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好运不会无上限。

但倒霉会。

陈晚榆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了，从跟许淮川最开始的图书馆偶遇，到被谢鸿莫名其妙布置了一项作业，再到这一刻又把许淮川的书摁在泡脚水里。

她想，这一系列离谱的事情来得不要太巧，陈晚榆恍恍惚惚，没由来的又升起一个奇葩的念头：

——人生就是个巨大的罗盘，转一圈下来，搁这演搞笑剧呢。

陈晚榆今晚没有要加许淮川微信的意思，但他直接发了验证消息过来，倒是让她有些错愣。

她先前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这回再不为所动，会显得她十分矫情吧？顺水推舟，陈晚榆点了同意。

陈晚榆：【书我过两天还你。】

许淮川：【？】

他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好像连聊天框都没退出。

陈晚榆大概知道对方这个问号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估计充满讥讽。

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况，谁要霸占你的书啊？！

她很耐心的解释一句：【这两天上课很忙。】

许淮川：【有多忙。】

许淮川：【你的老师是嫦娥吗。】

陈晚榆无语：“……”

他不说，她倒是忘了，这几天放假没有老师上课。

“他到底懂不懂聊天的，一定要这么刨根问底吗？”陈晚榆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他，还是应该夸他，“有时候太清醒太聪明，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面对她发出的两个连环疑问，李柚宁歪头凑过来瞄一眼，有些想笑：“这很难吗？网络一关，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好。”

陈晚榆给她投过去一个敬佩的眼神，想不到李柚宁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做事居然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这馊主意，真偏执啊。

陈晚榆：【……】

许淮川：【我的书，还好？】

“……”

陈晚榆紧抿唇瓣，她神情变得复杂，想着，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吧，专挑这种狗屎难回答的问题。

她望了眼旁边还在滴水的书，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十分心虚。

陈晚榆“啧啧”两声，对着屏幕回了句：“你的书不太好，淹得透透的。”

“确实不太好。”李柚宁拉开抽屉把耳机翻出来，附和一句，“就是不知道干了，会不会有臭味。”

臭味？

脚臭吗。

这两个字闪过脑海，陈晚榆脸彻底黑了下来，啊啊啊李柚宁同学你到底在说什么，她抓着个枕头朝对方扔过去，气笑了，义正言辞的反驳道：“我没有脚臭！”

“……”李柚宁笑得快要站不直腰来。

陈晚榆点开相机，“咔嚓”两下拍了那张照片发给许淮川，评论一句：【完好无损，特别好看。】

许淮川：【好看？】

陈晚榆重复：【好看。】

许淮川：【？】

陈晚榆：【你要是觉得看不够，把镜子搬过来对着看。】

许淮川：【哦。】

陈晚榆：【我建议你少看。】

许淮川：【怎么？】

陈晚榆：【看多了会吐。】

许淮川：【……】

她没回许淮川这串省略号，把手机放下，走出阳台把洗衣机的衣服捞出来晾。

对面楼层亮着光，点点微光投射过来，墙面上有一块镜子，白灯照射下，有些许反光。

陈晚榆抬头，看见自己的脸，视线有一瞬间定格，开始发呆。

紧接着，脑海里浮现出许淮川的脸，还有那句初次见面时他说的话：

——交个朋友吗？

陈晚榆把桶塞回阳台底下，拉开门回里屋，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一天晚上想起好几回那时候的许淮川。

她重新点开手机，许淮川只字未言，只回她一个死亡微笑。

很拽。

特别叛逆。

宿舍已经熄灯，李柚宁开了盏小灯，特别亮。

陈晚榆扫了眼顶端的时间，刚好零点整。

今天是中秋节，微信很热闹，一秒好几条好消息进来。

她拉开凳子坐下，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

要破冰，就要有个人先下台阶。

她仔细想了想，当年许淮川追着她交朋友，好像用的就是死缠烂打这招。

陈晚榆指尖点着屏幕：【中秋节快乐呀。】

许淮川没睡，回得依旧快：【找中秋节的，找我做什么。】

“……”

“……？？”

她拧着眉，忍了忍，没忍住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陈晚榆很无奈的回了一个字：【哦。】

