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踹门的动静和不过脑子的怒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来了。
除了她那个被宠坏了的“没脑子哥哥”林夜,这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能制造出如此噪音污染源的人。
“林浅!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是不是?!”林夜见她竟敢无视自己,火气“噌”地一下直冲天灵盖,几步冲到床前,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黄花梨木桌给掀了。
对付这种空有武力、头脑简单的莽夫,硬碰硬是最不明智的。林浅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猛地抱紧了身上的锦被,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只露出一双刚刚被她努力憋出些许水光、显得湿漉漉、红彤彤的桃花眼,怯生生地望着林夜,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与委屈,细弱蚊蝇:“你、你是谁啊?为何这般凶……我、我不认识你……”
说完,还把脸往柔软的被子里埋了埋,肩膀微微发抖——天知道,憋笑憋得她有多辛苦,这实在是一门高深的技术活。
还好,她别的不行,戏多管够。
原来扮柔弱、装无辜,是这种感觉?还挺……上瘾?
果然,林夜被这完全超出预期的反应噎住了,满腔准备好的斥责之词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那张尚带几分少年稚气的俊脸上,表情扭曲得像是生吞了只活苍蝇,精彩纷呈。
但他毕竟与林浅“斗争”多年,很快强行回过神来,冷笑一声,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林浅!少在这里给我装神弄鬼!你以为装失忆,你推诗诗下水这笔账就能一笔勾销了?要不是你发疯,诗诗怎么会落水?怎么会感染风寒病倒?父亲母亲为了她,请了多少名医,耗了多少心神,你知道吗?!你这个害人精!”
呵。
林浅在心中冷笑。
同样是从那冰冷的湖水里被捞起来,一个被众人环绕,嘘寒问暖,名贵补品如流水般送入房中;另一个醒来便是劈头盖脸的责骂,无人真心关切她的死活。
这心偏得,都快偏到胳肢窝去了。
即便是注定要成为垫脚石的恶毒女配,原主这姑娘,混得也未免太惨了些。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努力逼出两滴生理性的泪水悬在睫毛上,显得更加柔弱无助,仿佛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大夫……大夫说过了,我受了惊吓,头部受了伤,以前的事,统统都不记得了。许是一时想不起,许是……永远都想不起来了……你若不信,大可再去请大夫来问个明白。这般对着我一个病人红脖子粗,除了显得你嗓门大、脾气坏,又能证明什么呢?”
一旁侍立的芍药连忙点头如捣蒜,小声却清晰地帮腔:“回大少爷,千真万确,大夫方才来看过了,小姐她……确实记不得前尘往事了。”
林夜被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堵得一怔,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与茫然,但这点情绪很快便被更汹涌的恼怒覆盖:“哼!恶人有恶报!忘了就能一笔勾销?你素日里那般善妒跋扈,这笔账,我迟早跟你算个清楚!”他撂下自认为狠厉的话,转身便要离开这个让他憋闷的房间。
林浅岂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她立刻戏精附体,故意扬高了声音,那音调里充满了纯粹的“茫然”与“难以置信”,确保刚走到门口的林夜能一字不落地听清楚:“芍药……方才那个,那个一进来就好凶好凶的人……到底是谁啊?”
小丫鬟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回答:“小姐,那是大少爷啊,您的嫡亲兄长。”
“谁?我哥?亲的?”林浅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戏剧性的冲击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林夜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瞬间僵硬如铁,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床榻上那团“柔弱”的身影一眼,那眼神锋利如刀,像是要将她剥皮抽筋,生吞活剥。最终,他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重重的、带着无尽愤懑的冷哼,猛地一甩袖子,带着一阵风,“砰”地一声巨响,将房门摔得震天响,扬长而去。
林浅对着那还在震颤的门板,无声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呵,气不死你。
老娘可不是原主那个忍气吞声的包子。
“小姐,您……您真的……连大少爷都忘了?”芍药小心翼翼地凑近,声音里带着哭腔,眼圈又红了。
林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动作间带着一丝与她此刻病弱模样不符的洒脱:“忘了不好吗?正好斩断前尘,重新做人。反正以前那些事儿,记得了也未必是福气,忘了反倒干净。”她说着,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虽然身上依旧乏力,但精神头却回来了不少,属于丁柔的那份灵魂正在迅速适应这具美丽的躯壳。“对了,你叫啥来着?我连自己名字都是刚知道的。”
小丫鬟大惊失色,眼泪差点直接掉下来:“小姐!我是芍药啊!是您亲自给我取的名字!”
