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在陈晚榆眼里有些许刺眼。
月亮和星空,好像是在暗自代表些什么。
最特别的倒不是名字,而是这幅画:
——江河流水滔滔不绝,海市蜃楼高处仰望,一片旷野,星空满载。
陈晚榆很久没见过这幅画了,从那一年跟她闹掰之后,自己就没怎么刻意去翻找过。
如今,再一次出现在视野里,她一下子不知道应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来,平静说不上平静,厌恶也没想象中的厌恶。
高教授见她一直盯着这幅画看,还以为她也喜欢,喜笑颜开的解释着:“眼光不错,这幅画的作者月明星稀确实是个传奇人物,当年艺术学校第一回实行免费招考,她凭着这一幅画一战成名,不仅拿下了当年招考第一,这幅画被拿去展览后,当时投票也是断层第一,十六岁便能画得如此好,太难得了。”
高宏伟话里满是对这个“月明星稀”的赞赏和敬佩之情。
陈晚榆声音很轻,自言自语的回了句:“那还挺了不起。”
“……”
她眼里没有高宏伟的那股激情,反而有一股冷漠。
许淮川看了看画,那一刹那的感觉,就是觉得太像了,画风跟陈晚榆太像了。
高中那会儿,为了跟她交朋友,许淮川想尽各种办法,听人说,要投其所好,于是他搞来了很多她的画临摹学怎么画得像样。
可惜有些人就是天生没有艺术细胞,所以许淮川学来学去,学得哪哪不像样。
他对陈晚榆的画风,还是认得的。
以前她笔下的世界,张扬明媚,世界观宏伟,这一副旷野之景,本就像出自她之手。
再者,她这个神情。
显然不对劲,这个“月明星稀”,她们好像认识一样。
许淮川试探性的问了句:“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吗。”
陈晚榆回过神,语气淡淡的:“特别啊,能让人改头换面的画,还不够特别吗。”
她的话里,有一股淡淡的嘲讽之意。
高宏伟沉浸在自己的欣赏之中,没怎么听出来。
许淮川本来就对看画不感兴趣,此刻也是用一种茫然的目光,静静的看她侧脸。
她生气了,又有点不甘,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嫉妒。
许淮川很难形容她这一种心情。
反正她情绪在见到这幅画的那瞬间,就有点崩塌了。
所以“月明星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跟她有什么过往?
许淮川始终想不明白。
后来走出高教授的办公室里,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上回陈晚榆跟他说过,她初中的时候有个闹掰的好朋友。
这一瞬间,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又不太确定。
陈晚榆脸上没什么情绪,扬言说自己要回宿舍了,显然没心情再跟他搭话,许淮川犹豫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一起吃个饭?”
陈晚榆:“不了,下次吧。”
“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陈晚榆愣了下,眼眸划过一丝异样,即使知道他想问什么,依然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来:“你问。”
许淮川抬起头,“月明星稀,是你那个初中朋友吗。”
“是。”陈晚榆回得干脆。
许淮川脸上有一丝震惊。
他没接话,两人沉默起来。
五点半左右,太阳快要下山了,光线渐渐被削弱,热了一整天,暑气渐渐消散。
许淮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于是也没有再问,这一点倒是不像他的做法,陈晚榆笑了下,语气有些怀疑:“不再问问?”
