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一点半,天气降温,风速有点大,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样子。
这个点,没见几颗星星扑闪,倒是听到许多孩童的笑声。
陈晚榆嘴快的问完这句话,除开僵着的许淮川,就剩那几个人在哄堂大笑。
本来也就是随便说说的,她哪能知道,话题聊得越来越不正经了。
估计也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许淮川愣完之后,别回头扯了下嘴角,被气笑了。
指望从陈晚榆嘴里说出来几句好听的话,那还真是地球毁灭了。
笑过之后,陶静也没空跟他们再瞎扯下去:“不逗你们了,你们继续玩吧,我也要去办我的事了。”
打了声招呼,她要走,想到什么,又回头跟陆成渊解释一句:“对了,学文说他最近在忙着见习的事,没空回来,他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在寄的路上,说下次有空找你们一起玩。”
陆成渊点点头:“好。”
陈晚榆觉得这条名字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思考之际,她迟疑的目光落在许淮川身上。
知道她在想什么,许淮川出声:“杨学文,陶姐儿子。”
陈晚榆:“哦。”
不感兴趣。
……
给陆成渊过完生日后,几个人约着上线打游戏,陈晚榆今晚没在状态,打一局输一局,老惨了,到后半场,她热情被磨掉,干脆没参与。
凌晨一点钟,她没觉得很困,反而还觉得很精神,没什么事干,她拿着画板,对着山另一边黑漆漆的树林在画画。
那边没灯光,月光投射下来的光也不强,风一吹,隐约能听到树叶“沙沙”的声音,和那一丁点影子在眼前晃动。
真看不出来什么,半天后,陈晚榆也不知道自己画了些什么。
明天就是交稿日期。
她是真的烦。
她脑海里有个坏主意,要不上网找一份作业对着画应付上去算了,这么摆烂的想着时,跟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那点思绪被中断。
陈晚榆盯着跟前的AD钙奶看了有好几秒,脑子空白,目光渐渐往上抬,直到看到许淮川这张笑着的脸,视线定格。
她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许淮川扬了扬手:“喝不喝。”
“不喝。”可以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许淮川“啧”了声,他觉得陈晚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挺想喝的,就因为是他送的,不想搭理。
他把吸管给插上,递到她手中:“打游戏那会儿,一直心不在焉,你有心事?”
都送到手中了,再推回去就很不给面子了,她吸了一口,然后放一边,拿着画笔在纸上刷,不冷不淡的回两个字:“没有。”
许淮川:“……”
你撒谎时,是真的没什么演技。
他了解陈晚榆,她不想说的事,最讨厌别人一直问,许淮川大概能猜出来一点。
上回吃饭时,听她谈起被退回来的那份画稿,她那神情就挺在意的。
没听见许淮川说话,她余光瞥了瞥他,见这人又眼巴巴的盯着她看,跟个望妻石一样,她语气挺无奈的:“怎么不跟他们打游戏了?”
许淮川:“很无聊,找你。”
“哦。”陈晚榆应了声,“不想聊,你走吧。”
“你能对我好点?”许淮川眼睛没离她脸。
陈晚榆垂着的眼睫毛颤了颤。
主要是,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意思。
太他妈的委屈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草啊。
本来就没心情画画了,现在更没有什么灵感。
陈晚榆不想看他那水灵灵的眼睛,她随意画了一棵发财树上去,问道:“陆成渊妹妹,生了什么病去世的?”
她还是对这件事还是感兴趣,许淮川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大家都知道,他回着:“先天性心脏病。”
陈晚榆指尖一顿。
画稿上空白一处,有一丝细细的黑色划痕,不明显。
她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失神后又聚焦回来,轻声说:“挺不幸运的。”
许淮川:“你今晚问了这么久,你认识他妹妹?”
