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脸上阴云密布,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妈,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陈絮烨讨好地问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老师都来电话了,说你这次期中考得非常差,班级倒数,年级中下游。我说你怎么不争点气呢?我当初把你送进科技班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有个好的学习氛围?结果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被老班说完之后还要被李老师说,被李老师说完还要回家被老妈说。
“我就是不想学习,觉得学习没意思,怎么地?”陈絮烨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不想学也得给我学,你只有这一条路。”
“好啊。”陈絮烨冷笑道,“这会儿倒关心起你女儿来了,你也不想想之前是怎么对我的,整天人都不见一个,每次都叫我外面随便对付点算了,工作工作,你就知道工作!”
“怎么跟妈妈说话的?”杨絮气到了极点,随手抓了个陶瓷碗,“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我那是没办法,否则我们吃什么呢?你以为你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们给你换来的?”
“不好意思,这样的生活我不需要。”
“好啊,没想到我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
“是啊,您女儿就是白眼狼,找别人给您当女儿吧。”陈絮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时什么也不顾了,拉开家门就冲了出去。
“出去了就别给我回来了。”即使走出了好几米远,也能听见杨絮在背后的叫喊。
陈絮烨摸了摸口袋,幸好她有个习惯,把手机零钱等物品都随身带着,避免了身无分文的尴尬。
小区里橙黄的路灯一排一排地亮了起来,给她黑色的影子镶上了一圈金边,显得她有点孤单。
肚子也有点饿了,她随便找了个面馆坐下来,点了一碗馄饨面,吃到一半忽然很想给爸爸打个电话。
电话那端很热闹,应该也是在吃饭,但当陈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的时候,一切嘈杂声都被屏蔽了:“小絮,怎么想到给爸爸打电话了?”
这是她爸对她的爱称,至于妈妈,爸爸以前叫她“大絮”。
陈絮烨不知该怎么向他开口。
“我知道了,又跟你妈吵架了是吧?你妈就那个脾气,忍着点,别和我一样。”
“可是爸,我根本不想学习,她非得要我学。”
“你妈也真是,实在不想学就不要硬逼着学了嘛,爸爸会和她说的,不过可能又要像上次一样说了几句就吵起来。”
“算了,不用说了,谢谢爸爸。”
“对了,听你周围这声音应该不是在家里啊?”
“嗯,我和她吵架之后一气之下跑出来了。”
“赶快回去吧,天晚了不安全。”
陈烨又问了陈絮烨一些学习情况,和老师同学相处得怎么样之后,才打算进入今天真正要说的主题:“小絮啊,有件事情我觉得你一定要知道。”
“什么事?你说吧。”
“我认识了一个阿姨,相处得挺好,打算今年年底结婚。”
陈絮烨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进汤里。
“你还好吧?”陈烨问道。
“还好还好,祝你们幸福,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面已经凉了,陈絮烨也没了食欲,结了帐之后走了出去。
她像个幽灵一样在街上晃啊晃,不敢相信刚刚所听到的内容。原本以为爸爸所说的事是他已经想通了,他和妈妈之间还有可能,可谁知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消息。
她早就该料到这一切的,破镜是不可能重圆的,就算修复了也会有裂痕。
爸爸找到了属于他的幸福,应该是好事啊,她应该要祝福他,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陈絮烨在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伸出手擦了擦脸,竟然都是冰凉的泪水。
对面的街道上灯火通明,不时有上了年纪的老夫妇结伴走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家玩具店前,一位父亲正让孩子骑在自己的肩上,他的妻子站在一旁,不时地提醒丈夫和孩子要小心,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家炸鸡店内,妻子拿着热腾腾的饼送到丈夫嘴边,看着他吃下去,可这些热闹都与她无关。
红灯眨眼间变成了绿灯,斑马线上走过来一位少年,因为深处在黑暗里,陈絮烨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有预感可能是熟人。
如她所料,少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这次陈絮烨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是任平生。
“好巧。”她苦笑着说道。
“真的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出来散散步,你呢?”陈絮烨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我爸妈要加班,叫我自己出来吃点东西。”