许淮川茫然:“问什么。”
“走了。”
他想,问什么。
问了你也不会回答。
更何况,看她现在心情确实很差,他也不忍心现在问,跟火上浇油一样。
只是回去的路上,许淮川心里有点不平衡,认识陈晚榆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她一样。
除开高中那一段经历,他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
就连今天出现的这个叫“月明星稀”的人,是男是女都不太确定,所有的一切,跟虚无缥缈的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他很想走进她的心中。
但她的世界好像是一座坚固不可摧毁的围墙,他在对面,怎么都到不了她那边。
-
陈晚榆是真的很烦,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实在是过于离谱了,回去的路上,她始终想不明白,怎么又让她碰见这幅画了。
关于过去的那些不愿意回想的画面,一帧又一帧的在脑海呈现。
初三下学期,陈晚榆报名了艺术学校的招考,那段时间,她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勤奋,陈怀谦和徐敏以为她是想通了,要好好学习考高中,因为这事,闹腾许久的家里,安静了好久。
报考艺术学校这件事,只有林星云知道,她总在陈晚榆旁边调侃着:“……再过几个月,我身边就有大画家出现了,你说以后是不是找你签名,还得排队啊?”
陈晚榆做题做得烦,不过倒是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说什么呢,八字还没一撇,诶,有点紧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考好,我看报名的人有好几百,要在其中脱颖而出,太难了。”
林星云冥思:“虽然话是如此,但我相信你可以的呀。”
“你真敢想,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
“怎么就不信。”林星云坐正身子,指尖捻起她桌面上的试卷,语气笃定,“我始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你都这么努力了,画画又这么厉害,不像我半桶水,你要是考不上,谁还能考得上,你总不会指望我吧?”
林星云说完后,也不知道被自己哪句话逗笑了,笑得嘴巴合不上来。
陈晚榆就说她也太妄自菲薄了,她从心里觉得,林星云也很厉害。
“所以呢,你参加考试的画稿准备好了没。”林星云问她。
陈晚榆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草稿画纸,神秘兮兮的跟她说:“我打算画这种类型的,最近在练笔,我觉得要是布局再好看点就好了。”
林星云看到画稿的那瞬间,眼睛亮了亮,有些难以置信:“水中镜影,岸桥等愿,还挺有意境的呀,不过你这半成品的样子给我看,你不怕我偷走你的画呀?”
“不怕,我最最信你了,比信我爸妈还信你。”
那天林星云一直在笑,她问陈晚榆:“那你以后艺名叫什么。”
“没想好,你有建议?”陈晚榆反问。
“有啊。”
“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最最厉害的画家,我也想跟你一起闪闪发光,不如把你比作月亮,我当星空,月明星稀,比翼齐飞。”林星云想了想,扭头笑着跟她邀功,“诶诶诶,我是不是太有才华了,这都能想到!!”
……
月明星稀,比翼齐飞。
陈晚榆一直没忘记,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天真无邪,她也曾想过,等以后有机会,她就用这个名字。
只是没想到,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没如谁所想的那样发展。
后来林星云说,不想活在她的影子下,她想当那个月亮。
所以呢,陈晚榆想不明白,到最后她得偿所愿了,为什么还要用“月明星稀”这条名字,因为讨厌她,还是单纯觉得,这是她自己想出来,她不配用?
陈晚榆越想越心里觉得郁闷,原来这几年林星云一直没什么消息,不是从未销声匿迹,而是真的早就站在了她想站在的巅峰之上。
凭着一幅画横空出世。
年仅十六岁响名当当。
哪怕那幅画是自己画的,所有的赞赏都是自己的,陈晚榆依旧觉得有些烦躁。
因为此时此刻,她好像再也画不出如当年一样惊艳的作品。
李柚宁下完晚自习回到宿舍,发现陈晚榆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拿着画笔在画稿,她看起来十分不开心,情绪都挂在脸上了。
她走近一看,陈晚榆在临摹一幅画,这画好像在哪见过,就是没什么印象了,她没忍住出声:“鱼鱼,你心情不好吗?”
