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差点“掉马甲”

市集喧嚣,人声鼎沸,各式各样的摊位鳞次栉比,勾勒出一幅鲜活生动的古代市井画卷。

林浅被李乾半揽半带着往前行,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清冽悠远的沉水香气,其间又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温煦。她不自在地试图挣动,然而那人看似随意搭在她肩头的手臂,却稳如磐石,纹丝不动。

“王爷,”她终于忍不住侧过头,瞪向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恼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般拉拉扯扯,恐怕有损王爷清誉,不成体统吧?”

李乾闻言,低下头来,那双桃花眼里漾着细碎而明亮的光,笑得像只刚刚成功偷到腥的狡黠狐狸:“小公子此言差矣。本王与‘你’一见如故,气味相投,把臂同游,畅谈人生,有何不可?”他特意在“你”字上落了重音,其中的意味深长,不言而喻。

气味相投?林浅腹诽,怕是“臭味相投”才更贴切些!谁要跟他这“蛇鼠一窝”?不过,平心而论,若无他鼎力相助,退婚之事绝无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思及此,林浅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此刻她戴着帷帽,脸上也做了修饰,旁人轻易认不出。“行,您是王爷,您位高权重,您说了算。”她闷声道,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

李乾果真带着她“考察”起来,兴致盎然。从城东门庭若市的绸缎庄,到城西雅致清幽的古玩铺;从街角手艺精湛的捏面人小摊,到宾客盈门、香气四溢的酒楼,他似乎对京城每一条街巷、每一处营生都了如指掌。与掌柜、伙计乃至路边小贩交谈时,他姿态慵懒随和,全然没有天潢贵胄的架子,却又自有一股浑然天成、令人不敢怠慢的气度。他甚至能准确道出某家绸缎庄近日新进了江南的时兴花样,或是某家老字号酒楼招牌菜的滋味,比之上月火候稍欠了几分。

林浅起初还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这位心思难测的王爷又整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幺蛾子”。然而,见他似乎全然沉溺于这市井享乐之中,她也渐渐被眼前这鲜活热闹的烟火气所吸引。尤其是看到那些巧夺天工的手工艺品和琳琅满目、香气诱人的各色小吃,她骨子里那个现代社畜的灵魂便开始蠢蠢欲动,双眼放光地计算着成本与利润,心中暗忖:这些精美的手工艺品若是能带回二十一世纪,妥妥的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级别的宝贝啊!

行至一家生意极为红火的糖水铺子前,李乾停下了脚步,熟门熟路地要了两碗招牌杏仁酪。

“尝尝看,他家的手艺,在京城称得上是一绝。”他将其中一碗细腻乳白的酪浆推至林浅面前,上面还点缀着几颗嫣红欲滴的枸杞,香气醇厚,诱人非常。

林浅确实逛得有些腹中空空,道了声谢,便拿起瓷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酪浆细腻滑嫩,杏仁的醇厚香气与清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她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像只被顺毛抚摸、惬意非常的猫咪。

“好吃!”她由衷赞道。

李乾却并未动自己面前那碗,只是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轻声反问:“好吃?”

“这还用说?”林浅又舀了一勺,满足地品味着,“您瞧这质地,多细滑软嫩,甜而不腻,自然是极好吃的。”

她吃得正开心,一抬眼,却撞入李乾那双幽深难测的眼眸中。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惯常的笑容,此刻看去,却仿佛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底下藏着莫测的情绪。他忽然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真是奇了。从前你可是碰都不碰这杏仁酪的,总嫌那股杏仁味儿冲鼻,说是吃了便觉得恶心反胃。”

林浅执勺的动作猛地一僵,勺尖不慎磕在细白瓷碗的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李乾仿佛未曾察觉她的异样,继续用那平淡却暗藏锋芒的语气说道:“更早些年,我记得有一回,我给你兄长带了碗他爱吃的杏仁酪。你趁我与他在书房叙话,偷偷尝了一口,当即就变了脸色,冲着我怒声斥责,说我居心不良,意图暗害你兄长。为此,你险些追着我闹腾了一整条街坊。”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林浅骤然失血的脸上,轻声问,“这事……你是不是也同其他旧事一般,半点都想不起来了?”

卧槽!“马甲”要掉!

林浅内心警铃大作,这等细微末节的过往,那本破小说里根本只字未提!至少在她看过的章节里,绝无如此详尽的描述!

她哪里会知晓每个配角的生平细节?这简直是无妄之灾!该死的,她怎么就偏偏穿成了这个戏份不多却麻烦缠身的恶毒女配!

虽说可以一直装失忆蒙混过关,但总不能连一个人的口味习惯、脾性举止都彻底颠覆了吧?

