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之后，周围静悄悄的，偶尔吹来一阵风，拂过脸颊时格外凉爽。

那边熄灭的灯没再亮起，黑暗中，两颗紧靠的心脏在猛烈跳动。

陈晚榆稍稍抬了下目光，借着月光折射下来的光，她隐约能瞧见他的眉眼，那双灵动的眼睛里，有些道不清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懒得挣扎，顺势而为。

她垂下眼帘，因为紧张，连带呼吸也有些细微的凌乱。

好像，许淮川的神情也淡定不到哪里去。

“……那个超市也太简陋了，要什么没什么，我就想着在货架之间随便找找点什么，但售卖员总跟着我。”唐书苒带着些许埋怨的语气说这话，吐槽完之后，她话锋一转，“那两个人呢，哪去了，找半天没见吱一声的。”

陆成渊在手机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算着账：“没看见。”

说完后，他好像想到什么，扭头回来问：“不是说，在等雨？”

唐书苒恍然大悟：“哦，好像是。”

临近十一点，这条街店铺悉数关门，长巷子没有光，黑不溜秋的，路况看得不是很清楚，还挺瘆人。

陆成渊点开手电筒，而后抬起头，这一抬，眼睛精准的对上前方屋檐下的凑近的两人。

夜黑风高，凉风席卷，看不太清，他眯了眯眼，脑子一抽，下意识问了句：“怎么有点儿熟悉。”

“什么。”

唐书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心一定。

想着，这怎么不熟悉，这可他妈太熟悉了。

唐书苒心有些凉，想说什么，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道光线越过身前，直直朝那边照过去。

“……”

原本漆黑的一片，瞬间亮起了起来，陈晚榆吓得心一抖，她下意识的抬起手。

出于本能反应，许淮川挡在她身前，脸上带着极其不耐烦的情绪回望过来。

照亮的那一刻，陆成渊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草，这都他妈的什么事儿啊，这两人半夜偷鸡摸狗的站这儿，怪谁呢？

他忙着关掉手电筒，一副我真是谢了你们全家的样：“抱歉啊，你们继续。”

“这路也太黑了，走错方向了。”

他又补充一句。

欲盖弥彰之后，陆成渊拉着石化的唐书苒转头就跑。

一整套流程下来，就跟发现案发现场一样。

陈晚榆闭了闭眼睛，说实话，她也有些想死。

草啊，这他妈还能比这种时候更尴尬的吗？

陈晚榆轻咳一声，到嘴的话有些不利索：“那个，嗯，你回家吗？”

“嗯。”许淮川也十分不适应，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烦躁感，“回。”

“哦。”

“嗯。”

“那你回家吧。”陈晚榆补充一句。

许淮川这会儿才把目光看向她：“一起回？”

“不用了，我有家。”

“……？？”

“……”

“………”

许淮川简直两眼一黑。

你能不能，说点让人能接住的话？

-

回去的路上，陈晚榆脑海里的画面就没停过，她想，要是陆成渊那手电筒没照过来，许淮川会不会真的亲她。

偶尔她又在想，要是陆成渊那一个大电筒没照亮半边天，她会不会假装清醒不了？

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会儿她跟许淮川差不多这种相处模式。

人好像，真的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所以唐书苒发信息轰炸她的时候，陈晚榆给出了一个最诚实的回答：“我说，我有点儿抵挡不住，你信吗？”

那边的唐书苒应该刚到家，输入密码“叮”的一声传到听筒里，这声音卡顿了两秒，在陈晚榆听来，就跟世界安静了下来一样，她叹为观止的语气回着：“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这一种类型。”

陈晚榆抬头望了望天空，看见月亮悬挂，有点儿孤单的样子，她明知故问：“喜欢哪一款？”

唐书苒回得笃定：“喜欢许淮川。”

“没有。”陈晚榆回。

应该是没有吧，应该又是有一点，怎么说，毕竟也曾经心动过。

人有时候对待感情，对别人是言之不尽的军师。

可事情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是一团看不清楚的迷雾。

喜欢。

又好像只是觉得那种新鲜感回来了。

“陈晚榆。”唐书苒想了半天，在那边叹了一口气，她突然问道，“如果当年，什么都没发生，你还会拒绝许淮川吗？”

