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刻意去回望，真的会隐藏在记忆的深处，唐书苒想了想，中学那会儿，她自己都觉得跟陈晚榆应该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时候的唐书苒很喜欢唱歌，梦想以后能站在大舞台上当个闪闪发光的歌手。

她爸爸是一中的校领导，一天到晚板着张脸严肃得很，家里人都不认可她的想法，一致觉得就是耽误人的玩意。

所以自然而然，没人支持她走这条路。

唐书苒性格有一些孤僻，不太爱跟人说话，虽然身边总围着一群人，但那时候，大多人都不怎么单纯，每个人都有点自己的想法。

他们不是探究考题，就是打好关系为自己铺路，一整个初中，真正意义上来说，唐书苒没什么深入交流的朋友。

陈晚榆是个例外，她很阳光，整天笑呵呵的，明明喜欢画画，一整个人心思都花在上面了，但成绩依然很好，唐书苒对她莫名其妙产生点敬佩。

你说人怎么可以完美成这样，什么都有，看起来十分自在。

那一天经过办公室，唐书苒见她站在一边，跟班主任有说有笑。

班主任十分喜欢她，虽然她在课上画了画，依然没有责备她：“……画得挺好看的，以后就打算当个画家了？”

她笑，还有些得意：“想。”

“你跟书苒倒是挺像，一个课上画画，一个课上写歌，都说什么以梦为马，不负韶华，我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女老师轻叹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着，“有想做的事情固然很重要，但孰轻孰重，老师希望你能明白。”

“我不会耽误学业的。”她很笃定的回一句。

女老师被她这话噎着，也没招了：“你这话说得也跟书苒异曲同工，你俩还真像。”

陈晚榆扯着嘴皮子笑：“那肯定我更气人。”

“你气人很骄傲？”

“我可没说过这话。”陈晚榆连着摆手推脱责任，笑眯眯的回，“我的意思是，我肯定会双管齐下的。”

“……”女老师没话说了。

大概是被她整无语了。

唐书苒在门外听了两句，也不知道是该说陈晚榆心态好，还是应该说她没心没肺，被劝说一番，全然不见难受的样子。

而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着，如果陈晚榆能问一句，唐书苒是谁，多好。

有点儿期待。

说不上来的期待。

陈晚榆显然不关心这些，至始至终，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关注，好像全出于本能，见过几次面，听过对方说的几句话，观察几回，似乎就能刻在心上。

也许是出于相似的原因，唐书苒无形之中，渐渐了解陈晚榆。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跟一个人交朋友，也时常在懊恼，到底怎么跟一个女生认识，直接了当的上来说“我想跟你交朋友”吗？

太直白。

但转念一想，直白一点也没有不好的。

反正她身边那些朋友跟自己交朋友，不是送东西就是直言相对。

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天下课，她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交友信”，铃响之后，她迫不及待想要交到她手里。

只是那天放学，她看到陈晚榆旁边站了个女生，那个女生性格跟她一样开朗，话很多，很可爱。

唐书苒觉得挺遗憾的。

她也清楚的知道，三个人的世界，总是拥挤的。

后来听说，那个女生叫林星云，有一个跟陈晚榆同样的梦想，两人经常在一块儿作画，她们都想考艺术学校。

道不同，不相为谋，唐书苒开始意识到，自己跟她们之间，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初中毕业之后，唐书苒去参加艺术招考，那一届厉害的人物层出不穷，又加上那天跟家里人吵了一架，比赛那天状态不好，没选上。

她爸爸唐新福就说：“这段时间，闹也闹了，玩也玩了，你就去霖市一中读高中去，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以后收收心，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才是正事。”

唐书苒没说话。

那天以后，她想着，跟那个从未认识的女生，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

整个暑假，偶尔她也会想，陈晚榆应该拿到了艺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吧。

她上艺术学校官网查看，令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是，第一名是她朋友林星云，录取名单上没有陈晚榆的名字。

很长一段时间，唐书苒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她那么厉害，哪怕落选，也不应该连名带姓的消失。

一直到开学的前几天，唐书苒在这个小镇上撞见了林星云和陈晚榆。

她们面对面站着，脸上阴霾挥之不去，彼此之间都有气，陈晚榆一字一句的问她：“为什么。”

对方缓缓开口：“我只是不想再跟在你的身后，你根本就不知道，当背景板的滋味有多难受，我也渴望被看见，被发现，我不想当星空，要当，我也要当独一无二的那个。”

“所以呢，你为什么拿我的画去比赛，你明明知道这场考试对我有多重要。”

陈晚榆声音很轻，语气听起来很无力，想责备，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林星云很镇静，镇静得跟没发生过这事一样：“对我来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不再来，但你不一样，你总有很多选择，你总能绕路，哪怕绕再远路，都会回来。”

很久以后，唐书苒才读懂林星云说的这句话。

后来听说，他们闹掰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和好过，她也没再见过两人走在一块儿的画面。

上了高中，她发现自己跟陈晚榆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甚至那天很巧的是，班主任把她们一块儿叫到办公室。

辛慧月说唐书苒像御姐，很高冷，周身散发着智慧的气息，说完后，又扭头问陈晚榆，问她知不知道御姐是什么。

陈晚榆没怎么表达。

唐书苒发现，她没有以前那么开朗了，一个暑假过去后，她们好像交换了性格。

自己看开了。

对方却好像陷进去了。

有一次放假，陈晚榆和她出来玩，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路过了艺术学校的门口。

林星云和几个女生刚好从外面回来，碰上的那一瞬间，大家都挺尴尬的。

寒暄几句，彼此之间都挺陌生，陈晚榆一直没放下心结，再次开口：“我一直没想明白，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原谅你。”

