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赴苍琅

【三月初九,忽有天外来客,青衫一袭,木剑一柄,携力破山河日月之势,一剑劈开三万余载幽暗,斩杀八兽。九兽去八,余一遁桃木林。是日,天地起结界,名曰乾坤镜。日出之处,一树拔地起,擎天而立。不周山开,我苍琅界,终等来一线生机。】

苍琅界,中土大陆,木河郡。

“乾坤镜护佑我们苍琅界上万年,偶尔出点裂缝实属正常。你们莫要大惊小怪,好歹也是我南家的本家子弟,风度不能丢。”

木河郡最北端的乾坤镜驻守地里,面容英俊的青年修士一面低头摆弄阵石,一面慢悠悠地说着。

他身后站着六名面露惊恐之色的年轻弟子,身前则立着面水镜般的结界,结界外散落着二十来具腥臭的兽尸。再往后,便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密林。

密林里巨树参天、黑雾涌动,正是苍琅界里人人言之色变的桃木林。

桃木林里的阴煞之气与异兽妖植是无数修士的梦魇,好在苍琅界有一个能将这些梦魇牢牢抵挡在人族领地之外的结界——乾坤镜。

前提自然是,乾坤镜完好无损,没有裂缝。

南家驻地的这一处乾坤镜此时便有一条裂缝。这丈宽裂缝约有半人高,补是不难补的,就是从结界内泄出去的稀薄灵气容易把桃木林里的东西都引过来。

六名南家子弟望着结界外那几头疾奔而来的煞兽,双腿不听话地打起了摆子。

“大……大真人,又……又有煞兽来了!这次来了六只!六只!”

几人说完,感应到地面如地龙翻身般的震感,差点儿要跪下。

这是有多少煞兽朝正在朝这里奔来?!若乾坤镜的裂缝来不及修好,南家的这处驻点是不是又要沦陷了?

见几名南家子弟吓得六神无主,南新酒心下一叹:几只煞兽便吓成这样,他们南家的子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想当年……算了,别想了,他现如今也比不得当年,往事不可追啊。

南新酒一面腹诽,一面安慰道: “莫慌。我既在这,便不会叫这些孽畜闯进来。”

随着他这一声话落,插在地上的七柄阵剑“嗡”一声疾飞而起,结成一个杀阵,将那几头煞兽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南新酒十指翻飞,以灵力作线,飞快地将数十颗阵石打入结界的裂缝里。随着阵石渐渐变得透明,结界上的裂缝开始“愈合”,不过数息功夫,便已完好如初。

修补好结界,南新酒双手掐诀,结界外七柄阵剑瞬间合为一体,一连劈出数道杀意腾腾的剑光,兔起鹄落间便将六头煞兽斩杀于结界外。

也不知是被这剑光的杀意震慑住,还是意识到乾坤镜裂缝已愈合,数十只马上便要冲出桃木林的煞兽齐齐停下脚步,惹得林内尘土漫飞。

一名南家子弟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抬头望了一眼,见那泼墨般幽暗的林子密密麻麻挤满了血红色的眸子,顿觉头皮一麻。

南新酒往他肩膀重重一拍,笑骂道: “傻楞着作甚?快回驻地养伤去!”说完将刚斩杀完煞兽的剑朝前一扔,就要御剑归府。

几名弟子赶忙哭爹喊娘地追在他身后: “大真人,外头的煞兽还……还在呀!”

南新酒头都不回道: “乾坤镜既已修好,它们自然闯不进来。你们大真人急着回府哄娃,先走了!”

-

急着哄娃的南家大真人刚回府,便听见了自家闺女小乳猫似的哭声,急忙与匆匆赶来的道侣许清如一同推开屋门。

屋内一灯如豆,随处可见的拨浪鼓、木摇马堆了满地,临窗还摆着两张用安神木制作的摇床。

摇床一大一小,大摇床并肩躺着两个小女娃,小摇床则躺着一个小男娃。

孱弱的哭声一起,小男娃便半睁着眼下床,跑到大摇床一侧卖力地推起来。

大摇床在一下又一下的“嘎吱”声中摇晃起来。

里头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也熟练地坐起身,在摇晃中抚摸正在哭泣的小女娃,奶声奶气哄道: “怀生乖,怀生不哭。”

见得南新酒与许清如进屋,又赶忙站起身,道: “怀生又疼醒了!”

