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跟艺术系教学楼很近,这边大道通明,光线明亮。
有上晚自习的班级正在这时下课,楼层熙熙攘攘,小道满是欢声笑语。
陈晚榆不看许淮川的神情都知道他现在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她真想给他来一棒,把他脑海里那点沾沾自喜的废料倒出来。
从那边走到校医室门口,两人一路程沉默无语,许淮川就光顾着笑了,他一个人倒是欢喜得很。
原本陈晚榆也没有要这样想的,只是经过许淮川这么一提,还有他这种得志的表情。
陈晚榆真有一种错觉,她对他情深入骨,今晚把他哄得团团转,还死活不肯承认?
这么一想,她不动声色的看他一眼。
许淮川这会儿看起来真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这一脸的恋爱粉色泡泡都快吹到天上去了。
难怪他一直不肯跟她交朋友,背地里小心思真是一套一套的。
校医室还亮着灯,陈晚榆偏头问他:“你要进去吗?”
许淮川挑眉:“你愿意帮我问?”
妈的,又来了。
懒得跟他废话,陈晚榆拎着他领口将他拖进去。
许淮川笑着:“轻点儿。”
这一声叫得百转千回,掺杂点吊儿郎当的气息,陈晚榆咬牙切齿:“你正常点。”
许淮川闭嘴:“……”
又凶巴巴的,不过算了,她在意所以才凶他。
晚上八点半后,校医室一般没有什么人,这段时间大一军训,白天踏破门槛的都是新生。
医生是个女人,叫陶静,留着一头短发,一身白大褂穿在身上,有几分英气,瞅见来人,她问一句:“看什么病?”
言简意赅。
陈晚榆指了指旁边的人:“我能跟你借点酒精帮他擦擦吗?”
陶静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许淮川这张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直接皱起眉毛来了,语气就很恨铁不成钢:“许淮川,又是你啊,今晚又干什么事去了?”
陈晚榆:“……?”
她是真的没想过许淮川跟这个人认识,而且,这位医生用的是“又”字。
许淮川是这儿的常客吧,看把人家无语的。
许淮川揉揉鼻子,一脸心虚:“不小心划到了,人关心我,你先别问。”
陶静气得深深吐了一口气:“你就作吧你。”
这边,陈晚榆觉得不太对劲。
谁他妈关心你了,你能不能别乱说话。她心里嘀咕一句,不过看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她又闭上了嘴。
反驳回去,照许淮川这种尿性,他估计又得在那瞎嚷嚷着“你不关心我你这么点小伤不远千里来借碘伏,你在钓我”。
受不了一点。
陈晚榆很嫌弃的抿紧唇瓣。
陶静拿来碘伏和棉签递给她,语气温和:“酒精对伤口有刺激性,拿这个消消毒吧。”
“谢谢。”陈晚榆接过。
陶静来回扫了两眼他们,许淮川目光就没从这女生身上移开,看起来关系确实不简单。
只是以往许淮川来这么多回,她还真没见过这个女生。
陈晚榆其实也不想这么多事的,只是好不容易看他脸上挂彩,想着关心一下他,看能不能从中获得一点交友好感。
谁知道这人油盐不进,黑的能想成白的,白的能想成黄的,麻烦货。
陈晚榆用棉签粘了粘碘伏,递过去给他:“自己擦。”
许淮川往那张没人的床上一坐,仰起头把脸凑上去:“送佛送到西,帮个忙?”
“帮忙?”
陈晚榆眼睛眯了眯,她想,要不你直接喊疼不敢上好了。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许淮川忽然就补充了一句:“有点疼。”
陈晚榆:“……”
她觉得自己比那预言家还准。
见她不说话,许淮川又补充一句:“真的。”
他没说“我骗你做什么”。
陈晚榆觉得,许淮川也挺会规避风险里,嘴里一句实话都没。
不过,他这略带点撒娇语气的模样,倒是让人心头一软,陈晚榆心里叹了一口气,男人会点小招数,果然危险。
她没什么情绪的帮他涂着,问道:“听刚才那医生的意思,你没少打架受伤啊。”
“没有的事。”许淮川望着她的眼睛,回道,“跟他们有过一点矛盾,虽然我们总是看不惯彼此,但也没有天天打架,偶尔一两回小打小闹,没真下狠手。”
陈晚榆冷笑一声,讽刺着:“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呀。”
你惯这叫小打小闹呢。
没看见刚才那人有多想揍你的样?
