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晨知道他与宋离是跑不掉的了,他将全部的东西都交给了宋高兴,拉着宋高兴又把一块黑色刻着不规则图样的小石头揣到了宋高兴的怀里面。他龃龉了两下,说道:“先生要和姐姐一块回去,你不应该牵扯在这桩事情里面,待会你就带着这些钱还有行囊进城。你要记得,天底下没有那么多好人,银钱才能让你安身立命,所以你不能外露,找个地方当个学徒,小心地活。还有先生给你的这个,帮先生找一家棋座或是画局,它们的记号就与信物上面的一样,把这个信物交给他们,他们就会明白了。”
宋晨摸了摸宋高兴的脑袋,宋高兴的害怕,迷茫尽收眼底,但是他并不能做什么。宋晨继续说,“如果没有找到他们,把东西交出去,千万不要来找我们,知道吗?”
宋高兴眼里蓄着泪。爹娘奶奶都没有,幸好有好心的先生,还有姐姐,他才能在村子里面活下来,有吃食,有衣服穿,还能读书认字。可现在先生和姐姐都要离开自己了。宋高兴咬着唇,压抑着自己的哭腔,他问:“先生,你们要去哪里,我该去哪里找你们?”
“盛京。等你办完事,来盛京找我们。”宋晨把宋高兴的衣服掖好,“先生与姐姐就要拜托你转交信物了。”
小孩子只听过盛京,那是大都会,是皇帝住着的地方,他却不知道盛京距离这里到底有多远。宋高兴含着泪只能不停地点头,他一定会帮先生找到的,他也会去盛京找他们的,一定会的。
宋离也不知道宋晨为什么要说盛京,她哥的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了,一直瞒着自己。宋离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不了解现实情况,宋高兴都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她只能在宋晨告诉的寥寥几句的信息之中思考打转。
他们二人在角落处,一直目送宋高兴排在了进城队伍的最后,然后队伍一点点向前,宋高兴进了城。
“上来。”宋晨蹲下了身子,明明他也已经累极了,但还是背起了宋离。
而宋离呢,刚刚被宋晨瞒着的不高兴与迷茫也在趴上宋晨的背后全部消散。无论宋晨瞒着自己什么,宋离绝对相信宋晨,她哥不会像之前的那个家抛弃她,一定会在她的身边。
宋离受伤的胳膊垂下来,乖乖地趴在宋晨的背上:“哥,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我希望你一直不记得。”
宋晨说完就闷头一直走,没有之前的躲躲藏藏,他背着宋离走在乡道上面,只要宋离问,他就回答,可对从前的事情却还是只字不提。
“哥,为什么我们会去盛京?”
“那位娘子会带你去盛京的。”
宋离没有注意,她哥口中根本没有提到自己。她又问:“她与我有渊源吗?”
“...关系匪浅。”
至于关系是好是坏,宋晨就不说了。他掂了掂宋离,让自己将她背得更稳。
“尽量离她远一些,她不是个好人,她表现出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伪装,不要相信她的好。”
宋离:“她权力很大,会伤害我们吗?”
“只要你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人,好像三姨,村长那样去相处,你就不会被伤害。”
背上的脑袋点了点,宋晨觉得前程灰暗,他看不清楚,只能一脚一脚踏在乡道上面,一边背着宋离一边想。如果宋离一辈子都想不起之前的事情,她就会以一个没有权力地位的身份出现在陛下的面前,陛下是否会一如既往地宠爱她,那宋离是否会过得不那么辛苦一些。可是......宋离不是一个愿意忘记从前来换取安定的人。
色衰而爱驰,光凭着这一点宠爱,等萧靖初不喜欢了,宋离怎么办呢......
还没有回到水峪村,宋离与宋晨的行踪就已经报到了萧靖初的面前,还有他们的逃跑路线,怎么又回来了。萧靖初合上了奏疏,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裙装,手腕处带上了护腕,让许贝轩将带过来的太医叫了两个出来,连陈涛都没有知会,直接带人出了城。等陈涛反应过来时,他带着衙役赶到水峪村,不远处,是陛下,她躬身低头为另外一个眼生的男子摆好了脚凳,扶着他上了马车。脸上表情看不清楚,但似乎是在笑。旁边的人都低着脑袋,均是恭敬。
一个时辰前
萧靖初再一次看见周康。眼前的周康早不是当初那恃才傲物发动变法的侍郎大人了,相反,灰黑色的面具,隐隐显露在外的疤痕。一身粗布,俨然一个农夫,尤其是面容上面的残缺,引人嫌弃。萧靖初端详着他,不敢相信当初的周康竟然会变成这样,然他下一刻便对萧靖初跪了下来,双膝跪在泥土地上,他拜,举止之间才与那个朝堂上面故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罪臣周康参见陛下。”
启兴三年,变法未成,周康受贿被罚,以黔面,流放。流放途中,传来了消息,周康因身体缘故暴毙。当时,萧靖初听见了这个消息,她也曾命人去查过,可惜传来的消息确实如此,也没有查出什么根据来。萧靖初就只能沿着周康暴毙的安州去查,辐射了周边的不少城镇,一连查了大半年,直到看见周徐瑾偷偷祭拜周康之时,萧靖初才慢慢接受周康暴毙的事实。
要说周康暴毙,对于萧靖初这个皇帝,是损失人才的惋惜,更是她又少了一个找到卫书瑜的机会。与卫书瑜交好的人一个个死去,或是离开盛京,他们身上能追查的线索越来越少,卫书瑜不再生还的机会就越大。萧靖初不接受周康暴毙,认为周康是以假死遁走,何尝不是对卫书瑜死去的不接受。
“好手段,好计谋,竟然瞒过控鹤,瞒过朕了。”
萧靖初不停地讽刺周康,带走了她的皇后三年,她真巴不得直接将周康杀了泄愤,可最后她仅仅是一脚踹在周康的肩头作为发泄。可要不是周康带卫书瑜走,现在的卫书瑜会在那里,在昭狱里面,在宗正寺,在冷宫?还是在椒房殿呢......
总之卫书瑜不会再接受,原谅萧靖初,也不会与她再相见了。
萧靖初平复了一番心情,往紧闭的屋门那里看去,问:“她为什么不认识朕了?”
初见灯会,卫书瑜和她动手,一定是能认出她来的。可是卫书瑜没有,甚至是连从前武功的十之三四都没有,这几年,一定是经历了很多。
比起那种不能相认的失望,其实萧靖初更多的是窃喜。不认识可以重新认识,她们可以不必像之前那样,她有的是办法可以重新走进卫书瑜的心,她们两个真正的,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可周康说的话,让萧靖初有一瞬间的破防。
“若是还记得您,她便活不成了。”
萧靖初的心砰砰跳了两下,她否认周康说的话,但屋内就是卫书瑜,她只能咬着牙,压低着声音,质问周康。可周康不再回答了,萧靖初自己就有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罪臣自知无颜面圣,但罪臣还是请求陛下,就让她与臣在水峪村过一辈子吧。她喜欢这里,接受这里,在这里没有盛京官场的尔虞我诈,没有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现在没有了记忆,人更加纯善,水峪村没有规矩,三餐四季,平淡安稳。”
“朕要带走朕的皇后,谁都拦不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