正在“哼哧”“哼哧”推着大摇床的小男娃也冒出毛茸茸的头,补上一句: “这次哭了半刻钟。”

名唤“怀生”的女娃娃五官生得极为精致,只可惜一身阴气萦绕,面色苍白得如同刚从阴曹地府里捞回来的小女鬼。

这会她倒是没再哭了,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小脸滚满了泪珠,乌溜溜的眸子闪过一丝惭愧之色。

唉,又来了。

每回做梦都要犯头疾,一犯头疾不管醒没醒都要大哭,把一整个出云居闹得人仰马翻的。真是罪过,罪过。

好在她爹娘脾气好,被她夜夜闹醒也不嫌她。

怀生很想像好妹妹初宿和好弟弟松沐一样,康康健健地站起身,同她爹娘说一声她没事。

奈何她自出生便是个病秧子,四肢无力不说,连话都说不利索。只得乖乖等她娘抱起她,再坚强地露出个“我没事”的无齿笑容。

许清如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更觉担忧了,柔声道: “现在可还会疼?哪儿疼?”

怀生费劲儿地比了比瘦削的尾指: “一点,点。”

又指指脑门: “脑瓜。”

南新酒适时端来一碗化开的丹药水,边喂怀生边道: “怎么又是脑瓜疼?明日我去请应师兄再过来看看。”

中土有四大修仙世家,木河南家擅阵法,云山萧家擅炼器,施水王家擅符箓,庆阳应家擅丹药。

南新酒嘴里的“应师兄”便是庆阳郡应家的应御真人。

自古医、药不分家,擅炼丹药者,往往医术也高明,应御真人便是庆阳郡应家这一辈的天骄。

怀生很想说一句不必,就一点小头疾实在不必劳烦那位真人伯伯。他每回过来都要把她扎成只刺猬也就罢了,还要带上那讨人厌的“小毒舌”。

怀生实在不待见那讨厌鬼。

可惜她再不待见,第二日还是被扎了满头针,并顶着这满头针见到了黎辞婴。

身着玄色弟子服的小男童背着一把剑,蹲在怀生前面,细细打量她两眼,道: “你怎么看着比一个月前更蠢了?”

“……”

小道童只比不满三岁的怀生大三岁,但身量却比**岁的男童还要高些,他就算蹲下来,怀生也还得抬头看他。

不得不说,讨厌鬼年岁虽小,但五官已经能看出日后招惹桃花的能力。

可生得再好也不妨碍怀生讨厌他。

她愤怒地攥紧小拳头,要不是头发太软,真想给他表演个怒发冲冠。

辞婴见她眼睛都快要冒火了,继续往火里添油: “动不动就生气,脾气还挺大。真人叫我在这看着你,你再不情愿也没得辙。”

说着目光往下一落,盯着怀生的嘴看了两眼,又道: “牙齿长多少颗了,我瞧瞧。”

怀生闭紧牙关,奈何她那点毫末之力根本不够瞧,轻轻松松便被辞婴掰开了牙关。

他认真数起来: “一、二、三……九,啧,怎么还是只有九颗?你都不吃饭的吗?”

每日都在努力吃饭吃药的怀生没忍住瞪他: “要你,管!”

她生得瘦小,脸上也没几两肉,便衬得那双杏眼格外大。

辞婴和她对视片刻,没忍住弹了下她脑门: “瞪什么瞪,不困吗?”

他不说困还好,一说怀生便觉睡意来了。

每回应御师伯给她扎针,她都会变得格外嗜睡。勉力支撑十息,最终还是被困意打败,靠着软垫歪头睡去。

她这具躯体十分柔弱,一日里大半时间都在睡。睡也睡得不安生,意识混沌,唯一的知觉便只有痛和冷。

哪哪都觉着痛,哪哪都觉着冷,尤其是脑仁儿,只要一闭眼便要做梦,一做梦便浑身疼,偏偏醒来后什么都记不住,就只知道哭。

唉,哭哭哭,哭甚哭?怀生急起来,连自个儿都骂。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要做梦!一做梦便要哭,她才不要被对面的讨厌鬼看到!