陈晚榆手一哆嗦,笔尖不受控制的在纸上划出了一大段,笔触“沙沙”的声音短暂响起,她的情绪渐渐消散,她把画纸折了折,扔进垃圾桶里:“没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
“噢。”李柚宁迟疑的应了声。
明明就不是这样子的,这不开心得也太明显了。
但她不会安慰人,想说什么,心有余力不足。
“今晚你没去上晚自习,谢鸿查班,我说你吃坏肚子了,明天他要是问你,你别说错了。”李柚宁提醒着。
陈晚榆:“谢谢。”
“……”
“………”
没什么话说了。
李柚宁一步三回头,最后什么也没说,回到床位上,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人哄高兴。
她上网查百度。
又上网搜冷笑话,闹腾一番,发现这些都不适合陈晚榆,最后又挫败下来。
-
那天晚上,心情一言难尽的,不止陈晚榆,还有许淮川,好不容易想好怎么逗她开心,结果对方回消息回得比什么都敷衍,许淮川郁闷到一整晚没怎么睡着。
他在想,这事有这么严重吗,感觉她跟受了很严重的伤一样。
程浔今天心情也很差,打篮球打一半,烦躁得都不想上台了,他指尖点着屏幕,唉声叹气的:“川儿,追女生怎么这么难呢,我秒回,对方轮回,好扎心,诶,你听见我心碎的声音了没。”
许淮川对着手机发呆,头也不抬:“自己玩去。”
烦着呢。
谁懒得搭理你。
许淮川在跟陈晚榆的聊天页面打下一句:【今晚不上晚自习,很闲,要不要一起出来玩玩?】
消息发出去,好半天没见人回。
许淮川也觉得挺挫败的。
他想着,怎么整得好像是他把她惹到了一样。
程浔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许多天没见你黑脸了,怎么,暧昧期一过,人把你厌倦了,又给踹了?”
“什么叫又。”非常烦躁的语气。
听听这话。
又。
你是真的哪里最痛往哪里撒盐呀。
程浔:“那不然呢,你愁什么。”
“我愁的是她为——”
许淮川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他话锋一转,“不是,我跟你说有什么用,你也不懂。”
程浔:“……”
有被侮辱到。
欺负单身汉是吧。
许淮川又刷新了一遍手机,依然没见有消息进来,他站起身,刚想扔下一句“我回基地了”,头一台,瞥见那边打闹的唐书苒和陆成渊,他目光定格住。
脑海里有了什么想法,他毫不犹豫的往那边走,一直走到两人面前。
陆成渊见他来势冲冲,眼里有几分不解:“饿了?这一副杀人的样子。”
许淮川很淡的瞥一眼他,一丁点废话都没想多说,目标直接定位到唐书苒身上:“我可以问你一些事吗。”
非常有礼貌。
语气里还带着一些祈求。
唐书苒没忍住笑了,上下打量他,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样子:“难得一见你这么憋屈的样子,怎么,陈晚榆要跟你玩完了?”
许淮川:“……??”
患难见真情。
真个个都落井下石。
“不是。”许淮川回。
随后,他把唐书苒拉到一边。
唐书苒很少见他这犹犹豫豫,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不习惯,也不想等,开门见山的问:“有话直说。”
许淮川:“你跟她关系那么好,是不是也认识一个叫‘月明星稀’的人?”
唐书苒:“……”
她脸上的那股玩笑,在听到名字的一瞬间僵住,随后,她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许淮川只是试探性一问,本就抱着几分不确定,直到看到她的神情。
唐书苒果然知道事情的全部。
“你提她做什么。”
“昨天看了这个画家的一幅画,她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总得知道点什么,才能帮帮她。”
唐书苒“哦”了声,一脸不太想说的样子,她沉默半天,像是在考量什么,开口:“挺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跟陈晚榆初中的时候不熟,但我知道她有这么个好朋友,两人都喜欢画画,走一块形影不离,中考结束后,陈晚榆想考艺术学校,差一点就考上了。”
许淮川皱眉,没想明白:“差哪一点。”
“你说的那个‘月明星稀’。”唐书苒抬起头,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陈晚榆想画了一幅旷野星图,她无数次在草稿纸上练习,但考试那天,对方临摹了她的画,顶替她考上了这所学校,后来她们两个就闹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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