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的时候他们两兄弟就这样了,互不对付。但之前都是贺宁远他一个唱独角戏,大哥根本就不搭理他,处处都让着他,但自打你来了后他们两人就像是猫见了狗一样,针锋相对。”
两人来到书肆,陈慧娘道,“要被他知道大哥昨夜找了你指不定又要疯成什么样子。”说着打了个冷颤。
之溪拾起一本被小孩撞掉的书擦了擦道:“我何德何能,就算没有我,他们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迟早的事。”
之溪目光落到一个客人的荷包上打趣道:"你看那个荷包上面的绣工好生精致,真是羡煞旁人呢。"
荷包上面的绣工正是出自陈慧娘之手,自打她的绣工摆出去卖取得很好的成绩,当时只是试试,并没有做多少,结果造成'一包难求'的现象。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陈慧娘瞬间就把不愉快丢到脑后去,拉着之溪絮絮叨叨讲起自己刺绣时,经营店铺时的快乐。
但说到后面她的神情暗淡下来,苦笑道:“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不是自己的不是吗。”
“那我们就把他变成自己的。”
陈慧娘猛地抬头对上之溪坚定的目光。
这时店里吵吵嚷嚷,温夫人慌张地闯了进来拉住她求她给家婆看病。家丁见状上前阻拦,之溪开口制止,却没人理会她的命令。
“我们只是奉贺老爷命办事,二夫人不要让我等难办。”语气上毕恭毕敬,但神色可谈不上一点难办。
是得罪一个不受宠的小妾还是老爷这个问题就算是傻子也会选。
"救人一命胜到七级浮屠,放人。"陈慧娘道,“谁不知道老爷是个慈悲为怀的大善人,你们这不是打老爷的脸让老爷难办吗?”
家丁面面相觑片刻,都选择放人。
之溪轻舒一口气朝陈慧娘笑着点头,只见她张嘴无声说了些什么。
这时之溪认出来这是温夫人的儿媳妇,眼下的乌青严重,安抚情绪,把人带上马车询问情况。
这一问才知道,因为她出了贺家这档子事后温夫人便不敢让她来看病,自己多做些帮工咬咬牙请了郭大夫。
可不知道为何,用了药,夜里老夫人的眼睛就有阵阵刺痛感,早上起来更是疼痛难忍。
找郭大夫看,郭大夫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来找她。
刚进屋之溪就留意到一股味,还没来得及查看,只听见老夫人躺在床上低声呻吟,身体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之溪一手轻抚她的脊背,一手把脉。老夫人情绪没那么抵触才看起眼睛。
等老夫人情况稳定下来,之溪又问起郭大夫的一些具体情况,又去查看了药渣。
“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药。”郭大夫不解道。
之溪在药渣里再三翻找道:“老夫人身子骨较弱,明目子你一钱足以,夫人你没和郭大夫说吗?”之溪记得和他们母女叮嘱过的。
两人一时都没再开口说话,之溪心领神会,换个话题:“小宝上哪去了?”
“在百善堂做帮工去了。”
百善堂是贺老爷用于收养一些天灾**之下无家可归或被父母送来换口吃孩子的地方,幸运的可以被领回去,但大部分孩子的归宿都是留在贺府做下人或者卖出去。
今日叫来之溪温夫人也是有私心,指望之溪能照拂孩子一番,说着就塞来一个红包,之溪收下红包只道一定会好好照顾。
之溪又嘱咐一些事,就要上马车离开,温夫人急忙跟了出来在马车前有些局促不安,之溪下马车。
“今日的事情实在对不住,婆母当时那样一个情况.....”温夫人踌躇片刻才问出口,“夫人以后还会继续看病吗?”
"会的,做大夫可是我的立身之本,人怎么会把自己吃饭的东西丢掉呢。"
她理解温夫人的担忧,毕竟在世人眼里,干这样又苦又累的活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图个温饱。
现在都嫁进大户人家吃喝不愁,何必还要敢这样的活,更何况温夫人也看出贺家人也很反对她出来抛头露面。
闻言温夫人一笑置之。
——
小饼子还没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和朱家夫妇打闹得火热,看氛围差不多就问起山神洞的事情。
“现在可不能去啊,现在山神大人在'休息'。”朱猎户忙道。
“神仙还休息,我也是第一次听。”周应淮奇了道。
“你别看他这样,这神仙可是很灵验的,求什么中什么。”朱猎户道,“早年间这里就是一座荒山,直到一夜我听着外面吵得很,以为是什么畜生,出去一看只看见不远处亮得跟天亮似的,我走过去一看.....”