见她脑袋上的针马上要蹭到软垫,辞婴解开背上的剑横于肩膀,用剑柄抵住她面颊,扶正她脑袋。

长剑从剑身到剑柄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对面睡得正酣的小女娃显然没觉着不适,长长的眼睫安静垂着,一动不动。

神情亦是安详,就是肤色有些渗人,是死气沉沉的灰白之色,乌溜溜的眼睛一闭上,跟个死人没甚差别。

“哼唧两声就要睡,真没用。”辞婴把剑身架肩上,姿态优雅地在蒲团跪坐下来,脆生生的童音里满是嫌弃与困惑, “我干嘛非要浪费时间来看你?”

他咕哝半晌,眼睛跟着一闭,头挨着剑身也睡了过去。不一会儿,两道剑眉紧紧拧起,额冒冷汗,似是被梦魇着了。

-

内室里没了声响,外头的大人们仍在说话。

茶案上摆着一壶灵叶茶和三只茶杯,应御慢抿了一口茶水,道: “朔冰原的桃木林出现了一只十五境煞兽,师尊与木槿师叔已经赶了过去。”

南新酒与许清如面色一变: “十五境……”

十五境的煞兽等同于人族修士的元婴境大圆满,是苍琅界的巅峰了。

“上一次不周山开,桃木林陨落了三只十五境煞兽。如今才平静没多久,便有十五境煞兽敢闯人族地境,想来那边的十五境煞兽多了不止一位。”应御的声音十分凝重, “我明日便启程前往朔冰原。”

苍琅界硕果仅存的一条通往上界的路便在不周山。不周山每百年一开,每次开山门,都会有无数煞兽阻拦人族修士进入,引得一众人修死伤无数。

四年前那次,桃木林一共陨落了三只十五境、两只十四境与四只十三境煞兽。而人族修士这边却陨落了十二位真君,这其中包括了涯剑山派去的两名真君,南新酒的师尊便是其一。

自三万年前桃木林起异变后,苍琅界的高阶修士越来越少。到现如今,元婴境修士的数目勉强能与桃木林的高阶煞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南新酒眉心一皱: “掌门师伯可知师兄你要去朔冰原?”

旁人或许不知,但南新酒很清楚,应御师兄是涯剑山带领下一批修士闯不周山的最佳人选。

是以,掌门师伯定然不会同意他冒险去朔冰原。

师兄虽被誉为元婴境下第一人,但终究是丹境大圆满的修为,丹境修士再厉害,也挡不住十五境煞兽的攻击。

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应御淡淡道: “师尊不知,所以我不能把辞婴送去涯剑山,只能送来你这,那小子不喜欢待在应家。”

辞婴在涯剑山的地位颇为特殊。

三年前,消失了两百多年的万仞峰剑主云杪真君忽然现身,将万仞剑和一个不满三岁的小男娃送回涯剑山,留一句“这是万仞峰下一任剑主”便又消失了。

掌门何不归不懂带娃,干脆便将座下所有亲传弟子喊了回来,让辞婴自个儿选个奶爹。棠溪峰一众真人都只当掌门是在开玩笑,结果这小屁墩还真给自己挑了个人。

就见他一脸冷酷地指着同样一脸冷酷的应御: “他。”

问他为何要选应御,小屁墩想了想,便道: “他闻起来熟悉。”

闻起来熟悉的应御真人铁树一棵,既无道侣也无子嗣,自然是不懂带娃。只是碍于师命,拒绝不得,只好捏起鼻子当奶爹。

好在辞婴年岁虽小,性格却相当独立,平日不是在书海楼看书,便是在万仞峰练剑,几乎不怎么需要应御费心,唯一一点小叛逆就是喜欢跟着应御出门。

也不知是在涯剑山待腻了还是单纯好奇山外的世界,每次应御出山门,辞婴都要跟着,妥妥一甩不掉的牛皮膏药。

应御那段时日正在研究怀生所中的阴毒,每月都要去南家,于是辞婴便自然而然成了南家的常客。

头一回来南家,辞婴蹲在怀生和初宿的摇篮旁看了一整日。

应御怕他无聊,本唤了人带他去南家的飞流台玩。他却不肯起来,跟蘑菇似地蹲在摇篮边。

摇篮里躺着两个小婴孩,应御也不知他在看哪一个。直到初宿醒来被抱出去喂奶,他没跟着,应御才知他看的是南怀生。

襁褓里的婴孩小小一团,面色泛青,呼吸若有似无,跟个死去的胎儿一样,实在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应御便问辞婴在看什么。