林浅:“……”哦,这口锅,看来是得稳稳背在自己身上了。
这林夜果然如小说里写的一样,冲动易怒,头脑简单,极易被旁人煽动,简直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小姐……”芍药在一旁,声音怯怯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又唤了她一声,“您……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大少爷,连奴婢……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林浅收回望向门口的视线,转而仔细打量这个自称芍药的小丫鬟。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此刻正紧张地揪着自己淡绿色的衣角,一副泫然欲泣、手足无措的模样。
“呃……”林浅摸了摸挺翘的鼻子,决定将失忆人设进行到底,并且加入一点现代人的吐槽风格,以便自己更好地融入角色,“是啊,全忘了。一睁眼,先是被一个长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绝世帅哥冷言冷语地凶了一顿,紧接着又被一个肌肉看起来就很发达的猛男踹门怒骂,还非说我把什么表姐推下了水……我现在这脑子啊,就跟被驴踢过又碾了三遍的豆腐脑似的,稀碎,一团糊,啥也想不起来。”
芍药听着这新奇又粗俗的比喻,鼓了鼓腮帮子,想笑又觉得大不敬,硬生生憋了回去,旋即想到小姐的遭遇,眼圈更红了,泛着莹莹水光:“小姐您受苦了……”
“哦……芍药。”林浅点点头,努力在脸上摆出一点符合失忆人设的恰到好处的伤感与迷茫,“名字挺好听的,不愧是我取的名,有品位。”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好奇与自嘲,“芍药,你老实跟我说,我……以前是不是特凶?特别不招人待见?就是那种……人见了想绕道,狗见了想龇牙的那种?”
芍药张了张嘴,粉嫩的唇瓣翕动了几下,似乎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辩解,但又小心翼翼地咽了回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纠结,斟酌了半晌,才细声细气地道:“小姐您……您只是性子直率了些,有时候……有时候可能没那么……委婉……”
“懂了。”林浅一拍大腿,动作爽利,与她此刻柔弱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了然道,“总结起来就是,人嫌狗憎,横行霸道,仗着家世和……嗯,可能还有这张脸,胡作非为,除了这副皮囊一无是处,对吧?”
芍药:“不是的小姐!您待人其实很仗义的,赏罚分明,就是……就是遇上表小姐的事……就……就容易急躁……控制不住脾气……”她越说声音越小,脑袋也垂了下去,不敢看林浅的眼睛。
看芍药那副被戳中心事、惊慌失措又急于维护她的样子,林浅心中彻底明白了。原主这口碑,看来不是一般的差,简直是差出了风格,差出了水平,在“恶毒女配”这条路上是一骑绝尘,连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都无法昧着良心说出太多优点。
“没事儿,忘了好,忘了就能重新做人了。”林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穿越过来后,适应这副身体还挺快,除了虚弱点,没什么不适。谁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变成了颜值天花板会不兴奋呢?“对了,我那‘好哥哥’刚才嚷嚷了半天,说那个夏诗诗……就是我那表姐,她怎么样了?真病得那么重?”
“夏小姐……”芍药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只是受了些惊吓,身子并无大碍。但是侯爷和夫人心疼得不得了,赏了好多珍稀补品过去,库房里那支上百年的老参都送过去了,大夫也是轮番去海棠院请平安脉……”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自家小姐苍白的面色。
同样是落水,自家小姐醒来后被准姑爷和亲哥哥轮番训斥,连碗像样的安神汤都没人惦记;而那位夏小姐那边却是嘘寒问暖,珍品不断,待遇简直是云泥之别。
林浅嗤笑一声,带着看透一切的凉薄:“懂了,标准的团宠剧本和恶毒女配剧本嘛。”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吹弹可破的脸蛋,幽幽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白瞎了这么张倾国倾城、我见犹怜的脸,居然能把一手好牌打到这么烂的地步,原主的业务能力,实在是不行啊。”
芍药茫然地眨了眨圆眼睛:“……”小姐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怎么就像听天书一样,有点听不懂了呢?业务能力?那是什么?
“不过没关系,”林浅瞬间又元气满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重新闪烁起明亮的光彩,那是属于丁柔的、不屈不挠的社畜之魂在燃烧,“从今天起,姐的人生信条就正式改了!”
“改……改成什么?”芍药呆呆地问,被小姐这瞬息万变的情绪弄得有些迷糊。
“往事看淡,不服就干!大女人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搞钱,才是永恒的第一生产力!”林浅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属于现代社畜即将进化成古代资本家的、锐利而充满渴望的光芒,“首先,咱们得定他一个切实可行的小目标!”