“……”林星云犹豫了几秒，似乎也妥协了，“你知道吗，我妈妈画画很厉害，我一直在想，我是她的女儿，为什么我不可以像她一样优秀，其实跟你在一块这段时间，我压力真的挺大的。”

陈晚榆觉得她在胡扯：“这不是理由。”

“这就是理由。”林星云回着。

气氛僵持住。

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半天后，林星云扫了一眼唐书苒，笑了笑，话中有话：“我们都有更好的朋友了。”

陈晚榆：“……”

那是唐书苒第一回跟林星云这么正儿八经的对视，很平静，很自然。

而陈晚榆那天是真的被中伤了。

她郁闷了好几天。

后来想想，或许是从那一天开始，那个一直没要到的“为什么”，渐渐的也被她放下了。

又或许，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陈晚榆不再执着过去，她们才有机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

唐书苒把思绪从过去中抽离：“反正要没有那件事，我跟陈晚榆也不可能成为朋友。”

许淮川有些麻木，心里也挺疼的，他一直都知道，陈晚榆有多喜欢画画，莫名其妙被人顶替了，还是曾经最好的朋友，该有多绝望。

唐书苒眼底很沉，没想继续跟他聊这个话题，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其他的事，你问陈晚榆吧，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许淮川：“……”

他倒是想，但哪敢火上浇油。

走了几步，唐书苒突然停下步伐，转身跟他说：“其实，陈晚榆很好哄的，简单粗俗的方法就是，她喜欢钱，你给她转点账，保准药到病除，再者，没那么粗俗的方法是，你带她买点刮刮乐，中奖了她就开心了。”

许淮川：“……有效？”

“许淮川，你到底会不会追女生呀。”唐书苒无语到简直要翻白眼了，她一本正经的劝着，“我们女生也不是傻子好不好，也不是谁说‘我喜欢你’都要跟你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把喜欢表现出来，我们要看到你是的喜欢，不是听你说，这种鬼话，是个人都能说出口，我都能对一头猪说喜欢你。”

许淮川：“……？？”

……

离开后，唐书苒有一瞬间麻木到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心里不上不下的，有些话很想说，但又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陆成渊还没走，一直等在那里，见她失魂落魄的，于是问：“许淮川问你什么了？”

唐书苒回过神，抬起头看他。

陆成渊的这一双眼睛，跟林星云特别像，有一瞬间，脑海里闪过那天在艺术学校，她们互相对视的那一眼。

不应该那么平静的。

平静得就跟掌握一切一样。

“你知道……”唐书苒拖了拖强调，一字一句的开口，“他问我‘月明星稀’的事情。”

陆成渊眼里划过一刹那不知所措。

唐书苒笑了笑，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说了，但好像又没说。”

陆成渊：“不打算跟陈晚榆说么。”

“说什么。”唐书苒反问。

陆成渊：“你知道。”

唐书苒：“想过，但说不出口。”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陈晚榆一个人的事情。

“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

陆成渊瞬间没声了。

“你不是一直知道么。”他自嘲的笑了下。

这种谁也清楚，但谁也不捅穿的关系，相处起来，真的很累，反而现在说出口，道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唐书苒别回头，沉默一瞬间，而后开口：“我最后一次见你妹妹时，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她一字一句的强调：“她说，她特别讨厌我，因为我，才是这些事的罪魁祸首，她说她不希望我跟你在一块。”

陆成渊：“可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算了，跟你说不通。”唐书苒心里烦得很，没听他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陆成渊被气得不行，在原地站了会儿，想到什么，准备跟上去问问，一转身，很不巧撞上一个迎面而来的女生。

嘭——

包包落地，水杯砸地板的声音混在一块，他一垂眸，地上还坐了个人。

陆成渊心一慌，赶忙把人扶起来：“抱歉，没事吧。”

听到声音后，李柚宁懵了懵，有些不太敢跟他对视：“没事。”

她的掌间破皮了，往外渗着血，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陆成渊觉得今天真不走运，带她往校医室走：“去上点药。”

李柚宁：“……”

-

陶静一边给李柚宁消毒，一边内涵陆成渊：“你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好好一小姑娘差点被你撞飞了，万一要把人摔断牙怎么办。”

李柚宁低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她为陆成渊说话：“没有那么严重，本来也就是我没怎么看路。”

“你不用自责，也不全是你的错。”陆成渊回了句。

话刚刚说完，许淮川推着门进来，大概听到了两人互相揽罪的话，有些无语。

陆成渊一脸诧异：“你跟到校医室来做什么。”

许淮川无语到翻白眼：“你以为你玉皇大帝呢我跟你跟到校医室？我是看到唐书苒很生气的离开了，怕你转头就打人泄愤。”

“你会不会说话。”

这说的都什么狗话。

李柚宁脑子转了转，开口说道：“那个，鱼鱼她今晚不上晚自习，这个点可能在图书馆那里。”

许淮川愣了下，想着，你还挺上道，知道我要问这个，“谢了。”

许淮川走了之后，气氛变得挺尴尬。

这是李柚宁第一次跟陆成渊单独相处，她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

陆成渊心里也觉得很尴尬，没什么话题聊，他胡乱找了一句：“真的很抱歉。”

“没事。”李柚宁回，“我就是想东西想得太入神了，没看路。”

“嗯。”陆成渊应了声。

李柚宁脑子转了转，一闭上，视死如归的问了句：“你要是实在觉得抱歉，那不如你帮我写一份作业吧。”

“嗯？”

这是李柚宁第一次这么主动跟一个男生提要求，她觉得无比紧张。

但后来想想，又还好。

原来当一个勇敢的人，是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