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白长安话新年(一)

“最后一道菜好啦!”程曦窗把清蒸鱼放进鱼盘中,摆盘后让婆婆端到八仙桌上,齐竹见满脸黑线地坐着。另一个仆从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温酒,生怕被指责。

齐竹见斜撑着脑袋坐在红木椅子上,慢慢酌酒喝。

程曦窗拿起碗筷,摇摇头忘掉之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准备夹菜吃,不料遭到了阻拦。

“岂有下人上主子桌上吃饭的道理?”齐竹见推开程曦窗,挑眉道。

程曦窗毫不客气地回道:“将军不怕我下毒吗?我来帮你尝第一口。”还没等齐竹见反应过来,筷子已经把青菜夹起,再夹了俩丸子,就着饭吃了起来。

齐竹见正欲说话,程曦窗又夹了其他几个菜,连连说“好吃”,饭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齐竹见看着桌子上的菜,问道:“这道鱼你没吃,需要我帮你试毒吗?”

程曦窗想说她对鱼类过敏,但怕齐竹见听不懂她的意思,在心中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合适的词语。

在齐竹见看来,她定是在鱼上动了手脚,所以如此犹豫,他冷笑一声,说:“来人,请她吃鱼。”

两名侍卫从暗处出现,把程曦窗的手扣在她的臀部,另一个人把鱼夹出一小块,就要塞进程曦窗口中。

“将军,我吃,行了吧?这鱼刺多,我把它挑干净再吃,你先放开我!”程曦窗看着鱼上细白纤长的刺,只好妥协道。在这个时代,没有地位和力量的人是无法反抗的。

齐竹见昂首,示意侍卫放开她。

她稳住心神,不让齐竹见看到她的一丝胆怯和犹豫,挑完了刺后,把鱼肉放进嘴里,嚼两下后咽了下去,心中不免感慨她高超的做菜技术和恰到好处的火候,一脸满足。但满足过后,又不免担忧起之后的事情来。

这个世界……应该可以治疗过敏吧?

“我看你就是想找借口吃第一口鱼吧。”齐竹见抿一口酒,夹了块鱼肉,细细咀嚼。入口即化,恰到好处的汤汁渗透进入程曦窗在鱼上划开的口子,让单调的清蒸变得鲜香味美,姜和大蒜去除了鱼的腥味,也给鱼带来了更加丰富的味道。

程曦窗有苦说不出,连着后面的饭都不想吃了,喝了两大杯热水。

希望热水能治百病。

深夜,程曦窗觉得手臂瘙痒,暗道不好,急忙出门,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这么大的府邸,一定有大夫在,那还是不要打扰齐竹见,不然他又会想什么法子折磨她。

齐竹见还在看兵法,听到了轻微但又慌乱的脚步声,于是走出门,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将军府偷东西。

结果看到程曦窗到处开门,正在找什么东西。

“奸细……一定是在找联络的人。”齐竹见上去,把程曦窗拽住。

“啊——齐将军,那个,能不能带我去看个大夫啊,我得了点病……”程曦窗被黑夜里的身影吓了一跳,她还想着不打扰他,自己一个一个房间找总能找到,但不料还是把这尊大佛惊动了。

不过也真是,偌大一个府邸,夜晚连仆从和侍卫都没有,他不怕东西被偷吗?

齐竹见看她疑惑,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我将军府有暗卫守护,夜晚没那些仆从什么事,所以他们都在休息。”

做牛马还能这么轻松?

程曦窗没有细想,忽然胸口处也有骚痒的感觉,急忙地说:“将军,能不能带我看个大夫啊?或者你告诉我大夫在哪,我去去就回。”

齐竹见冷笑道:“原来奸细就是大夫啊,他叫什么,我现在就杀了你们两个,给你们葬在一起。”

外面的风刮的呼呼作响,零星的叶子从树干中脱离,划过她的眼旁,初雪缓缓落下,落在她的脸上,化成了一颗颗细小的水珠,水珠越聚越多,流向下颚,又归于大地。程曦窗笔直地站在青石上,颤声道:“我不想求人,别让我的自尊心碎掉,好吗?我不是奸细,没有联络的人,你带我去看大夫,行吗?”

