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了解了角斗场构造和防守情况后,距离他们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估摸着负责人就快去柴房了,两人循着来时的路潜回了后院。
一来一回倒是没被巡查的人发现,就是可惜没能一口气杀死角斗场的主人,拿到佣金。
不过毕竟是百万金的大任务,若是这么容易解决,东曦反倒会有所顾虑。
落地后江玄度已经隐匿回了身份玉牌里,东曦边走边思索着下一步计划,余光扫过虚掩的断了半截的木门,动作一顿。
她记得……她走之前应该关了门?
柴房中央空空荡荡的隔间被月光照得一清二楚,两边却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东曦耳尖忽得颤了颤,抬眸望向一个方向,原本径直走向屋内的脚步拐了个弯,她隐藏在一旁的枯树树干后,呼吸放缓,颇有耐心地等了片刻。
不多时,院中突然窜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速度之快,叫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这个速度就足够东曦认出他的身份了,不过此时还不是捅破窗户纸的好时机,故而她没有现身。
“兰时……”她低低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没什么熟悉感,便问江玄度,“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无门无派,出身贫寒,实力不强但身法极佳,按理说应该是很有指向性的线索,但江玄度回忆了一番,答道:“没有。”
东曦若有所思,又道:“羲和宗近十年有招什么新弟子吗?”
江玄度赧然,有些恼怒地说:“你莫不是忘了有那护宗大阵在,魔修是进不了羲和宗的!”
东曦是真没想起来这人现在是个魔修,不过很快她便抓住话里的漏洞:“那你是怎么知道羲和宗多了个小师妹的?”
江玄度不应声了,装聋作哑任凭她都伸手捉住了玉牌,也一声不吭。
见威胁无用,东曦深觉无趣,松开了身份玉牌。
“总归会弄清楚的。”她说。
不远处兰时已经进了隔间有一会儿,东曦确认不会再撞见他,便抬脚走出了荫蔽,走进柴房慢慢合上房门。
不料她的手还没离开门边,便觉一股杀意自门后传来,她果断松手朝后躲了几步。
“飒——”
一道剑意劈在摇摇欲坠的门上,随着“咔擦”一声,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门轰倒在地,彻底寿终正寝。
这副画面让东曦想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她从地上的一片狼藉中拾起视线,对上门外持剑少年冷漠的眼神。
他面容清俊,神色冷淡,正是许徊。
看到东曦的脸,他好像愣了愣,眼中的杀意消退了些,面容也稍稍缓和。
“是你。”他说。
这么迎着月光看过去,褪去了平日里总板着脸的冷硬,许徊面部的棱角竟有几分柔和。
东曦稍稍走了神,脑海中浮现兰时的阳光包子脸和某个漂亮魔修,暗自思忖最近修真界很流行美男子吗?
无人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许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手往身后掩了掩,借着身体的遮挡,快速把手里的长剑往肩上斜背着的剑袋里送了送。
东曦赶在剑身完全藏进剑袋里之前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青色。
“这剑不错。”她突然开口,许徊动作一顿,有些探寻地看向她。
东曦面色坦然,仿佛只是单纯夸赞一句。
“还好。”许徊收回视线,垂眸简短地说。
“你方才是去角斗场了?”东曦问。
“起夜。”许徊很快回答,见她还有接着问的趋势,补充道:“方才以为是贼人。”
所以才出了手。
知道这人惜字如金的性子,东曦自动补足了后半句。
“发生什么事了?”一旁响起一道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两人一同看过去,只见兰时揉着眼睛从隔间走过来,炸了毛的头发上穿插着满头的稻草,睡眼朦胧一副被吵醒的模样。
他也很快看清了两人,眯起的眼睛骤然睁大,猛地朝后一弹,伸出根手指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们,声音悲戚:
“你们竟然瞒着我私相授受勾肩搭背耳鬓厮磨卿卿我我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共赴巫山**!”
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串,兰时憋得小脸通红,好不容易能长吸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突然被口水噎住,握着自己脖子开始翻白眼。
“救!”他斯哈斯哈地怪叫着,“救救我——”
东曦和许徊默默看着他演。
嚎一会儿,兰时好像发现这两个人的无动于衷,悻悻松开了手,清了清嗓,昂起个脑袋:“看在你们诚信悔过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们啦!”
