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克是在中午12点过了5分的时候才再次上到的顶楼。

他很有做领导助理的自觉，在被王听白请出去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和顶楼隔着一层的行政楼层。

如今这里也是空空如也，除了他之外只剩下几颗被人抛弃的盆栽，两缸观赏鱼，以及一只活了两年即将寿终正寝的仓鼠。

他把它们全都收集了起来，还接手了不少人丢弃的抱枕和小摆件，然后将之搭配组合、重新利用，把行政层布置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小天地。

在给所有的花花草草浇完水，又给小鱼和仓鼠喂过食后，拉克克也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抱着喝了起来。

速溶咖啡的寡淡的香气模糊了时间，让这个旋转的小陀螺有了片刻的悠闲。

他这段日子过的同样糟糕，尤其是在人事被开掉后，所有劝退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工作中的小失误多到数不过来，全靠他自己的坚持，和大家的包容才逐渐成长到了今天能独当一面的程度。

然而如今的他却也是那个通知大家离开的人…

对着一个个眼熟的老伙计，亲口通知他们被裁员的消息时，他也很不好受。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比兔死狐悲要复杂的多。

他即对他们感到抱歉，也隐隐有些羡慕。

拉克克双手捧着咖啡杯，浅浅抿了一口。

淡淡的奶香和极苦的口感让他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只是...他也有他的苦衷，他需要这份工作...

懂得自己鞭策自己的驴才是最好的驴。

拉克克收拾好情绪，一口闷掉剩下的咖啡底，回到工位翻开笔记，开始确认台长下午的行程安排。

13：00-13：45 经典IP重启策划会

14：00-15：30 设备抵押贷款谈判

16：00-16：45 全员降薪听证会

17：10-18：50 广告招商会议

19：00-20：00 请投资商吃饭

以上事项中，广告招商会议的后面被他画上了一个重点的星星图标，这场会议决定了下半年的资金问题，能否谈妥关乎到电台的存续问题，也关乎他...

拉克克摘下帽子，用充满希冀的目光和帽子上的眼睛对视，“你说电台会没事的吧？”

红眼睛非常慢的眨了一下。

这是他们特殊的沟通方式，如果确定的话，就慢慢的眨下眼，如果不确定的话，就左右扫视。

拉克克见此安心了些，抱着帽子撒娇似的蹭了蹭。

“那我就放心了，你都不知道，刚才原嘉玉问我是不是要裁员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虽然已经谈过还几个了，可我还是不怎么习惯这个...说来也奇怪，这次台长竟然准备亲自说，我还以为这项工作已经默认全部交给我了呢...”

他唠唠叨叨地将所有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帽子上的眼睛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缓缓眨下眼。

“啊，果然是被裁员了...”拉克克点开终端系统，在职员工名册上原嘉玉的名字已经被删除，“台长处理的好快啊...那这样一来9层也空下来了...”

那一层的供电供水还有绿植什么的项目得尽快砍掉了。

“哎，行政这一层也只剩我自己，想找个人说话都不行...”拉克克重重叹了口气，视线不经意地一扫，就看见挂钟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中午。

“啊！不好！”拉克克匆忙戴上帽子，抓起笔记本就往电梯冲。

竟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他得提醒台长该吃饭了！

拉克克不安地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楼层，焦急的把向上的按钮按了又按。

按照常理来说，穿越电台里干饭最积极的人就是台长，她往往都会提前二十分钟从顶楼下去，带着他直奔食堂特供窗口，让里面的阿姨给她一个人打三个人份的饭。

大概没有谁能想到，体型如此纤细的王台长，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吃货。

她甚至不但会干掉自己的那三份饭，还会将他那份饭抢过去一半。

对此拉克克早就习以为常，反正他本身吃的也不多，倒掉也浪费。

“怎么今天这么反常？”拉克克心里犯嘀咕，嘴上也嘀咕。

难道是忙的忘了时间？不像...还是说今天肚子不饿？但这更不可能了...