陈晚榆：“……”

这问来问去。

又问回以前来了。

陈晚榆典型的，在这一刻有点逃避型人格：“我俩很熟吗，你问这种话。”

“……”唐书苒一时语塞，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说得挺对的，自己烦躁去吧。”

唐书苒把电话挂了。

陈晚榆放下手机，看屏幕壁纸看半天没个反应。

噢，生活真是一团糟糕。

友情爱情，哪哪不顺。

烧烤店到家里的距离，一段很短的路程，陈晚榆觉得自己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一样久。

推门进去，她满脑子都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鬼用，还不如多洗两遍澡，洗洗睡得了。

不过家里倒是热闹。

陈怀谦和徐敏这个点还没睡，她在玄门处换鞋时，能听见客厅里两人激动的对话声。

陈怀谦简直愁坏了：“……你是没看到啊，他们四个，真的太不像样了，在那个网吧里，眉来眼去的，我一双眼睛盯了半天，没一个消停的。”

徐敏拿着针线缝破洞的衣服，眼眉间含着笑，奇怪的瞥一眼他：“都这么怀疑，你还放他们一起去吃宵夜？”

这可就真冤枉他了。

陈怀谦一副“我看着像是能拦得住他们那狗样”的样子：“我倒是想，那几人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句我们要去玩，晚点回来，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就一溜烟的不见了。”

想想那时候的画面，陈怀谦是真的有点儿烦心。

“总之就这么说，那个修电脑的，是书苒男朋友，但那个修电脑的对小榆明显的有点儿意思，小榆跟那个修电脑的，看起来又牵扯不清，那个修电脑的还有个跟班，那个跟班跟书苒打打闹闹的，我看那跟班也喜欢唐书苒，那个修电脑的也不管，几个人凑一块，乱得都能炖好几锅粥出来了。”

这么一描述，徐敏动作一顿：“你这话的意思是，小榆这是惦记上人家男朋友了？”

陈怀谦：“……”

陈晚榆脑子没反应过来，脑海里全是修电脑的，跟班这种代名词。

缓了会儿，大脑加载完毕，她想通了陈怀谦这些话。

有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人类也太爱脑补了。

这些莫须有的事，居然能被说得这么顺溜？

好吧。

那确实是怪她，当初乱点什么鸳鸯谱。

察觉到身后有人，陈怀谦下意识转过身来，他审视的目光刚好跟陈晚榆眼睛对上。

大小眼相对，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陈怀谦愣了愣：“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能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背后说我坏话的时候。

陈晚榆：“刚刚。”

陈怀谦不自然的躲了躲眼神，刚才还挺能说的，但见到人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下手。

他拉着陈晚榆到沙发坐下，有些拘谨的开口：“那个，问你件事啊，你要是老实回答，这事关——”

“我没给人当小三。”

话一出口。

整个客厅一片沉默。

徐敏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音来，她打着圆场：“你问话就问话，整这么紧张的气氛做什么，看把人紧张的。”

陈怀谦：“……？”

他想着，我能不紧张么。

你看看这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他轻咳一声，那些刻板印象在脑海里，一时半会显然是不相信的：“我也没说这话，你看你说的都是什么，成何体统。”

陈晚榆一脸很无奈的样子，就算很不成体统，但这话够坚定啊，但还是没人信，就非常离谱。

“好吧，今天是我说谎了，其实他不是唐书苒的男朋友，我胡说八道的。”

陈晚榆解释一遍。

陈怀谦脸上像是被打了几个问号一样，一时之间变化莫测，他想不通：“不是，为什么啊？”

陈晚榆：“因为我——”

“你真看上他了？”

被打断话的陈晚榆：“……？？”

真是服了。

您从哪看出来我看上他了。

陈怀谦大惊失色：“你看你这样，都为了他开始说谎了，我仔细想了想，那个修电脑的有点眼熟，高中开家长会，我是不是见过他？”