东曦和许徊默默看着他继续演。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三人齐齐转头,只见后院门口,负责人瞳孔地震,膛目结舌地指着地上的碎木板,面如死灰。
“你们——”他刚从角斗场出来,正为多贪一个人头钱而沾沾自喜,未曾想一进后院就看到这些得了失心疯的家伙作没了自己的赏金。
他气得嘴唇都在打颤,死活捋不直舌头:“快、都快给我滚!”
三人无动于衷。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祸害遗千年,负责人亲自把他们领进了角斗场,想再送走这些各怀心事的人可不容易,负责人撕扯着所剩无几的头发,面容扭曲,逐渐癫狂。
“你来接我们去角斗场的吗?”见他疯癫得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东曦好心提醒道。
“对了!”负责人眼睛一亮,仿佛见到了希望的曙光,他松开撕扯头发的手,虔诚看向三人。
伴随着头发洋洋洒洒飘落四方,他仿佛也得到了升华。
“诸位,”他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只是乱飞的五官还没有完全归位,看上去诡异至极,“请随我去开启你们的角斗场之旅吧。”
兰时有感而发,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负责人安详道。
不久后,负责人看着三人走进候场室的背影,眼里涌出解脱的泪水。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前四十年,好像都在今天得到了救赎。
“佛宗一定很高兴我们为他们多引入道了一位施主。”兰时感叹道,“拯救衰落佛宗,从我做起。”
东曦笑了笑,注意力转移到现下所处的房间内,这里空间不算小,人却算不上多,大多都独自一人坐着,没有像他们三人一般聚在一起的。
大门对面是一块透明屏障,透过屏障能看到角斗场内部的情况,但没几个人坐在那边,大多都对其敬而远之。
房间地面沾满血污,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看上去疲惫不堪,表情麻木僵硬。
偶有几个被他们三个干净整洁的模样吸引,稍稍抬起点头,便很快又垂了下去。更多的是一直低垂着脑袋,呼吸都气若游丝。
气氛过于沉重压抑,连兰时这样活泼吵闹的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有些茫然地看向东曦。
“找地方坐下吧,这样站着太显眼了。”东曦沉声道。
于是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坐在透明屏障旁,边小声交谈边留意着角斗场内的情况。
时不时有人被叫出去,又很快出现在屏障外面。
东曦看了一会儿,逐渐发现了规律。
出去后回得来的,有侍从恭恭敬敬迎走,出去后回不来的……
她想起方才在楼上看到的男人,眸色一暗。
不久,房间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伴随着一声突兀的钟声,有人推开大门。
“丑时已到,新来的,亮个相吧。”他说。
三人对视一眼,东曦刚要起身,便被许徊按住了肩膀。
“我先。”他说着,眼睛深深望入东曦眼中,“你注意我的身法。”
难得见他说这么多话,却不是对自己说的,兰时扁了扁嘴,有点沮丧,但也明白许徊是在叮嘱身为凡人的东曦。
“那你小心。”东曦松了劲,顺着他的动作坐回了原位,目送许徊走出大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不用担心大冰块。”以为东曦是不放心许徊,兰时安慰道,“他可厉害了,他是我见过除了我师尊以外最会用剑的人。”
“那就好。”东曦没有否认,她把凝在门上的视线挪开,垂眸看向透明屏障外重新显出身形的少年,声音轻轻的,“下一个,你先去吧。”
“诶?”兰时一愣,抬手挠了挠脑袋,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从原本第一个上场变成了最后一个上场,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声,“好。”
“不过我的身法你可能有点难学。”他只当东曦想再从他的战斗中学点保身之术,有些不好意思地飘开视线,“我太快了。”
半晌没得到回话,兰时重新看向东曦,只见她侧头安静看着场内,眸中神色复杂难辨。
于是他也顺着目光看过去,视线尽头是汹涌的人群,疯狂得如同发了狂的妖兽,他微微一怔。
摧毁角斗场,要摧毁的不止这个角斗场本身,还有它勾起的,人类藏在心中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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