“你下回少跟人家生怨,你要腹肌没腹肌,要肱二头肌没肱二头肌,看着吧,就四肢发达简单头脑,打起架来,你真的没有什么优势。”
给他涂完伤口,陈晚榆把棉签扔在医疗垃圾桶里,想到什么,接着说:“今天也就你运气好点,碰上一个夸夸就能糊弄过去的。”
许淮川眼睛冒起星光:“那以后我见人就绕着走。”
他太听话了,陈晚榆动作一顿,瞅他一眼,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交个朋友?”
肉眼可见,许淮川神色淡了下来:“我们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陈晚榆把棉签塞回治疗车里,不甘示弱的问着:“我们什么都能聊,就不能聊这个?”
问完后,空气一片沉默。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服谁,暗自在跟对方较劲。
许淮川不甘的轻笑,朋友朋友朋友,她脑子除了普通朋友之外,不能想点别的朋友,比如什么女朋友,非得一棵树吊死在这里?
还有,谁要跟你做朋友,他家里看起来很大吗,什么人都要收一两个塞进他的大家庭里?
见他一副比吃屎了还难看的样子,陈晚榆也觉得挺败兴的,他平时看起来也不傻,也不是这种会被感情牵绊住的人,怎么最近总是一副死恋爱脑的样子。
他还经常自我攻略,她说一句,他能拆解出几十种他喜欢的不同的意思来,有点变态,有点偏执,她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陶静在那边忙完,从抽屉里翻了几个创可贴拿过来给他:“需要吗,看你这个伤口挺红的。”
陈晚榆觉得他这个程度压根用不上,而且他这个人,还比较好面子,这种贴在脸上的东西,许淮川未必会要。
她瞥一眼许淮川。
倒是很出乎意料,许淮川伸手接过来,很诚恳的道了句“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就把东西塞到陈晚榆的手上,“你帮我贴一个吧。”
陈晚榆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还没反应过来,许淮川又解释一句:“我看不见,够不着。”
陈晚榆一张脸只写着:……
大概许淮川这样子让陶静也有些陌生,她一副看淡生死的样子跟陈晚榆劝说一句:“别理他,这种无赖脾性又上来了。”
陶静说完后,推着她的车扬长而去。
陈晚榆下巴抬了抬对面的窗户:“你照照。”
“我眼瞎。”许淮川无波无澜的回话,有几分偏执。
陈晚榆:?
你就说,你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
许淮川瞳孔里映着无辜:“这么点小忙你都不肯帮,我是能把你怎么着吗。”
陈晚榆拽紧掌心的创可贴,几秒之后松懈下来,她撕开包装,俯身靠近他的脸,“你很绿茶啊许淮川。”
距离拉近,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块儿,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拂过他的脸颊。
酥麻感在划过肌肤那一刹那,连通了心脏,心尖上的悸动和血液在沸腾。
许淮川的声音有些哑:“有吗。”
陈晚榆垂着眼睫,把创可贴贴上去,很轻的“嗯”了声,刚应完,他头稍微往这边偏了偏,她动作一顿,贴歪了。
他乱动什么。
陈晚榆不解的望过去。
许淮川应该是有话要说的,被她这么一看,刚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你做什么。”
这话明明应该是她问的,他这人捣乱就算了,还倒打一耙,陈晚榆站直身子,跟他拉开距离。
他坐着,她站着,此刻高他一个头,看人时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贴好了,还不走吗。”
许淮川伸手摸了摸脸颊,较真的回着:“你贴歪了。”
陈晚榆:“……”
果不其然,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就跟她有多敷衍似的,陈晚榆心里叹了一口气,撕开重新帮他贴回去,留下一句:“你看起来真的很讨厌。”
“真的吗?”许淮川没有丝毫诧异,他笑了下,“原来已经到讨厌的地步了啊。”
陈晚榆:?
