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本来网吧内就很安静，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简直雪上加霜。

大概是没想到许淮川会说出这句话，词语经过脑海时有些绕，陈怀谦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目光呆愣。

就这么直直的望着许淮川好几秒。

陈晚榆脑子也有一瞬间宕机，她在想，这人是故意的吧，话这么多刺，就那种，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正常人的样子。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陈晚榆意味深长的盯了他两眼，最后下了这么一条结论。

说来也挺巧，尴尬之余，网吧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陈怀谦没空闲时间跟他们掰扯，给人办业务去了。

四个人并排坐在一边的小角落里，看起来格外和睦，陈晚榆注意到，落座之后，那边的陈怀谦时不时的还往这边看来。

偏偏许淮川这人高调得很，总有意无意的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陈晚榆淡淡的扯了下嘴角。

她在想，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跟看花姑娘一样猥琐。

陈晚榆把电脑打开之后，扭头朝他看过去，刚好许淮川也把视线放这边来，两道目光在空中碰上。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衣服，在一众浅色系服装里格外出戏，眼睛倦倦的，看起来像是没怎么睡够眼，心情算不上很好。

不过他长得确实招摇过市，这点小瑕疵简直没法放大，门口进来几个小姑娘，目光总有意无意的往这边寻过来。

许淮川这会儿看人时总带着点暧昧的虚浮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一层意思，还是什么。

陈晚榆明知故问：“你那个表，对你很重要？”

许淮川“嗯”了声，回得倒是一点都不心虚：“重要。”

陈晚榆上下瞥他一眼，这会儿真觉得他这人谎话连篇，听听这语气，重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祖上传下来的。

“哦。”陈晚榆不咸不淡的应了一个字，鼠标点了点屏幕，笑得没什么温度，“听说你有很多一模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手表。

许淮川眉毛挑了挑，视线下意识的看向陆成渊，陆成渊真是服了，他想着，他妈的什么事儿都能扯上他。

怎么，他看起来就很像那种告密的小人吗？

陆成渊坐正身子，一副“与我何关”的样子：“看我做什么，你本来也就没安好心。”

许淮川：“……？”

我真是。

谁让你说话了？

说让你说话的？？

本来看许淮川还想扯一些别的什么糊弄过去，这会儿被陆成渊这么一拆，陈晚榆觉得他也是真的没话说了。

许淮川这人能屈能伸，他回着：“抱歉，这话确实有点假。”

他想，那他能怎么办。

他不过是想找个机会约一约她，陈晚榆倒好，除开表这事，见面后就没别的要问的。

许淮川没头脑的想着，在她眼里，他还不如一块表有用？

他转念一想，好吧，他在她心中，现在确实没法跟一个山寨货相比，这种感觉真是让他烦透了。

“但是摔表这事，我真不是故意的。”许淮川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

他这表情看起来十分真诚。

本来也是，他没想过这些的，只是当时那个玩意突然就这么掉出来了。

陈晚榆本来也并不想问这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顺嘴就把这话提出来了。

她想说“好吧，反正你做什么我管不着”。

她张张嘴，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陈晚榆忽然听到许淮川正儿八经的问了一句：“我这么做，你不知道是为什么？”

“……”

陈晚榆差点没被自己的唾沫淹死，她扭头看过来，下意识的接了句：“什么。”

许淮川没吭声，他意有所指的瞥一眼她，眉宇之间就写着几个大字：

——你看吧，你又在装傻。

陈晚榆这会儿是真的没话说，她真想把他头扭回去，他这一双眼眸看人时总是过于危险，像深潭，掉进去出不来的那种。

许淮川这会儿跟以前确实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他表达爱意的方式总那么轰轰烈烈。

就好像这会儿。

他毫不掩饰，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

陈晚榆托着腮，她装模作样的用鼠标点了点屏幕，没头没尾的想着，怎么办呢，心里有一股“砰砰砰”的冲动感。

她好像，有点儿喜欢，真是见鬼了。

许久没有人说话，许淮川也不再问这个问题，两人象征性的过了一招，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各自点着游戏，安静得很。

