题等你爸爸妈妈回来再说吧。”

四兔小声问：“别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睡觉是啥样子呀？”

姬霏叉起腰，盯着她：“你们睡觉前是不是会在地板上蹦着走？”

小兔子们顿时噤声，互相看了一眼，五兔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已经被别人投诉了！文明守则是为了避免你们在公共区域暴露身份，只有在妖怪社区，才允许使用原形活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彭太太抱着一捆干草进来了。刚一抬头看到客厅里的姬霏和许秋禾，她整个人僵住了，手中那捆干草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彭太太着急地拽住几个连帽衫：“你们、你们又干了什么……”

姬霏抬手：“彭太太，您先别着急。”

许秋禾见彭太太神色慌乱，起身上前，扶着她在沙发边坐下：“有人反映这里群租户，我们才来确认一下情况。”

彭太太明白了，她垂着眼睛，手指不安地搅着衣角：“我知道这不合规，可是妖怪公寓真的排不上了。”

“那你们也不能擅自搬到人类社区居住啊。”姬霏说，“你们户籍在哪里？”

“在青城山。”彭太太说。

“跑这么远来静海市干什么？”

彭太太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身份证让我看看。”姬霏直接伸手。

彭太太掏出一张小卡片，双手递上，卡片看起来和居民身份证差不多。姬霏用手机扫描了一下，界面上跳出彭太太的信息，许秋禾凑过去一起看。

姬霏拿出手机轻扫卡面，几秒后，屏幕上弹出彭太太的信息：

姓名：彭悦

种族：野兔

户籍地：青城山妖怪管理区五组

婚姻状况：已婚，配偶黄小山

家庭成员：7名子女

职业：无登记记录

姬霏往下翻了翻：“彭悦，户籍地青城山。你丈夫是黄小山，一共有7个孩子。你没有注册人类工作啊，上次来大厅说你在开出租。等等，你不会连驾照也没有吧？”

彭太太看起来快要晕倒了，但是还是强撑着，马上摇头：“不不，我有的。我丈夫是注册过的出租车司机，他教我开车，我也去考了驾照，真的，我一次就考过了。”

姬霏接过一看，确实是彭悦本人的证件。

“好，驾照确实是你的。”她语气稍缓，但眉心依旧皱着，“可问题是，你没有在我们文明办登记你的职业，属于‘无证从业’。按文明条例，妖怪从事任何人类工作，必须先到所在地文明办进行登记、备案并领取工作许可。”

姬霏说着在小本子上记上几笔，撕下一张罚单：“限你七个工作日内，前往静海市特别文明办登记，同时提交合法居住地信息。否则相关人员将被遣送回原籍。”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

小兔子们一动不动地围着彭太太，连耳朵都不敢抖一下。

许秋禾看看一群眼睛泛红的小兔，轻声道：“彭太太，别太担心，手续我们可以帮您一起理清楚。文明办也不是为了惩罚谁，我们只是希望大家能和人类和平共处。”

姬霏说：“生活在栖息地的妖怪如果想来人类世界的话，需要在社区培训班学习人类社会常识，通过考核之后才能领取城市通行与居住证件。没有这一步，就算住得安安静静，也属于非法滞留。更何况你们现在还被人举报了。如果真的按照章程，现在就要把你们遣送回去。”

“别！不要……”彭太太一激灵。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私自过来？”姬霏问。

“因为……我们想多赚一点钱。”彭太太咬着嘴唇说道。“我会去登记的，不要遣送我们。”

一兔带头冲上来，一把抱住许秋禾的腿，小脸埋在她膝盖边，哭得满脸通红：“不要再罚我们了！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在屋里跳房子了，真的！”

其他小兔子也跟着哭成一团，耳朵乱糟糟地垂下去，抽泣声此起彼伏，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正当场面一时难以控制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两位年轻女性走了进来，手里各拎着一袋菜，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局面。

“嫂子，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个问道。

她又看了看姬霏和许秋禾，顿时似乎明白了，咬了咬嘴唇说：“我就知道这样不行，要不，我们就回去吧。”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止住，变成一片忐忑沉默。

姬霏和许秋禾重新坐在沙发上，这次是彭悦和另外两个孩子的姑姑坐在身边，茶几上也重新到了两杯茶，这次用的是茶杯和大麦茶。

小兔子们被安抚着坐到墙角，仍有几个不时抽噎着，抹着鼻涕眼泪。

“嫂子和哥哥来静海，主要是为了我们。”黄年年开口，她和黄月月都是黄大山的妹妹。

“我们考上了人类的大学。”黄年年开门见山地说。

“你！”彭悦立刻急了，想要制止她，“年年，别说了！”

“那怎么办，你们都要被抓走了！”黄月月说。

许秋禾怔住了：“你们能参加高考？”

“可以。”黄年年点头，“我们家住在人类与妖怪交界处的村子，当年人类搞人口普查时，很多妖怪也在名单上混过去了。我们家就有合法的人类身份。我们小时候就在附近小学偷偷听课，到初中就正式报名了，成绩一直不差，最后也考上了。”

黄月月说：“我们考上后，高兴得要命，整个村子都知道了。结果入学那天，文明办的人突然来通知，说不能让妖怪上人类大学，怕暴露身份。我们连校门都没进去。”

“那段时间，我们每天都拿着录取通知书，坐在屋檐下发呆，看着别的孩子背着行李上学去……”

黄年年低着头：“全家人都说不去也罢，说那是人类的地盘，说我们早晚会被赶回来。只有嫂子愿意帮我们，说服哥哥，偷偷带我们来了静海。”

彭悦也抹了抹眼泪：“我的爸爸是被一个读书人救下来的。我爸爸当年不小心受伤变回原型，差点被人抓住吃掉。有一个读书人路过，听见他叫得很凄惨，像是别有苦衷一样。于是就出钱把他买下来，放走了他。我爸爸回来以后就说，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心肠好。我们家卖粽子叶儿粑和糯米团，那之后遇到吃不起饭的书生，总是会给他们一份。

她看了一眼黄年年和黄月月，眼神里满是怜爱：“所以，既然她们考上了学，我就想让她们也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