“你这话说得。”陈晚榆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到这条信息的,她觉得许淮川未免想得太多,“我要认识他妹妹,我会不认识他吗。”
许淮川:“也对。”
回完之后,他又没说话了。
陈晚榆觉得挺闷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话一向很多的许淮川,今晚沉默得跟查无此人一样。
她受不了了:“你对着我发呆做什么。”
“在想。”
“你有话就说。”
“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对我的事充满兴趣。”
“什么?”陈晚榆愣了片刻。
随后,她听到许淮川说:“就那种,我今天吃了多少粒米你都感兴趣想问我的。”
陈晚榆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草,要不推荐他看看脑子吧,这恋爱脑都长大到什么程度了。
陈晚榆没话说,看了又看他,觉得他真的有点问题。
许淮川没管她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看她没这么冰冷,心情倒是一个舒坦,他目光落在她的画稿上,有些好奇:“左边一棵发财树,右边考虑种一棵桃花呗。”
陈晚榆警惕的看他一眼:“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许淮川真是服了,合着他现在只要说话就是诈骗她吧,他极其无奈:“只有钱,多孤单,再来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不好吗。”
陈晚榆眯了眯眼,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
啧,别说,这人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这意思不要太明显。
“行啊,画棵桃树。”陈晚榆眯着眼睛笑,真在那纸上动了笔,“那就让全世界好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眯成月牙,把她逗笑,许淮川还真的有一种喜悦感,说不上来,情不自禁的就跟着她笑了。
行啊。
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反正,这些年他情敌就没断过。
反正,她本来也值得被人喜欢。
许淮川点了点那处空白的地方:“你那个老师不是说你感情空白吗,你这一大块画家人朋友其乐融融相处的画面,她肯定不挑你毛病。”
陈晚榆怀疑的看他一眼:“你还挺自信。”
许淮川:“跟你学的。”
她大概不知道,他第一次见她,她就那么自信,跟她相处以来,他把她的样子学了个七七八八。
陈晚榆在桃树下画了个小人,再去画他描述的场景时,突然有些想笑:“怎么,一整张画上,你就占了一个小角落,你甘心啊?”
“恋爱只是生活的调味品。”许淮川扭头看她,“如果作画的人是我,那你就应该在你现在笔下的这一块区域里。”
陈晚榆垂眸看自己落笔的位置。
她想在这里填什么来着,好像是家人。
那一瞬间,她脑子有些空白。
许淮川别回头,看前方那一片黑不溜秋的山林,他唇角扬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所以你承认,桃花下那个人是我,只有我一个。”
陈晚榆:“……”
你能闭嘴吗。
她没说话,也没反驳。
心跳是最有力的证明。
大概是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答案,许淮川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天亮。
他没忍住,低着头笑了起来。
陈晚榆被他整得一瞬间画不下去了,她没好气的问着:“你笑什么笑。”
“我庆幸啊。”
“……”
“我说,我庆幸,这一刻陪你作画的人是我。”
你的故事实在是太美。
哪怕我占据你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至少也证明我存在着,并且一直存在。
-
回到房间,陈晚榆还有些失魂落魄,她稀里糊涂的拿着画坐在了位置上,借着室内一盏黄昏的灯光,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画中那颗桃花看。
她脑海里全是许淮川最后那句话。
陈晚榆不知道许淮川还记不记得,其实上学那会儿,他就经常陪她作画,不管是认真的,还是随手一画的。
陈晚榆印象中最深刻的,应该是那天颁奖典礼后,许淮川给她送上来他人生中第一次最认真画的画。
那会儿是课间,唐书苒火急火燎的将她拉出走廊,一边走一边煽风点火:“那个叫许淮川的,拿着一张纸就来找你了,我觉得八成是情书,还挺大张的,估计有两千字,还别说,他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的人八百字作文都编不完,他一句‘我喜欢你’能编上千字,我是真佩服。”
陈晚榆没信她的话,因为怎么看,许淮川都不像是上来就直接表白的人。
果不其然,那天见到他之后,他递上来的不是什么情书,只是一幅画,还是一幅很抽象的画。
他说:“美术课上,老师让描述心目中的朋友,我画了三天,这是最好的一张。”
陈晚榆真的被他逗得满心欢喜,她收下了画,揣进校服口袋,却笑着跟他说:“我不想跟你交朋友。”
许淮川打量她一眼,笑着,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是不想跟我做朋友,还是不想只跟我做朋友?”