倒是唐书苒，她在游戏里把对手坑死之后，稀里糊涂的问了一句：“所以许淮川，你是为什么？”

“……”

“…………”

陈晚榆第一回深刻的意识到。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真的有问题。

陆成渊轻咳一声，有点儿尴尬的岔开话题：“那个，书苒，你队友给你喊话了。”

唐书苒：“……”

陈晚榆目光越过唐书苒，稍稍一抬，和那边的许淮川对上，相碰的那一瞬间，像是海面的涟漪，一层晕染开来。

她在许淮川眼里看到了一股别的情感。

陈晚榆跟他没话说，把目光移开，心想真是要了命了，能不能别总聊这么尴尬的话题。

她脑子飞速的转着，刚想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许淮川这人又把话题绕回来了：“你刚刚乱点什么鸳鸯谱。”

“嗯？”陈晚榆背脊一僵。

原先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他倒是记得牢固。

乱点鸳鸯谱这件事，陈晚榆确实不是故意的。

当时见陈怀谦看他们的眼神不对劲，她想着，本来她爸就起了疑心，本来许淮川脸皮也比较厚，保不准陈怀谦问两句，他还真能说些什么出来。

陈晚榆心里盘算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不如装个糊涂蛋，先把自己撇干净了再说。

许淮川目光有几分打量，落在她身上倒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得她有点儿生疼。

陈晚榆：“看你俩挺配的。”

反正配不配，都是一张嘴说了算。

然而，这话说出口，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开心的。

许淮川被气笑了，他扛起枪突了对面几个人，语气不太友善：“眼睛瞎了要不多看看我？”

不止许淮川，被内涵到的唐书苒瞅了眼许淮川，又瞅了眼陆成渊，话里止不住的嫌弃：“陈晚榆，下雨天，你脑子进水了吗。”

“……”陆成渊突然也没有打游戏的心情了，他越过许淮川的身影，瞥向另一边的唐书苒，话里有话，“谁跟许淮川配了。”

群起而攻。

许淮川反应大她能理解，这两人发哪门子的疯？

陈晚榆指尖离开鼠标，看陆成渊：“你暗恋唐书苒啊。”

陆成渊：“……”

真是绝了。

有这么明显吗？

陆成渊嘴角抽了抽：“陈同学，你玩你的游戏去吧。”

陈晚榆：“……”

气氛突然就变得紧张，陈晚榆一时之间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有点儿尴尬。

唐书苒和陆成渊悄无声息的对了几眼，两人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陈晚榆和许淮川玩同一款枪战游戏，两人凑巧一个服务区，组队玩了几把，来来回回都是搏击，几个回合下来有些疲乏。

许淮川玩游戏挺厉害的，就是今天有点神经兮兮的，老是跟在她屁股后面转悠，陈晚榆烦死他了。

几个人的互动尽在陈怀谦眼里。

他总觉得事情不太妙，这几人像是集体出轨了一样。

晚上八点半，网吧散伙之后，陆成渊提议出来吃烧烤，许淮川这人一向有主见，但这会儿，在这件事上，他点头答应得挺快。

唐书苒和陈晚榆并排坐着，四个人面对面，在这片喧嚣沸腾的场地里，气氛实属是有点古怪。

陈晚榆没想到，前段时间还在李柚宁嘴里听说经常干架的两人，在今天这时刻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块。

许淮川也没想通，听说早就闹掰的两人，今天居然能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陆成渊先前在唐书苒这里听过不少陈晚榆的名字，有点好奇，“你学美术的，因为感兴趣？”

陈晚榆“嗯”了声，跟老板要了一瓶汽水，回着：“感兴趣啊，要不然我学它做什么。”

她典型的就是那种，做任何事情，还是要凭自己喜好来。

不然那太痛苦迷茫了。

不过陆成渊这个问题，倒是提醒到陈晚榆，唐书苒原先也没有多喜欢画画，但大学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了这个专业。

陈晚榆下意识的回头瞥她，唐书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不学音乐。”

