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他两情意,只当他们依旧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侯府千金和玩世不恭的闲散王爷,甚至偶尔还会“吵”上几句,做足不合的姿态。林浅甚至会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他送的走马灯,演得情真意切,连林夜都信以为真。
若非他半夜爬窗,她抱着他哄了又哄,他都以为他们真翻了脸。
她病了数日,他夜夜来照顾她,什么法子都用了,她病却好不了半分。
李乾急得热锅蚂蚁,当真明白“心急如焚”四字怎样写。
半夜醒了瞧着他在床边惆怅,林浅烧得迷迷糊糊,笑他似哭非哭脸丑,他握着她手蹭了脸,深怕一撒手她就不在似的。
林浅同他玩笑,说到:“若这病熬不过去,李乾,你可别来上香,我怕自己化成厉鬼,日日纠缠于你。”
他皱着眉捂了她嘴,宽慰她,“浅浅,别说不吉利话,我都想好你假死脱身之法,你这会儿真死了,还得葬苏家陵,我看你还能笑得出。”
“那我还是不死了,”林浅轻咳一声,他连忙替她捶背,“你说脱身假死之法,怎么做?”
“首先,你需要远离这些人,浅浅,你可想好,若按我计划,往后你可就见不到父母兄长了。”
“……我想好了……我本就不愿嫁苏墨寒……然后呢?”
“你府上近日可是有一位表姐上门?”
“嗯,怎么了?”
“你这位表姐心思不简单,我观她,似是对苏墨寒颇感兴趣。”
这夜,他说了一套又一套计划,每个计划都要她演戏,她可乐得很。
不知太兴奋还是怎得,两日后林浅大病初愈。
外人只瞧着她与李乾决裂,全然不知李乾半夜爬窗就为了听她哄他。
他会给她带各种好吃的,城东的奶酪,西市的酥饼,宫里的点心……看着她像只偷腥的小猫,吃得眉眼弯弯。
他会听她絮絮叨叨讲府里的琐事,讲她又想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赚钱点子,讲她对江南水乡的向往。他很少插话,只是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就觉得无比满足。
她十六岁生辰过后不久,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林浅借口去兰若寺还愿,约李乾在寺后一处隐秘的别院相见。
那晚她喝了一点果酒,双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娇媚与大胆。她靠在他怀里,把玩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声音带着微醺的软糯:“清之哥哥,我们以后……真的能去江南吗?你耕田,我织布?”
李乾低头看着她,一盏灯,光影摇曳,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柔和。
烛光下,她美得惊心动魄,簪着他送的红玉簪子。他拂开她颊边散落的发丝,指尖流连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眼神深邃:“我耕田?你确定我不会把秧苗都认成杂草?还是你开店,我帮你数钱比较实在。”
她咯咯地笑起来,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那你可要数清楚了,少一个铜板我都不依!”
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和体香混合在一起,像最致命的迷药。他的眸光渐深,呼吸也灼热起来。他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嗓音低哑:“浅浅,你会不会后悔?”