齐竹见愣在原地,鬼使神差地说了声:“好。”

“起风疹了,估摸着是中了风邪。”大夫检查了程曦窗的手臂,又把了脉,叹息道,“只有几天时间了。”

程曦窗和齐竹见纷纷呆滞,程曦窗心中的疑惑立刻脱出口:“不是吧大夫,我只是生病了,不是绝症了,不至于吧?”

难道这里的医疗技术这么差的吗?那岂不是她要自己医自己了?那没医好,岂不是……

大夫回神,抚着花白的胡须道:“我是说还有几天快过年了,你们这些小姑娘,除夕夜不就最喜欢去买蜜饯和糕点吗,记得少吃,调养身体最重要。”

程曦窗:“……哦。”

“小齐,你也要看着你媳妇,别让她受累受寒了,她体子虚,还正在发热,不然更严重。”大夫意味深长地说。

齐竹见捂着嘴咳了一声,缓慢地说:“老李,别乱说,快点治,开完药就拿钱快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府邸里安了眼线,一天到晚拿我打趣。”

老李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嘿嘿一笑道:“程姑娘,听说你二十离异还带着娃?真是苦了你咯,被他给看上了。”

程曦窗还不知道婆婆们传的谣言到了什么程度,她缓缓地咧开嘴,只是说了一个字:“哈?”

老李开好药房,大摇大摆地去药房里拿药,临走前还不忘说:“记得请我去喝喜酒啊!”

齐竹见冷声道:“啰嗦。”低头看到坐在火炉前仍在发抖的程曦窗,把外衣脱下,扔给她。

“他说的那些你别信,就一糟老头子,爱嚼舌根为老不尊。”

程曦窗接过衣服,毫不客气地套在身上,听齐竹见说完后噗嗤一笑,眉目间的朦胧雾气终于消散,释然地说:“齐将军竟然会这样评价一个人,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不爱开玩笑的正经人。”

齐竹见挑眉,不再言语。

“总之,谢谢你,我会想想用什么东西作为报酬的。”程曦窗把散落的头发拨到脑后,耳上的痣染上绯红。

齐竹见依旧没有回应,而是把微闭的窗户关得更紧了些,不让雪飘进来。

程曦窗服下药后,在仆从的服侍和屋内的温暖下昏昏欲睡,鉴于她还不太熟悉这个地方,所以不想离开齐竹见太远,老李就把她安排在里屋休息,他们则坐在旁边的房间聊天。老李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打趣齐竹见,齐竹见不留情面地戳穿老李的花言巧语。待程曦窗熟睡,呼吸逐渐均匀后,老李才正色问道:“怎么突然想带个女娃娃回来?”

“她来路不明,我担忧她是奸细,怕她害国,所以把她放在我身边。”齐竹见淡淡地说,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柴火的橙红。

老李拿起药包敲了敲他的头,没好气地说:“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宁可杀错也不放过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任一个如此可疑的人在你面前蹦哒?承认这份心思吧,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都二十六了,赶紧成家,我有生之年也想尝尝你的喜酒是什么味的。”

齐竹见立刻转移话题:“她有一个跟我一样的手串,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的母亲曾说是她的姊妹带回来的,世间仅此一串,可她怎么也有?”

老李长长地叹息,果然,一谈到成家,他立刻就会转移话题。

“你娘说的不错,世间确实仅有这一串,她的那串我也看到了,你难道不觉得,其实她的那串就是你的这串吗?

“玉是一样的也就算了,为什么大小口径,细碎和渐变的花纹都如此相像,其实你自己也有所怀疑吧?”

齐竹见:“……是。”

“她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似乎也和你有关,好好保护她吧,说不定可以找到你其他的家人。”老李故作高深地摸了摸胡子,慢慢地说。

齐竹见没有反驳,他点头道:“行,走了,明早把她送过来。”

老李把几个药包扔在齐竹见怀里,力度大的让齐竹见退后了半步。他还是一副懒散样,摆摆手对齐竹见说:“快滚吧,你这不孝子,明天把你媳妇接走,再给你干爹我带几锭银子,好几天没喝宜城酒了,真是想念啊。”说完还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齐竹见不再回话,扭头走进风雪中。

“浮生只愿酒前老,雪白长安道……”悠悠念出几句后,老李把门关上,防止凉意钻入。

这场初雪,倒是比以前暖和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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