“什、什么小目标?”芍药被小姐眼中从未有过的神采震慑住了。
“先从某些‘冤大头’身上,合理合法地坑点……啊呸,是索要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林浅掰着纤长白皙的手指头,开始精打细算,“有了这第一笔启动资金,咱们才能钱生钱,利滚利。到时候,江南的临水别墅,京城最繁华地段的铺面,还有那泛舟湖上的私人画舫……才能一样样提上日程!”
芍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启动资金”、“精神损失费”、“私人画舫”,都是她从未听过的新鲜词儿。但她看着小姐那双熠熠生辉、充满自信与活力的眼眸,只觉得小姐醒来后,虽然不记得前事了,但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安的厉害劲儿!连带着她这个小丫鬟,都觉得腰杆好像能挺直些了。
林浅冲她狡黠地眨眨眼,那瞬间的风情,连芍药一个小姑娘看了都有些脸红:“芍药啊,以后跟着姐混,脸皮要厚,胆子要大,步子要快。眼光放长远,格局要打开。明白吗?”
芍药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家小姐那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小姐说什么,芍药就跟着做什么!小姐肯定没错的!”
林浅赞赏地拍了拍芍药尚且单薄的肩膀。嗯,有个忠心又可爱的小助手,感觉还不错。
虽然前途依旧未卜,强敌环伺,剧本坑爹,但林浅觉得,自己好歹是知晓部分剧情走向的“天选之女”,只要她稳住不浪,专心搞事业,远离男女主那摊子虐恋情深,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且坚定——把这本该死的、全员仿佛都有大病的虐文剧本,强行掰成属于她林浅的《京城富婆养成手册》暨《致富经(古代版)》!
当然,致富路上,该报的仇,该打的脸,一个都不能少!她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母。
换个角度审视这书里所谓的“伟光正”主角团、配角团,站在原主的立场上看,有一个算一个,似乎也都不是什么纯粹的好人。
果然,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无法真正与他人的悲欢相通。
原主受了委屈便直接发作,情绪全写在脸上,自然拼不过那位夏表姐惯会示弱、以退为进的“绿茶”手段。那“绿茶”清香袅袅,姿态楚楚动人,迷惑性极强,三言两语便能将原主塑造成无理取闹、善妒狠毒的形象。呵,如今嘛……她林浅可不是原主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她有仇必报,但也讲究策略,睚眦必报的同时,还得让对方有苦说不出!
林浅走到房间一角的红木书桌前,看着上面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突然犯了难。她一个习惯了键盘打字的现代人,哪会用这软趴趴的毛笔啊?
索性,她拿起妆台上画眉用的青黛,当作炭笔,在铺开的宣纸上涂涂画画起来。
做事得有计划,得有行动大纲。该死的古代,没有XMind,没有PPT,更没有幕布。她还得自己手绘思维导图……
“首先,最重要也是最紧急的一步,绝对不能掺和苏墨寒与夏诗诗那对男女主的感情线,得想办法尽快把这该死的婚约给退了,恢复自由身……”
“其次,盘点现有资产,寻找快速变现渠道……”
“再次,了解市场行情,寻找蓝海项目……”
“最后,培养自己的心腹团队,建立情报网……”
她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关键词,一边指挥着芍药将她妆奁匣子和存放体己钱的小箱子都搬出来。
金银珠宝、玉石首饰在桌上铺开,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值钱是真的值钱,她上辈子累死累活当社畜,哪见过这么多实实在在的金银首饰?不过仔细清点下来,原主的私人库藏虽然精致,但数量和她想象中的侯府千金相比,似乎并不算特别丰厚,距离她设定的“富婆”目标,还有点任重道远。
她正捏着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琢磨着哪些东西可以暂时不动,哪些可以作为她的“第一桶金”时,门外廊下,就传来了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一道柔弱婉转的嗓音。
“妹妹……妹妹你可算醒了吗?身子可大好了?姐姐这心,自从落水后,一直为你揪着,七上八下的,怎么也放不下……”
人未至,声先到。那声音温婉怯懦,带着恰到好处的气弱与关切,尾音微微发颤,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轻咳,活脱脱一朵被无情风雨摧残过、亟待怜惜的小白花。
林浅执着青黛笔的手微微一顿,和芍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芍药立刻会意,轻声道:“小姐,是表小姐,夏诗诗来了。”
林浅了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是了,在这个府里,此刻还能如此“惦记”她死活,迫不及待要来“探望”她的,除了这位心思玲珑的表姐,还能有谁呢?
真正的女主角,终于要正式登场了。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朵书中描写得清丽脱俗、我见犹怜的“白莲花”,究竟是何等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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