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鹿呦不敢置信, 下意识惊呼了一声。xiashucom就算高彻再不得皇帝喜爱，他也是堂堂皇子, 今晚上去参加宫宴的那些人中，当真有人如此鲁莽愚蠢，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把高彻引入湖中？！这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今晚发生的事，同样也是高衍先前没有料到的。他先前和其他人一道在大殿里参加宴会，突然间便听到外边传来喧闹声，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来报燕王殿下落水了。

听到宫人的禀报后, 高衍第一反应是去观察高高坐在上首的父皇神情。

那一瞬间，他捕捉到父皇脸庞上情不自禁流露的几分不满和怒意。

当机立断, 他主动站出来, 要求彻查此事。

然而，一直到方才高彻主动要求出宫, 高衍都还未查出故意引高彻落入湖中的到底是什么人！

此刻听到鹿呦的问话, 高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将今晚这事解释给鹿呦听。

好在，鹿呦也不是当真急着想要在这时候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衍刚想开口说明情况, 就见鹿呦已经快步走到高彻面前, 亲手搀扶着他的手臂, 温声开口，“殿下, 您快进屋暖一暖。”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经放到了一旁的高彻身上。

厚厚的黑貂裘裹在高彻身上, 反倒衬得他越发面容苍白，精神不振。两道剑眉微微蹙着, 一刻也不曾放松，显然这一次落水让他极不好受。

只要一想，这么冷的天气, 竟然有人故意陷害高彻落入冰湖中，鹿呦心里怒气就怎么都止不住！

明明自己就站在高彻身边，然而鹿呦眼眸里只有高彻的影子，连半分注意力都不曾分给自己。高衍看着月光，小心翼翼将高彻带入屋子中的鹿呦，不知为何，心中情绪莫名有些不快起来。

高衍眼前下意识浮现出过往的一幅幅画面。那抹不去的回忆，让他温润如玉的面庞在暗夜里显出一瞬间的阴郁。明明如今的高彻已经成了废物，自己才是大权在握的太子，为何……

闭上眼，再睁开时，高衍又恢复成不露丝毫破绽的温润太子。他脸上看不出丝毫芥蒂，抬步跟着走进屋子里，脸上同样满是担忧和着急。

屋子里，鹿呦小心翼翼侍候着高彻睡到床上。

“殿下，您先前在宫里边，喝过驱寒汤剂了吗？”虽然鹿呦觉得，皇帝应该不会对高彻疏忽到这个份上，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高彻闭上眼睛，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一副疲倦到极点，想要休息的模样。

鹿呦见状，不再多言。她转身看向跟进来的高衍，一张俏丽的脸庞上显出几分歉意之色，“太子殿下，殿下身体不适，今晚实在无法招待太子殿下了。”

高衍笑了笑，表示非常理解，“那我就不打扰二哥休息了。”他本来就是来送高彻一趟，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对高彻的关心而已。

送走高衍后，放心不下高彻的鹿呦忍不住折回高彻房中。她原本只想给高彻房间里的炭盆再添点炭，不料进屋后才发现高彻似乎没有睡着。

他正靠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出神地望着虚空之处。

窗外透进来的几丝光亮，让鹿呦生出一种错觉，高彻的眼睛仿佛没有瞎一般。

然而很快，她便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要是当真没瞎就好了。

“殿下，您是睡不着吗？”

今晚上发生的事，全都压在高彻心头，让他实在难以安稳入睡。甚至是一向敏锐的感知，在此刻也变得迟钝起来。一直到鹿呦走近，他才猛地一眨眼，快速变换自己的眼神。

高彻点点头，应了声是的。

鹿呦走到高彻床边，柔声问询，“殿下，今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您怎么会被人引到湖边？”

出了什么事？

出了很多事。

高彻缓缓眨了眨眼睛。至于鹿呦另一个问题，其实真正让他落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这段时间，他和虞太傅等人一直在商量如何能让父皇同意他就藩去封地。

然而，既然要维持他目前心灰意冷，周围所有人都已经离他而去的现状，用来迷惑外人，那决不能由虞太傅或者是其他官员提出让他就藩。

甚至于，为让旁人以为他当真已经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完全失去争夺皇位的念头和资格，那这个主动提出就藩的人选也不能是他自己。