骂你你又开心了呢?
许淮川脑回路也挺奇特:“也挺好,大多数人结婚后都两看生厌,我们也算一起走向成熟了。”
陈晚榆指尖一顿,下意识反驳一句:“你没有瓶颈期吗?”
“打是亲骂是爱,老人家果然没有骗人。”他回。
陈晚榆把剩下的创可贴扔他怀里,“你应该拿这些东西多补一下脑门。”
许淮川把创可贴塞口袋里,“你说得挺对,良言中听。”
都把创可贴留给他了,这不是关心这是什么。
陈晚榆:“……”
她冷笑一声,没话聊,她转身就想走。
校医室门里,陶静问许淮川:“今晚又跟谁闹矛盾了。”
不等人回答,她自顾自的猜想:“陆成渊?”
许淮川没吭声,陶静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那就是徐佑了。”
陈晚榆下意识观察许淮川的神情,他目光低垂,没反驳,也没承认,一般这种时候,大差不差。
哦,原来那个人就是徐佑。
长得很彪悍,难怪许淮川老是跟他口舌之战,因为打不过人家,又菜又爱打。
陶静叮嘱着:“以后少来,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了,你们几个,这几天就没消停过。”
许淮川:“嗯,走了。”
很显然,他不太想聊这些事。
时间走过十一点十五分,校园静悄悄的,偶尔见几个学生骑着自行车经过。
陈晚榆有些好奇,没忍住问:“你跟陶医生很熟吗。”
许淮川抬头看前面的路灯,应了声“还好”,他说起来:“大一那年的事了,那时候我跟陆成渊去参观比赛,在外面租了一间民宿,那是陶静她老公开的,他儿子在隔壁学校读心理学,特别自来熟,对我们的专业很感兴趣,拉着我们讲了半天,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几个人熟络起来,那时候陶静刚辞职不久,我推荐她来星大,结果她真应聘上了。”
陈晚榆:“原来还有这一层事。”
许淮川好奇:“你感兴趣?”
“有一点。”她回,“就是看陶静挺关心你的,我还以为你跟她是什么亲戚。”
许淮川觉得好笑,扬起唇角:“就非得是亲戚才能关心人?”
“也对,这个学校跟我熟的大多数都挺关心我的。”许淮川意有所指,“你觉得呢?”
陈晚榆抿唇微笑:“我觉得你有幻想症。”
怼完人之后,她又问:“你们去参观比赛,是想之后报名参赛吗?”
“怎么这么问?”
“因为听说你们经常参赛,上回在办公室里,谢鸿都快把你夸上天去了,你没看见,他对你欣赏至极。”
“还挺不可思议。”许淮川有点想笑,“也不是,那时候我们打算看看比赛,长点见识,好赚钱。”
陈晚榆震惊:“你们很穷吗?”
她觉得许淮川家境挺好的,想不通这时候赚钱做什么。
“穷啊。”他感叹一句,“陆成渊有个妹妹生病了,他想凑够钱给她出医药费,那会儿我跟他关系很好,什么都想帮他两下,跟他一起瞎跑,不过钱也不是这么好赚的,忙忙碌碌下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陈晚榆打量他一眼,突然就不问了,他没说其中的故事,三两句话带过。
但听起来,那一段故事,真的有种心酸的感觉。
许淮川:“还有,那时候我刚上大学,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我一个愣头青,没少被人欺负,还差点被人坑了。”
陈晚榆皱眉:“怎么被人坑了?”
“那可太惨了。”他想了想才说,“有个人跟我说,买了他们的许愿灯,跟喜欢的女生表白她就会接受我,我刚要付款,我突然想起来,我不仅被她拒绝了,她还把我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话题跳脱得这么猛,陈晚榆没反应过来,一张脸懵着。
许淮川:“那个灯还挺贵的,几千块。”
陈晚榆:“……”
许淮川:“我应该谢谢你,替我省了一笔钱。”
陈晚榆:“……”
你到底想暗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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