“那我哪知道。”

还真别说。

陈晚榆是真的不记得。

徐敏在一边听不下去了，“你爸这意思就是，他是不是你高中差点早恋的那个人。”

“不是。”

陈怀谦没说话。

仍旧用审视的目光望她。

陈晚榆简直要被逼疯了，回到家的时候，她就非常困，原本想着早点洗完澡睡个好觉的。

没想到还有这种逼问环节。

倒不是她不想承认。

是不敢承认。

高中那会儿，她跟许淮川确实有点早恋的迹象，相处得还挺暧昧的。

那会儿学校抓得严，班主任捕到点风影，没少把这事往家里说。

不过确实没发生什么。

也没什么好留把柄的。

陈晚榆妥协似的点开手机，一边滑动屏幕一边删除好友，“我跟他不熟，我连他微信都没。”

她把手机递过去。

-

晚上23：00。

这个点霖市又在下雨了，天空黑沉如布，越到深夜，气温越来越凉。

许淮川回来后，在电脑编辑了会儿游戏代码，他这个人平时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就喜欢研究游戏。

平时一坐，能坐半天不动。

不过今晚他确实没什么心情工作，许淮川脑海里关于陈晚榆的画面就没断过。

临走前，许淮川记得她那个冷漠的眼神，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想着，怎么能什么都没发生过，明明就有。

想得太多，难免有些烦躁，他松开鼠标，捞起桌面的手机点进陈晚榆的微信聊天页面，指尖敲了两个字，删删减减，半天也没发送出去。

说些什么好呢，想你？

不行，这也太轻浮了。

要不道个歉吧，毕竟今晚实在是有些冲动，以陈晚榆这样的性格，保不准真会借着这事找他问题。

许淮川内心挣扎一番后，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给她发信息：

——今晚的事抱歉。

发完一条，后面的那句以“我”为开头的话还没编辑完，肉眼可见，页面弹出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还别说，这个感叹号格外的扎眼，一眼看过去就非常让人不舒服。

他被删了。

许淮川足足愣了好几秒。

陆成渊回来后宅在电脑前做了半天动画，这会儿刚刚完工，交完作业后，他伸展一下懒腰，扭头看过来：“诶，不是我说你，一个破游戏，有必要对着它发呆到现在吗？”

许淮川：“……”

这他妈不是游戏不游戏的问题，是他妈的压根不知道干什么了，就被她莫名其妙的删除了。

陈晚榆，你就说你是不是有点儿怨气在身上的。

许淮川：“一个女生，把你删了——”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了顿，有些颓气的转移话题：“算了，你不懂。”

“我不懂？”陆成渊怀疑，目光顿了顿，简直要被气笑，于是也口无遮拦的，“我怎么不懂，陈晚榆删了你，就是代表你不重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明明就在意。”许淮川这回也要被气死了。

陆成渊简直懵了：“你是不是反射弧太长了？”

“那不然，她怎么不把她列表的人都删了，就删我一个。”许淮川垂着眼帘，充耳不闻，“那说明我调动她的情绪了。”

陆成渊一脸上就写着六个点：“……”

草啊，这他妈哪进修来的恋爱脑。

陆成渊张了张嘴，他想劝告些什么，话到嘴边，看见许淮川这种执迷不悟系上红领巾八头牛都撞不清醒的样子，他突然又没话说了。

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他是真的绝，绝到离谱他妈都给离谱开门了。

陆成渊鄙视完他之后，没再搭理他，许淮川也没闲工夫想他那些扎心的又无聊的话。

他重新给陈晚榆发送验证消息了。

等了半天。

等到外面的雨都停了，等到深夜恢复一片寂静，他还是没等到陈晚榆的只言片语。

许淮川心头烦躁。

他觉得陈晚榆这性格，是真的很难哄。

他忽然想起了高中那会儿，她骗他喊完那声“学姐”之后，她笑得还挺得意的。

许淮川想了想，好像不止她，他也挺令人费解的，还陪她演了好多学姐学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