高彻斟酌许久，还是把目标定在了颜贵妃身上。

但这又出现了问题。

首先是他见不到颜贵妃，哪怕是今天晚上的宫宴，颜贵妃都未曾出席。父皇虽然声称母妃是身体不适，无法出席，但谁人不知道，母妃实际上是不允许出席。

其次，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能让母妃顺理成章向父皇提出要让他就藩。

最后，他还需要说服母妃，让她肯出面替自己开口。

落水，是高彻早就想好的一步。

今晚落水后，他本该去毓清宫休整，但如今的毓清宫早已经不是他的。为此，他后来被送到了母妃的宫殿。

宫宴上离不了人。

父皇没有亲自过来，倒是派了个太医过来。太医给他把过脉后，便回了太医院。这段时间，母妃宫里面只有他和母妃的几名心腹，恰好可以让他将自己的计划向母妃透露一部分。

这每一步都在高彻的计算之中。今晚一切都很顺利。

回想起和母妃交谈的那一段过程，高彻唇角微微露出几分笑意。然而那笑，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得意，反而带着几分隐约的讥诮。

今晚和母妃的交谈，是这么多年来最顺利，最舒心不过的。

原来，只要没有了那藏在心底的孺慕紧张期待，只要将母妃当做是合作者，他同样能够和母妃和谐交流。然而这种和谐，只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今晚，他本可以留宿宫中，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出宫。

然而解决完他想做的事之后，高彻却发现他留在宫里浑身不舒坦，无法心安。等下定决心打算出宫后，他那颗无法安定的心，才陡然又平缓下来。

悄无声息睁开眼睛，高彻深深地看了眼鹿呦，又强迫自己合上眼眸。

有一件事，他曾经不想做，后来也确实没有再做。然而如今，在一切事情都开始如他预料那般运转起来之后，他不得不把这件事再次提上日程。

那就是送走鹿呦！

只要想一想这件事，高彻都觉得像是有人要从他心上挖去一块软肉。

情感上，高彻只想让鹿呦留在自己身边。

理智上，他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正在谋划的事情有多危险，成称王称霸，败死无葬身之地。不止是他本人，所有与他相关之人，都将受他牵连而死。

他能威逼利诱，将旁人绑在他的战车上，替他增加筹码，却根本不舍得看到鹿呦有一丝危险。

最妥当的方法便是提早将她送走。

可是……

高彻偷偷摸摸看了眼鹿呦，深深叹了口气。

他还是想想，母妃什么时候会行动吧。

……

皇宫里，颜嬷嬷也正在和颜贵妃商量这事。

“娘娘，今晚殿下的话……”虽然高彻是颜贵妃的孩子，但要和颜贵妃比起来，颜嬷嬷当然更重视颜贵妃。

昏暗的烛光摇晃着，在颜贵妃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曾经张扬明艳的脸庞，已经失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如同一朵被霜打过的牡丹，唯有眉间流露出来的偏执，还和往常一样。

入宫十几年，她从未缺席过一次除夕宫宴。哪怕是皇后还在的时候，她都是宫宴上当仁不让的女主人。然而今晚……

事实上，昨晚宫宴之前，皇帝来找过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她肯低头，这回她仍旧能去宫宴。

然而面对这个曾经让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颜贵妃却尤为尖利刻薄，半步不肯后退。不仅不肯后退，她甚至硬是将皇帝气到甩袖而去。

她不知道，高彻手底下到底还有多少人，才能让他今晚上来第一句便是——“母妃不肯对父皇低头，心中想必是有些想法。”

回忆起高彻站在她面前说出的这一句话，颜贵妃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眸。

是啊，她当然有些想法。随着得知真相的时间越来越久，她心中的想法也越来越多。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呢？

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其实一直在利用自己；疼爱自己的兄长因她而死；原本繁荣鼎盛的颜家已经落败到不成样子。如今的她，仅剩下一身从颜家带出来的骄傲了。

如果连这一分骄傲都舍了，她还有什么呢？

对那个男人，她是不肯低头的。

但彻儿今晚的话，却又说到了她心底去。

如果舍了这最后自欺欺人的骄傲，能够换来一个颜家重生的希望。就算舍了又如何呢？

颜贵妃缓缓睁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铜镜。

镜子里的女人，失了往日的明艳张扬，眼眸里多了一丝过去不曾有的沉静。

“颜嬷嬷，明天让人去请陛下吧。”

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着颜贵妃淡淡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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