说到这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兴致勃勃地看向眼前三人,就差把‘你们猜怎么着’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秦执闻言都竖起耳朵往这里凑过来。
“你看见了神仙!”小饼子首当其冲。
“不对!”朱猎户猛然拔高音量,“我看到一块冒着烟的石头。”
这个说法让三个听故事的人都忍不住“切”了一声。
这里就轮到朱猎户着急了:"你们是没见过,很多人一开始听也是和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一样,但谁能想到有一日会变成一个山神洞。"
“那他为什么会变成山神洞?”周应淮等不及要听答案。
“哎,这位小兄弟可就说到点上了。这还要从贺老爷第一次到镇上说起。”朱猎户讲的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就喝了一碗水,“当时贺老爷刚到镇上就去拜了这个山神洞,据说是山神托梦给他要给他指一条路,一开始大家还嗤之以鼻,但后面贺老爷生意越做越好,大家就像你们这样慕名而来。”
说着还说起现在镇子上很多考取功名当上官老爷和赚了些钱的商人都是出自此处。
说得小饼子和周应淮半信半疑,秦执不为所动继而问起要如何求神,有什么讲究。
“求神凡是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则灵,供品和香火自然是少不了的,再和他老人家说说你要什么。”
见周应淮模样生的虽然没有一旁性子沉沉的少年俊,看上去也是个老实可托付的,朱猎户没忍住打探两句,“公子是来求功名还是姻缘的?”
为了避开敏感问题,周应淮下意识回答来求姻缘。
“可有心仪姑娘?”
周应淮险些招架不住在朱猎户八卦的目光直说了,但又怕惹出什么好几个姑娘找上,又连忙问说自己已经喜欢上镇上地女大夫。
他一句话成功吸引了三人的灼灼目光。
朱猎户长叹一口气讲起之溪的境况,周应淮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直道可惜。
“多好的一个孩子,居然糊涂到为了一个那样的人和养父母决裂。”
“她是一个人逃难到这边来的吗?”
“兴许吧,之前的事她不愿意讲,救下她的时候也就还剩一口气。等身体好些她就在外面修缮一间竹屋当起大夫。”朱猎户道,"之前大家都只见过男人做大夫的,觉得女人不行,更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但就是大家都觉得她不行,她就是杀出一条血路。"
朱猎户一边赞叹之溪,一边赞叹周应淮的眼光好。
周应淮打了个冷战,总觉背后的目光看得他汗毛直立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她嫁人不用经过养父母同意吗,养育之恩大于天。”
“说是养父母,只是和他们家关系特别好,并没有在官府登记。”朱猎户道,“他们之间也是真心换真心,都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朱猎户就没再讲下去了,话题又回到山神洞上,只道到了“日入”这个时间便不要再去,几人连忙应下。
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毕竟现在今晚贺老爷相约在花楼有事要谈。
而此刻之溪也把医书上传递的信息拼凑出来。
“贺老爷卧室,书架上第三个花瓶。”
自打她上次偷溜出去后,之溪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据陈慧娘说这些人是个和贺老爷合作的人送来,至于是看管什么的就无人知晓了。
之前试探过一番,其中一个叫浮影的身手敏捷不说,还十分警惕。她可不觉得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贺老爷屋内还能全身而退的本事。
所以她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
“现在还不是拿契约的时候。”贺词远回绝她,“我说过,等我解决好眼前的事情自然会帮你解决,你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之溪收回给他把脉的手道:“你们男人都是嘴上说说,把人哄高兴就算了,不成就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说着之溪就要走,一把被贺词远拉住:“你知道我不会的,你再等等好吗?”
之溪对着这样一个病人一时也语塞,但她有她要做的事。
“贺词远,那是我妹妹,虽然不是你们两兄弟这样血浓于水,你能明白我吗?”之溪循循善诱,留心他的神情。
他就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这笑声听上去和哭声一般无二。
“我们只是两只两只被丢到笼子里的鸡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好。”
贺词远的咳嗽像是到了一个爆发点,连声咳得眼神都对焦不起来。之溪想要施针让他平静下来却被他一把打开,浑身颤抖说是要'半日香',要他把浮影找来。
还没等她喊人,浮影就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说着就要喂药,之溪出声制止却被呵斥,只见贺词远咕噜一下坐起身来一口吃下药丸,焦躁的气焰一点点淡了下去。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之溪就被‘请’了出来。
见之溪脸色不好,大家以为她心情不好不敢上前打扰。而大家这样说正好是正中他的下怀,还等着大家想着时候,之溪也就趁乱混进来贺老爷屋中。
但是之溪无论怎么弄第三个花瓶,也没发现什么密室或者有用的讯息。
难道是二白看错了?