陈晚榆笑而不答。
或许是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又或许是从这一刻起,她还是尝到了暗恋的滋味。
后来听人说,许淮川作画就没一张能看的,描人时是一个圆圈,两条横线,一条弧度,没有鼻子,两个人当四肢一笔带过,简直敷衍得再多添一笔都觉得在浪费他的墨水。
但那天,他画她的形象图,有鼻子有眼睛,虽然一大一小,有浓密的黑发,虽然跟拖把一样丑;有大大的眼睛,虽然笑起来跟微信小黄人那个奸笑表情包一样猥琐,还有四肢粗细不一,配上花花绿绿像中年大妈的衣服,整体看起来比鬼还可怕。
但陈晚榆还是开心了一整天。
那时候的许淮川在她眼里,是真的很特别的一个男生。
她脑海里想的画面零零碎碎,不一会儿就跳脱到分别那天。
许淮川高考完那一天,陈晚榆跟他见了一面,那天他在跟朋友打篮球。
阳光耀眼,地面影子相互追逐,她坐在边缘上看了很久,看他笑,看他跟人交谈,看他意气风发,那会儿陈晚榆麻木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悸动。
陈晚榆等到许淮川发现她,朝她走来,他心情颇好:“说好高考后要请你去吃饭的,就今天吧,刚好十二点。”
陈晚榆没什么情绪的问他:“篮球不打了?”
“不打了,让他们自己玩去。”
他说得比什么都坚定。
好像跟她吃一顿饭,胜过一切。
所以那天,她抬起头看他眼睛,故意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淮川明显愣住,沉默几秒,他点了下头,很认真的回了一个字:“是。”
“我不会打扰到你学习的,等你毕业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不用了,我不喜欢你。”她没有犹豫的就拒绝了他,“说实话,最近你给我发的消息太多,多到我开始厌恶你了。”
那时候他的表情。
真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破碎感。
-
啪嗒——
房间灯光亮瞬间亮了起来。
“我靠!!”唐书苒惊呼一声,“陈晚榆,你在房间不开灯,你想吓死我啊。”
思绪从过去中抽离,陈晚榆也被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她没什么情绪的望了她一眼,“抱歉。”
还想说什么,听到她这句道歉,唐书苒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真是破天荒了,这陈晚榆时候居然没跟她吵。
唐书苒走近,瞄了眼她放在桌面上的画,一副了然的样子:“愁眉苦脸的,许淮川不追你了?”
本来心情还挺不好的,被她这么一说,陈晚榆觉得自己又有怼人的精神了,她翻了个白眼:“你会不会说话。”
“啧,不是你有什么好伤感的。”唐书苒在旁边坐下,点开手机刷抖音。
陈晚榆瞥了她一眼,没就着这个问题继续问,她觉得,唐书苒不懂。
“那你呢,做动画是为什么。”陈晚榆把画折起来,没看她,装不经意间问一句,顿了顿,做了个假设,“真喜欢?”
唐书苒:“喜欢。”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一股坚定,“有些事,现实没法改变,但虚拟世界可以。”
陈晚榆:“说得挺高级。”
“陆成渊妹妹的事,许淮川今晚都跟你说了?”
“没有。”陈晚榆回着,“他今晚就跟我说,他妹妹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唐书苒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淡淡的笑了下,“看你这样子,想到了谁。”
陈晚榆声音冷了两分:“想到了她,然后呢。”
“恨她?”唐书苒没打算停下来。
陈晚榆点点头,看着白墙的眼睛有些空洞:“拿我的画去比赛,抢我的人生,现在高台在上,确实挺恨的。”
唐书苒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她垂下眼睫,自顾自的说一句:“那如果她现在过得不好呢。”
“……”她沉默了一下,笑得自嘲,“在我眼里,她现在应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光明璀璨,以另一层身份,也许我早已听过的名字出现在艺术圈,至此熠熠生辉,前途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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