辞婴摇头说不知。这是实话,对这么个半死不活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婴孩,他确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怀生满周岁那日才终于睁开眼睛,发出第一声孱弱的啼哭声。

蹲在摇篮边的辞婴是第一个看见她睁眼的人。

那时他脑海莫名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他不是在看什么,他只是在……

等她醒来。

-

怀生醒来便看见一张倒过来的脸。

之所以会倒着,是因为她与辞婴一个脚朝西头枕剑柄,一个脚朝东头枕剑鞘。几乎在她醒来的瞬间,对面那张倒过来的脸也掀开了眼皮。

怀生满头金针已经没了踪影,她方才没做梦,这会精神头非常不错。

对面的讨厌鬼显然没她幸运,原先扎得一丝不苟的道髻散开了去,长发湿成一绺绺糊在脸颊,苍白的小脸隐有痛色,像是做了个痛不欲生的梦。

辞婴还真是做梦了。一个反复纠缠的囫囵梦。梦中场景被大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

唯一清晰的,就只有穹顶的两轮旭日。

苍琅界早已望不见日月星辰,他也不知为何他会梦见旭日,还是两轮旭日当空。仰头一望,分明是温煦的光,可落入眼底却成了刺骨的疼。

即便他这会醒了,眼底的刺痛犹存,仿佛那疼痛真真切切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见他一副痛得没魂的模样,怀生十分难得地赏了个好脸,问他: “你,做梦,也会,痛?”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叫辞婴渐渐清醒,涣散的眸光一聚,便对上一双乌黑清澈的眼。

这无齿小儿浑身皆是死气,独独这双灵动的眼很有活人气。

辞婴盯着她看了半晌,方吐出一句: “你以为我是你?做个梦都会犯头疾,没用。”

怀生: “……”要不是嘴唇没劲儿,真想吐他一脸唾沫星子。

她铆足劲儿蹦出两个字: “你滚。”

-

辞婴自然没滚,不仅没滚,还在出云居住下了。

应御真人离去前给他留了几瓶丹药,叮嘱道: “这丹药早晚各一颗,记得吃。”

辞婴心不在焉“嗯”了声,问道: “南怀生的阴毒什么时候能解干净?”

应御真人奇怪望他一眼: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能解她的阴毒?”

辞婴两道剑眉拧起: “你每月过来给她扎针、炼丹,莫不是在做无用功?”

应御真人也拧起眉: “如许师妹这般丹境圆满的修士中了阴毒,也只能落了个筋脉寸断、修为尽失的下场。南怀生这样的凡胎□□,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我现如今只能吊着她的命,若她能修炼,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若不能,她能不能活过五岁生辰都是个问题。”

见辞婴的脸臭了下来,应御真人冷哼一声: “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少去操心旁人的事。灵台碎得跟筛子似的,你能活着也是个奇迹。”

活着已是个奇迹的辞婴: “……”

黎.柯南.辞婴:你说的浓重登场就是把我变成个三岁失忆小娃?(又掏出两百米长刀)

夏夏:放心放心,你睡一觉就会长大,很快了,我保证![菜狗]你听说过一个叫顾长晋的人吧,那家伙失忆了大半本书才恢复记忆,你可是很快就会恢复全部记忆呢,莫急莫急[狗头]

柯南婴(半信半疑收回长刀):行吧,姑且信你……

怀宝(头顶金针看柯南婴):嚷嚷什么,你好歹说话利索,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见我说什么了吗?(笑吟吟扭头看向亲妈)堂堂上神兼战主,我的形象总不会一直这样吧?

亲妈夏:不会,宝贝女鹅会越来越帅[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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