陈晚榆能屈能伸：【许淮川快乐。】

对方：【我谢谢你。】

陈晚榆：【不用谢，你阴得的。】

许淮川：【（死亡微笑）】

陈晚榆：【你在做什么？】

许淮川：【我在上吊。】

陈晚榆已读乱回：【感动（耶）】

人家上吊手都用来挣扎了，他都快要断气了还想着回她信息，能不感动吗。

陈晚榆在歌单里翻了首《死了都要爱》分享过去。

那边“正在输入中”一直在持续，估计是被她整到无语了，没什么话说，又打了个问号过来。

跟许淮川较量，是一个无休止境的过程，陈晚榆觉得，若自己不主动结束，估计他能跟自己扯到天亮。

她又一次妥协，敲下一行字：【如果有人请你吃饭，你愿意给个面子吗？】

许淮川：【你还是请我吃大便吧。】

“……”

这不是不愿意给面子的问题，是把面子彻底撕碎了。

陈晚榆盯着屏幕看，愣了足足有三秒，谁教这人这么说话的？

几年不见，他这张扬狂妄的脾性是真的没有一点改变，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毒蛇都没他毒。

气得她想笑。

陈晚榆发出疑惑：【为什么要我请你吃这种东西？】

陈晚榆又很无辜：【你是自己拉不出来吗？】

许淮川已读，但不回。

页面顶端显示他又在输入中。

陈晚榆等了很久，一直没等到许淮川的回信，这几秒的间歇期，她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

她仔细复盘一下自己发的内容，当她意识到自己发了什么东西时，已经撤不回来了。

隔着屏幕，陈晚榆仿佛看见了许淮川在抓头挠腮，气得飞檐走壁，怒吼咆哮。

他此刻可能有一种手伸不进屏幕掐死她的无能狂怒感。

陈晚榆十分社死，但转念一想，都这样了，社死也没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要给彼此找一个台阶下。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噼里啪啦的在手机上敲着键盘。

陈晚榆：【这样也没关系的，我不会笑你。】

陈晚榆：【我给你买一瓶开塞露做补偿吧。】

没见他回，她大胆猜想：【一瓶不够？】

陈晚榆慷慨：【那我给你买一箱。】

发完后，屏幕顶端那行输入中已经消失。

许淮川彻底掉线了。

陈晚榆：“……”

真把人哄死了？

-

第二天。

放假没有课程，整个校园格外安静，没有喧嚣，风吹草动的声音很容易听见。

上午没见太阳出来，天空阴沉，陈晚榆想晒书，一直没等到机会，直到到了中午天才慢慢转晴。

她把书本摊开放在阳台上，等了两个小时，晒得半干的状态，但纸张经晒过之后变得格外硬。

她掀了两页，脸上更愁了。

估计要复原，是一件超级难的事。

陈晚榆叹了叹气，掏出手机来，“没救了，我还是跟他说一声吧。”

“本来以为今天晒晒能好很多，可能这就是这本书的命。”李柚宁啧啧两声，惋惜着。

“倒霉。”

陈晚榆指尖点着屏幕，很实诚的给许淮川发了句“对不起”，随后又跟他说：【你的书被我不下心淹了，我赔你一本新的吧？】

她把消息发完，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人回。

陈晚榆纳闷着，昨晚这人回她消息不是挺快的吗，今天怎么回事。

百无聊赖，她在阳台上玩了会儿手机，没等到消息，她回了里屋，之后翻出画本来写作业。

放假前，美术老师以《地底迷宫》为主题，要求学生自行想象画一幅彩画，要求主题积极向上，又能反映现实问题。

陈晚榆一直觉得有坑，加上没有灵感一直没下手，今天闲着无聊，她试了试，一画就是两个小时，还没成品。

李柚宁昨晚熬了一通宵，今天一直很困，她才懒得陪她写作业，转头倒在床上起不来。

陈晚榆坐得腰酸背痛，揉了揉脖子，刚准备放下笔，微信铃声忽的响起来，宿舍内静悄悄的，怕吵到李柚宁睡觉，她几乎一秒就给掐了。

她翻了翻聊天记录，妈妈徐敏打来的。

陈晚榆拿着手机走出阳台，然后回拨电话。

“妈，你找我有事？”