拉克克的疑问暂时没有答案，电梯倒是升了上来。

然而今天的反常还不止这一件。

他站在顶楼办公室的门前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听见里面有丝毫的动静。

“奇怪...”拉克克摸摸帽檐，在门框的反光中和红眼睛相互对视，“你看到她出去了吗？”

红眼睛左右扫视，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

拉克克将手伸进帽捅，摸出一枚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作为台长助理的他另有一把能打开台长办公室的副钥匙。

但门后的办公室里却也没能见到台长的身影。

他快步走进去，掀开窗户两侧的帘子，“台长？”

人不在这里。

他又走到零食柜前，拉开，“台长？”

人也不在这里。

坐在办公室正中央，却被进来的人无视的彻底的原嘉玉睁大了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球一直追随着半身人的身影，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满眼的无声求救几乎快要化作实质。

然而无声的求救归根到底就只是一场无人关注的表演，他尽管再怎么用力，眼球也无法获得嘴巴的权能，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可现在这种处境他除此之外也实在无法再做更多。

一枚闪烁着诡异红光的符咒正贴在他的脑门上，将他定在了原地。

该死的！！

原嘉玉在脑海里疯狂咒骂着一切。

重点主要集中在台长王听白身上。

那个死女人，别让他再遇到她了，不然他一定会打爆她的狗头，让她早登极乐！！

然后他又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咒骂了遍，从这间办公室奢华的装修，到那些消失不见的文件，再到进来的这个傻孩子和他愚蠢的帽子。

电台员工不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吗？谁身上没点超能力啊？怎么这个孩子迟钝的像是个脑子被挖走的蠢货？都这么半天了还没发现他的傻逼台长已经携款潜逃了吗？

还找？找个鸡儿！！

骂着骂着原嘉玉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和帽子上的红眼睛对上了视线。

它眼底的震惊不似作假，但原嘉玉欣喜了一秒不到，就又萎靡了下去。

这东西又不会说话，就算看到了他也提供不了任何形式的帮助。

尽管此时它一会儿眨眼睛一会又左右扫视的，似乎在竭力表达什么，但原嘉玉根本get不到。

看来这个眼珠的能力也没有开发出别的分支。

原嘉玉怀疑它就只能起到一个装饰上的作用，就像它的主人那样。

拉克克依旧我行我素地执着于他一个人的捉迷藏，展开了细致地毯式搜索，从天花板上的通风口到办公桌上的笔筒里，连地毯下面也没有放过。

“台长！台长！”拉克克越找越慌，越找越慌，手指都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开始发起抖来。

没有没有...哪儿都没有...

门后没有，办公桌后面没有，单独的休息室里也没有，而且更糟糕的是，拉克克发现所有有关台长的东西，各种文件合同还有私人物品也都尽数不见了，就仿佛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拉克克的心像灌满了铅一样猝然下沉。

空荡荡的文件柜、连根头发也没掉的地板，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令他恐惧的事实...

只是他暂时不敢面对，所以刻意把那个恐怖的念头封锁在了脑海的最深处。

拉克克缓缓瘫坐下来，细细的两条腿像是煮熟的面条一样弯曲折叠在了一起，面朝下倒在地上，发出小猫一样的呜咽，弱小可怜又无辜。

原嘉玉也默默合上眼皮，狰狞的表情逐渐恢复宁静。

他短暂的认命了。

与其指望眼前这个蠢蛋发现自己，还不如指望他脑门上这个该死的符咒风化速度能更快点！

人总是要接受现实的，不管愿不愿意。

而比他悲观设想更好的是，唯一的那个不会说话也无法动弹的存在改变了这一切。

红眼睛突然怒目圆睁！

微小的震动再叠加上主人跪地不起的ORZ姿势，得以让帽子从脑袋上掉落了下来。

它咕噜噜地往前翻滚了两圈，正好停在了原嘉玉所在的凳子下。

忽然感到头顶一凉的拉克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泪眼朦胧的视线中，红眼睛眼角抽搐地正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看向...