陈晚榆很平静的问出这句话。

唐书苒笑了笑：“我喜欢。”

回完话，她没见陈晚榆把目光收回去，她干脆往椅子上一靠，笑得有点儿讽刺：“难不成，你觉得我为你？”

陈晚榆白眼都想翻出来，她没接唐书苒的话，有些事在两人心中一清二楚，真没必要摆在明面上。

许淮川对她俩的恩恩怨怨不感兴趣，这会儿也懒得插话。

陈晚榆跟他倒是不太像，因为从舍友嘴里听过太多关于许淮川和陆成渊的八卦，她很好奇其中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明着问，想想，好像不是一件很礼貌的事情，她绞尽脑汁在斟酌用词。

陈晚榆：“你俩以前是一个基地的？”

许淮川：“嗯，怎么了？”

“那后来怎么不在一块儿干了？”

还听说打了一架，格外凶猛。

许淮川掀起眼皮，“感兴趣？”

陈晚榆点点头：“有点儿。”

“单纯看不惯。”许淮川回得笼统。

陈晚榆“哦”了声，没再问。

看吧，许淮川平时话多得不行，现在问一句回得也敷衍，什么单纯看不惯，纯粹就是不想回答。

陈晚榆注意到，这个问题问出来后，旁边的三个人一致沉默起来。

她突然就更不想问了。

怎么说呢，这些年，跟唐书苒没怎么联系，跟许淮川又闹得挺不愉快的，这会儿再面对他们的一个共同好友。

陈晚榆觉得。

她好像有点儿多余？

今天出门有点着急，唐书苒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几人聊话。

话题扯到基地这事上来的时候，唐书苒眼神顿了顿，若无其事的看一眼陈晚榆，接话：“也就那样，就许淮川喜欢游戏而已。”

这话说得挺随便的。

陈晚榆重复一句：“他喜欢？”

“你俩对游戏不感兴趣？”她又问。

陆成渊掀起眼皮，和唐书苒相互看了眼，他垂下眼睫，往烧烤上洒了点孜然，语气轻松的说着：“差不多这意思吧，他有想做的游戏，我们有想做的动画。”

人各有志。

真就应了这话。

陈晚榆“哦”了声，想着你们这关系是真的复杂。

许淮川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怎么接话，一副全然不感兴趣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三个人，有着一些她不知道的秘密。

陈晚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被迫害妄想症。

-

晚上十点。

城市夜生活即将开始，来吃烧烤的人越来越多，老板在里屋忙得不可开交。

陈晚榆就在位置上坐着打了两局游戏，陆成渊和唐书苒就不见人影了。

相比起那两个，今天这顿烧烤，许淮川吃得可是真的沉默，一整个人看起来就没话聊的样子。

陈晚榆也不知道他抽哪门子风。

装？还是真有心事？

陈晚榆“哎”了声，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亮亮的：“国庆节不回家，跟陆成渊一块儿住，你爸妈把你赶出家门来了？”

听到声音，许淮川抬起头，他偏头轻笑一声，想着你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吗，不过她既然都主动关心起这事来。

算是好事吧？

许淮川：“还行，反正跟流浪人差不多。”

就说，都这样说了。

多关心两下，总是该的吧？

陈晚榆没接话，也不知道那句话戳到她的笑点了，她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借着灯光看过来，许淮川觉得她的人影在跟前有点儿不太一样，模糊又令人心动。

他撇开头，随意问一句：“你那个画稿，想好主题了没？”

说起这事，陈晚榆就愁，她摇摇头，言简意赅：“没有。”

“怎么，你有好的建议？”她又问。

许淮川静了几秒，想着，可能还真的有好的建议，他试探性的问一句：“陆成渊过两天生日，地点定在山庄，一起去看看风景？”

他这大概意思就是，锦绣春风，有助于定稿。

陈晚榆想说，我信你个鬼，她不太确信的笑了笑：“话里有话？”

“嗯。”许淮川点点头，没反驳，他话里直白，“邀你。”

陈晚榆：“……”

看吧。

还是贼心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