徐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手上还拿着一根葱，看样子应该是在准备今晚的菜，她笑着回：“今天不是中秋节吗，你爸一直在念叨你为什么不回来，啰嗦死了，我说路程遥远，你来回折腾，他一直在我耳边说话，这一整天下来闹得我脑袋嗡嗡响。”

陈晚榆倒是想笑：“别说，开学那天，他也是这样对我的。”

两人光明正大的蛐蛐他，陈怀谦十分不满：“你少胡说，明明是你一整天在纠结要不要给小榆打电话，我还没说你吵得我血压高呢。”

“……”

那边就着这个问题争了几回，陈晚榆有些无奈，又解释了一遍：“这个节日太赶了，回来一趟很麻烦。”

“当初填志愿我就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叫你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大学，以你这个条件，附近好的学校不是随便挑吗。”徐敏顿了顿，语气不太满，“现在好了，想见你一面，真是难过登天。”

陈怀谦“诶”了声，放下他的报纸，他不赞同这话：“你这是哪的话，她想去哪里就去，你还干涉她自由啦，而且，星海大学确实不错，多有名呀。”

徐敏冷哼了下，没吱声。

高考完，陈晚榆是想找一家美术专科学院就读的，当时她那个美术老师就劝她来这里，她就说星海大学艺术专业相当不错，不比其他学校差。

陈晚榆那会儿对人生没有很强的规划，她觉得离开那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不一样的生活，她听劝就来了。

现在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总之，过得还行。

徐敏：“国庆节回来吗？”

陈晚榆：“不太清楚，我看看有没有安排。”

“我寄给你那一盒月饼，拿到了没？”徐敏又问了句，“你爸挑的，新品。”

陈晚榆翻了翻手机，回着：“早拿到了。”

徐敏摘菜，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开口：“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你很久没去复诊了，字里行间很关心你，我也不太懂，有些问题不好回答，我就把你电话给她了。”

陈晚榆眼神呆滞一秒，没看徐敏，确认的问了句：“谁啊。”

“还能有谁。”陈怀谦不喜欢藏着掖着，他坦白的回着，“那个心理医生找你。”

“哦。”

陈晚榆回了一个字，自顾自的划着屏幕看，想到什么，心里有些烦躁，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就说今天不算是个好日子。

陈晚榆：“给了就给了吧，下回我跟她沟通。”

徐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不知道从何说起，陈晚榆扯着嘴角笑了下：“都过去了，多大点事儿，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

“还有。”徐敏顿了顿，“前几天，我在超市碰见唐书苒了，她应该是回来过节的，一整个人变化挺大，我差点没认出来，她向我问你的事，打听你在哪读大学，我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情况，我就没跟她说。”

陈晚榆有些恍惚：“……”

唐书苒，她高中最好的朋友。

高三转学后，她们之间也没怎么联系过。

她抿了抿唇，很轻的“嗯”了声，接话：“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我能对她怎么样。”徐敏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你还怕我为难她不成。”

陈晚榆“嗯”了声，一时没话说，陈怀谦抢过手机叮嘱她几句，聊了些别的家常，电话挂断了。

她站在阳台上，目光往远处看去，三两个学生举着相机在追赶，与日光同逐，与晚霞比肩。

陈晚榆忽然想到，高一开学第一天，辛慧月把她叫去办公室的时，还有一个人在里面，就是唐书苒。

那天忘记是什么原因，辛慧月忽然问她们知道不知道御姐是什么意思，那会儿的唐书苒笑得格外甜，跟辛慧月聊了几十分钟。

跟唐书苒相比起来，陈晚榆性子冷，除非辛慧月主动问她话，其余时候她不怎么发言。

那时候怎么看她跟唐书苒都像是两个极端的人，只是没想到走出办公室后，她笑着站她面前说：“我叫唐书苒，唐朝的唐，书籍的书，荏苒的苒，要不，我们交个朋友吧？”

陈晚榆当时是真的没怎么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她跟许淮川都是同一类人。

热情得让人拒绝不了。

陈晚榆把目光从远方收回，她点开微信，搜索她的账号，映入眼帘的先是她的个性签名：

——胆小鬼。

陈晚榆愣了下，也把个性签名换了：

——你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