“彼此彼此。”
“我说你没事吧?感觉你有点不太对劲。”任平生稍微凑近了一点,把陈絮烨的整张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如琥珀般晶莹透亮,陈絮烨怕被他看出破绽来,急忙起身:“没事,我要回家了。”
“不是叫我大哥吗?怎么有困难都不和我说呢?”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听到这句话后,任平生沉默了一秒钟,脸瞬间黑了下来。
完了。生气了。陈絮烨肠子都快悔青了,人家明明是好意,何必要这么伤人。
现在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任平生掉头就走,再也不理她,第二种任平生心情不好揍她一顿,而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不管怎样两人绝对是要掰了。
“对不起。”虽然知道被原谅的可能性很小,但陈絮烨还是想挽回一下。
有那么几秒钟任平生动也没动,以至于陈絮烨猜不到下一秒他要干什么,只好捏紧了拳头随时准备防卫。
“有事情还是不要闷在心里,我看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倾诉的人了。”几秒钟过后,任平生终于开口道。
陈絮烨一愣,这算是原谅了?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陈絮烨跟着任平生穿过了几个街区,在一家咖啡馆门前停下来。
咖啡馆的招牌还有门都采用木制结构,装饰也很复古,任平生要了一个单独的包厢,自己点了一杯薄荷汽水,给陈絮烨点了一杯香蕉奶昔。
“说吧,说多久都没关系,我请客。”
陈絮烨搅着奶昔,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想了好久才组织好语言:“我爸要结婚了。”
“你爸妈怎么了?”
“离婚了。”陈絮烨实在不愿意多说。
“你不能替你爸爸选择,毕竟你爸爸也有自己的生活,他有权利选择结婚与不结婚。”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我理解,不过我想问问你,你爸爸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不开心。”
“如果分开能让你爸爸妈妈生活得更好,或许是最正确的选择,总比拖着好。”任平生看着汽水中漂浮的薄荷叶,若有所思。
“不知道我该不该问,这是你们家的私事。”
“没事,你问吧。”
“你爸爸妈妈也不太好吗?”
“不太好,就这么凑合着过呗。”任平生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汽水,但陈絮烨总觉得他这个动作背后隐藏了很多他不愿意说的秘密。
“一想到爸爸会把曾经给过妈妈的温柔给另一个女人,甚至可能会有孩子夺走他的爱,我就浑身不舒服。”
“但是换位思考一下,你爸爸知道你这么想,会不会更难过呢?”
“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
“但可能你无意间的一些行为已经表现出来了。”
陈絮烨想了想,她之前挂电话这个行为就已经很明显了,只好点了点头。
“我从小就明白,父母的爱从来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任平生忽然转过身和她面对面,“你想听故事吗?”
“好。”陈絮烨感觉任平生也迫切地想要找一个人倾诉。
“就从我小时候讲起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对父母的印象很模糊,因为听说他们在我出生没多久就把我扔给我爷爷带,进城打工去了。我爷爷读过几年书,还算有文化,他非常喜欢苏轼的词,我们家又姓任,所以他就选了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中的三个字给我当名字,现在看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从小身体比较瘦弱,经常被别的孩子欺负,后来爷爷教育我别人打你你也要打回去,于是我就用各种方式,拳打脚踢,用牙齿咬,居然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领。”
“怪不得你打架这么厉害。”陈絮烨总算是明白了。
“上小学上到一半,我爸妈要接我回去了,我死活不肯,但他们还是硬把我拉回去了。到了城里我才知道我有一个弟弟。原来他们当初想要二胎,但即使是农村的,头胎是男孩也不能再生了,他们只好想出了这个办法。可是还是躲不过,该罚的还是得罚。从此以后我就恨透了他们,我觉得我就是一样工具,被他们抛来抛去的。”
听完了任平生的经历,陈絮烨一阵唏嘘,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不幸的人,她感觉自己和任平生的距离不由自主地拉近了,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你爷爷他还好吗?有经常去看他吗?”
任平生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好,尿毒症,治疗的钱已经花掉好多了,我爸妈每天都在抱怨他给我们家增加了很多负担。”
陈絮烨的脊背一阵发凉。
“吓到你了吧?早知道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没有没有,大哥愿意和我聊天,这充分说明了你对我的信任,以后我就和你混了。”陈絮烨又发挥了她的吹捧功力。
“少和我来这套,好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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