还是说是障眼法?
同一个物件从不同角度看都不一样,难道是角度的问题。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就不纠结花瓶本身摸索,而是从走位架子,物件上摸索。
最终在架子上摸到一个凹槽,往下一按,另一侧的书架缓缓打开。
之溪出于谨慎,把洞口布置一番才往里面走,洞口是一直往下走的,越往下越黑,但之溪依稀能听到水流声,循着水流声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只见有一个眼前明亮起来,在暗河旁赫然放着几个大箱子,之溪警惕扔了几块石头过去,瞧着安全才开箱检查。
里面的账本密密麻麻摆放着,随手捡起一本,上面的的账就够他们吃一辈子的牢饭的。
之溪想起温夫人的嘱托,找百善堂的账本,上面的记录很多,很频繁。
一个个孩子被送出去,这些孩子去哪了只有问贺老爷才知道了。
“药别让他吃那么多,待会人死了就算到我身上还得了。”贺宁远没好气嘀咕道,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浮影制止,只见他打开箱子用烛光照上面,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以为的灰尘,是人家为了防人用的粉末。
等不及她暗骂,浮影就手持匕首在周围打探,但他来到之溪藏身指出却没看见人。
而之溪其实就蹲在他脚边一些,但他眼睛似乎不大好,没有注意到她。
“这个地方耗子都没能进来一只,你又何必如此紧张。”贺宁远身上浓重的酒气让浮影皱起眉头,但还是道这是自己职责所在,又旁敲侧击起贺老爷的行踪。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该管的别管。"贺宁远的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你们既然选择效忠殿下,那便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浮影名义上是来加强府内的安全,但最主要还是派来监视他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气上来了,贺宁远冷哼一声:“你大可以去和你家主子告状去,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比谁高贵呢。”
浮影只想警告他一番,但没想到他会蹬鼻子上脸,脸色沉了下来反唇相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个土匪的儿子再怎么装也还是一个土匪。”
这句话像是踩到他的尾巴,喝酒壮胆这句话果然没错,贺宁远一个没有任何拳脚的人冲上去就要打人。
浮影也不是好惹的,他一把把人打晕接着就把人扛起来往外走。
听见不远处关门的声音,之溪拍拍身上的土刚准备起身往外走却被人一把拉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被拉回去一瞬间,浮影就又折了回来。
贺家人疑心要不要那么重,疑心重对身体不好啊。
找了一圈没人才出去,之溪这时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程九,两人激动难以言表,自从上次面上和程家断绝关系后他们就没见过面了。
之溪庆幸这里黑,要不然程九又得嘀咕她哭花脸的小花猫。
“有哥罩着你呢,这些天你受委屈了。”程九柔声安慰道,虽然黑夜中看不见他的脸,但之溪感觉他消瘦了许多,而且一直在回避她的目光。
她的感受没错,他确实在回避她的目光。
他不知以何姿态来见她。
这些天他调查很多事情,当他知道他的师傅居然也是参与其中的一人,他只觉得天昏地暗。
经过一番摩挲找到这个地方,等他看过那一箱箱的账本后。
一股恐惧和愧疚紧紧攥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做了多少助纣为虐的事情,想要算算,却发现怎么也算不清。
他之前总觉得只要找到证据,公之于众便能还他们一个宁静的生活。
可在这些账本看来,不知他会丢了性命,周围人都会因此丧命。
这势力盘根交错,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撼动。
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是举家上京把这些罪证呈到皇上面前,可皇帝老儿真的会这样做吗,在镇子他现在是捕快班头,但这放到官场上算什么。
“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有办法的。你要做就是把爹娘他们保护好,之前我做这样的事已经是伤了他们二老的心了,你可不能白白辜负我这一番心意。”
黑暗中,之溪像是读懂他的心思道,“这些天你和小饼子都给我很多消息,这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之溪,其实我......”
“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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