拉克克按照红眼睛的指示看过去...就看到了办公桌前招待客人用的塑料凳子。

“...怎么？”拉克克用已经有点哭腔的声线颤声问。

红眼球快速转动拼命指向凳子。

“...哪里有什么吗？”拉克克拧了一把鼻涕，从地上爬了起来。

明明空无一物的凳子上，是有什么他看不见的存在吗？

拉克克试探性地朝着凳子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然后摸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啊！”他惊地差点跳起来，向后倒退两步。

同时大脑也在飞速判断着刚刚短暂接触的东西可能是什么。

温热，有点柔软，似乎还在起伏...

难道...那上面有个人？

在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什么后，拉克克顿觉重燃希望。

“原嘉玉？”他赶紧走到凳子前双手上下摸索，“是你吗？原嘉玉？”

乱摸的手没多久就碰到了原嘉玉脑门上的符纸，硬控在凳子上的某人惊喜的看见封印他的东西终于被无意中碰掉了。

“该死的！”

显露身型的原嘉玉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原本放在他大腿上的东西也随之掉地。

那本之前给他打过暗号的大头书义无反顾的投向了地板的怀抱，书脊上立马飘出SOS的求救信号，希望能有哪个好心人赶紧伸出援手。

“啊！契约之书！”

拉克克就是那个好心人，他眼疾手快、极其惊险低的在最后关头接住了它。

那急迫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接住了自己的命一样。

“啊，还好没事...”拉克克如释重负般地擦了擦大头书封面上不存在的灰尘，连台长出走这件事都暂时遗忘在了脑后。

可恶啊！这家伙果然知道不少事！

原嘉玉烦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不善，“你知道这是什么？”

拉克克双手捧住大头书，将书脊朝向原嘉玉的方向，“这是电台的契约之书，所有员工的任命及合同都在这里，是最最最重要的存在。”

原嘉玉的表情瞬间阴沉，“呵呵，你果然和那个贱人是一伙的！”

他指控的怒气冲冲且斩钉截铁。

今天这出鸿门宴就是这三个人故意给他设下的圈套！

“我不是！”拉克克快速抬头，脸上未干的泪水让他显得确实很像样一朵纯白的小花。

然而刚刚上了一个大当的原嘉玉此时各种抗性都是拉满的。

“还说你不是？”原嘉玉突然大步向前，一把拽过大头书，当着拉克克的面粗暴翻开某页，再怼到后者眼前，“看看这是什么！”

拉克克忽然有点不敢看眼前的内容，目光游移。

“怎么？不敢看了？！”原嘉玉嗤笑，像是已经在心里给他判了刑。

不祥的预感仿佛成群的秃鹫，黑压压地在拉克克的理智上盘旋，就等着它绷断的那一刻贪婪地俯冲下来，将一切吞吃殆尽。

拉克克深呼吸了几口气，又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再次将目光移了回来。

而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也紧跟着进入了眼帘。

原嘉玉怼到他眼前的契约之书页面上，新鲜的还未干透的笔记签署的正是原嘉玉...他自己的名字...

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拉克克将这页的所有信息快速通读了一遍。

【穿越局穿越电台关于原嘉玉职务任免的通知】

【穿电〔20XX〕13号】

【任命原嘉玉为穿越局副局长兼穿越电台台长。】

【免去王听白的穿越电台台长职务。】

拉克克双眼一黑，昏死过去，‘嘭’的一声砸在铺着名贵地毯的地板上，但他同时也醒的飞快，睁眼的瞬间几乎能掀翻屋顶的尖叫响彻整栋电台大厦。

“台长逃跑啦啊啊啊啊啊啊！！！！”

彻底失去理智的台长助理阴暗扭曲的在办公室里爬来爬去，从地板爬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爬到阳台。

最后他冲到一小块不小心遗落在阳台的烟盒前再次发出惊天尖叫。

“阳台！！！从阳台逃走的啊啊啊啊啊啊！！！！”

拉克克龇着一口小尖牙愤怒的咬碎了阳台的铁栏杆，猩红的双眼混乱地扫来扫去，最终莫名其妙的锁定了原嘉玉，身体紧贴地面，形状极其诡异地快速冲他爬了过来。

爬动间，他原本只到肩膀的头发也迅速疯涨，很快就变得比他本人还长，张牙舞爪的在空中舞动，惊悚值直逼十八层地狱中的混沌女鬼。

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