一股寒意自脊椎骨窜起,瞬间让她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李乾那双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他脸上仍带着浅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眸色沉沉,宛如结了薄冰的深湖,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难以捕捉的杀意。

“是、是吗?”她干笑了两声,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平稳,不带一丝颤抖,“许是……许是落水之后,连带着口味也变了吧。人也清醒明白多了,不像从前,傻乎乎的,净做些糊涂事。”她试图将话题引回原主那“花痴无脑”的人设上,希望能混淆视听。

李乾却并不接她的话茬,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在她脸上细细巡梭,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何止是口味,”他语气依旧平淡,然而说出的话语却字字惊心,如同重锤敲击在林浅心上,“性情脾气、说话的方式、看人的眼神……甚至连一些细微的小习惯,都好似变了个模样。都说经历生死大劫,能让人大彻大悟,开窍明理,这话倒是不假。可你这窍开得……”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彻头彻尾,判若两人。倒像是……壳子里直接换了个魂儿。这般奇事,你让本王如何轻易相信?”

他倏然倾身靠近,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从前的林浅,乍看之下,瞧苏墨寒的眼神痴缠得如同粘稠的蜜糖,可多品几分,便能觉出那底下藏着的厌烦与不耐;若是我多言两句,她便能立刻同我翻脸争执。如今看你骂他,却是连戏都懒得再做,眼神冷得像看路边碍事的臭石头,那份嫌恶,倒是真心实意,半分不掺假。从前的林浅,可说不出‘沉没成本’、‘共赢之道’这般精辟又陌生的词儿。从前的林浅……”

他再次停顿,目光落在她因为极力克制紧张而微微颤抖的长睫上,一字一句,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更不会用此刻这种……全然陌生,带着审视与疏离的眼神,来看待本王。”

“你说,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奇不奇怪?”他最后轻声问道,语气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呢喃,却让林浅后背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肌肤上,一片冰凉。

她握着瓷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上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王爷到底想说什么?是觉得我被人暗中掉了包?还是怀疑我中了什么邪祟,失了本性?若真如此,是否需要我现在就去请个得道高僧,或是法力高强的法师,来府上做一场盛大的法事,驱驱邪?”

她试图用尖锐的嘲讽,来掩盖内心汹涌的心虚与恐慌。

李乾定定地凝视了她几秒钟,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情绪翻涌,复杂难辨。就在林浅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他却忽然撤回了那迫人的姿态,重新慵懒地靠回椅背,面上又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浅笑,仿佛方才那番步步紧逼的质问,都只是她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急了?”他执起桌上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慢悠悠地摇着,带起细微的风,“人嘛,总是会变的。经历生死,看透世事,性情有所转变,也是常理。罢了,本王今日便信你一回。况且……”他眼尾微挑,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圈,语气意味不明,“如今这般模样的你,比起从前……倒是更有趣些。”

然而,林浅悬着的心,却再也无法轻松落地。

他方才那番话,绝非随口而出的玩笑。他起疑了,而且疑心极重,甚至……可能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他的话里藏着话,她细细品味,似乎暗示着,原主林浅对苏墨寒的痴缠,并非出于真心爱慕,而是另有隐情?莫非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目的,才必须牢牢抓住苏墨寒不成?

她顿时觉得,眼前这位看似散漫风流的忠勇王,心思之缜密、洞察之敏锐,远超她的想象。

今日这看似随性的市井同游,恐怕从头至尾,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一场试探。他从她的言行举止、细微习惯,乃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现代思维,无一不在与他记忆中的“林浅”进行着比对。

这个李乾,远比她最初判断的,要更加敏锐、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更非善类。

接下来的时间,林浅始终有些心神不宁,先前逛市的兴致早已烟消云散,只觉索然无味。李乾却像是彻底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依旧谈笑风生,神态自若,甚至兴致勃勃地给她买了几样造型别致新奇的小玩意儿,仿佛真的只是一位体贴的游伴。

直至日头渐渐西斜,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天际,他才将她送至离平安侯府不远的一条僻静背巷口。

“今日叨扰小公子了,与公子同游,甚是愉快。”李乾拱手一礼,笑得风光月霁,俊朗无双,仿佛白日里那个言语如刀、步步紧逼的男子,仅仅是她过度紧张下产生的错觉。

林浅心乱如麻,胡乱回了一礼,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仓促地奔向侯府的角门。

看着她那略显狼狈、迅速消失在门内的背影,李乾脸上那抹完美的笑意才缓缓收敛。他垂眸,指腹轻轻摩挲着扇骨上那块触手温凉的上好翡翠,眸色一点点沉静下来,深邃如同望不见底的夜色。

“至深至浅清溪……”他低声自语,唇边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清澈见底,却又难以窥其全貌。所以,藏在里面的,到底是谁呢?”

林浅刚悄无声息地溜回自己的听雨轩,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林夫人身边那位面容严肃、手段利落的刘嬷嬷,便带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面色冷硬地出现在了门口。

“小姐,”刘嬷嬷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夫人吩咐,请您立刻过去主院一趟。”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林浅心头一沉,知道夏诗诗安排的眼线,果然片刻不曾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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