林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那双桃花眼里翻滚着她熟悉又陌生的暗涌,她心尖发颤,却并没有退缩。酒精给了她勇气,或者说,是她内心深处早已认定了他。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梁,最终落在他微凉的唇瓣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不后悔,我及笄了,李乾,我能自己做主属于谁。”
这句话,像最后一道防线崩塌的讯号。
李乾猛地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低头,狠狠地攫取了她的呼吸。这个吻,不再像雪夜那般带着试探和珍惜,而是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带着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决绝。
帐幔垂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浅浅,叫我清之。”
那是他的小字,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唤。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在她耳边一遍遍低唤她的名字:“浅浅,看着我。”
他眼中有漫天星河,璀璨照耀着她,她突然不怕了。
从前,她困于身份、礼法、地位,困于四方天地,可现在,她好像找到了能带她离开的人。
远离所有枷锁。
林浅想,无论如何,起码,她是自由的。
李乾吻上她额头,浅浅是他的,多好。
他抑着耐心,声音沙哑哄她开心。
危险又有着叛逆世俗的兴奋。
她可以选择她的人生。
爱谁,恨谁,自己的身体给谁,属于谁,又得到谁的真心。
“浅浅,”他在她耳边一遍遍地确认,“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那夜,窗外月色朦胧,春意阑珊。而室内,骤雨未歇直至天色将明。
朝暮流转,他不肯放过她,没有紧张与羞涩,只有对彼此的渴望。
他亲吻她的掌心,抚过他眉心汗的掌心。
他一遍遍唤她,“浅浅——”
你是我无法割舍,也无法放弃的醉意。
如果,注定未来腥风血雨,不得往生,起码,你属于我。
“浅浅,不要辜负我,永远,永远,记得我爱你。”
……
醒时,她浑身酸软,他低笑着:“等我安排好所有事,我们就离开。江南也好,塞外也罢,你去哪里,我都陪着。”
她看着他,眼中虽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但更多的,是全然的信赖与交付。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那些朝朝暮暮,那些耳鬓厮磨,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藏。
……
——原来,原主与李乾,也曾这样轰轰烈烈。
他们真的相爱,可“她”又是谁呢?
被水呛得半条命要没了,大约“水逆”,穿来书里时落了水,如今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回忆起过去,也是在水中。
可见,水与她有缘。
她到底是“失忆”的林浅,还是“穿书”的丁柔?
脑中一篇混沌,想不明白。
“咳咳”,忍不住咳两声。
“浅浅,”李乾声音很轻,哄着她似的,“前面有地方可以躲,马上到,你不会有事。”
他寻到了一处看似荒废的山神庙,破败不堪,但至少能遮风。庙内积满了灰尘,蛛网遍布,神像早已斑驳脱落,看不清面目。
李乾将她小心地放在一处稍微干净些的稻草堆上,自己则脱力般靠坐在旁边的柱子下,闭目调息,脸色依旧难看。
林浅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不止,额上沁出冷汗。那些记忆如此真实,仿佛是她亲身经历。
她怔怔地转头,却见李乾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正伸手欲解开她湿透的外衫。
“你做什么!”林浅一惊,想也没想,抬手就挥了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响亮。
李乾的动作顿住,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喜悦:“气力不小,看来无大碍。”
林浅这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也看清了他们眼下的处境——两人皆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在这寒冷的破庙里瑟瑟发抖。
“我……”她脸颊绯红,嗫嚅着说不出话。
她想起梦里,自己与他如何缠绵,不禁面上烧了起来。
“衣服湿着,想冻死在这里?”李乾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脱下来,烤干。”
林浅看着他苍白疲惫却依旧俊美的脸,以及那双此刻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桃花眼,想起方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些属于“他们”的过往,心头乱成一团。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你……你转过身去。”
李乾挑了挑眉,倒是没再坚持,依言背过身去。
林浅飞快地脱下冰冷沉重的外衫和中衣,只留下贴身的小衣,然后用他那件虽然也湿透但料子厚实些的玄色外袍将自己紧紧裹住。虽然依旧寒冷,但比刚才好了许多。
“我……我好了。”她声音细若蚊蚋。
李乾转过身,目光在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扫过,没说什么,默默拾起她换下的湿衣,走到火堆旁,用树枝架起来烘烤。他又将自己湿透的中衣也脱下烘烤,精壮的上身裸露在空气中,身上伤口和手臂上几处擦伤格外刺目。
林浅瞥见伤口,心中一紧,那是为了救她……
“你的伤……”她忍不住开口。
“死不了。”他头也没回,语气淡漠。
破庙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水汽蒸发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血腥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暧昧。
林浅抱着膝盖,偷偷打量着火光映照下的李乾。他专注地翻动着衣物,跳跃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垂着,掩去了平日里的戏谑与锋芒,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沉静与……脆弱?
她想起记忆里那个在寒潭边救起“她”,在禅房中为“她”烘衣拭发的少年王爷;想起他方才在江水中拼死相护,此刻带着一身伤却依旧先顾着她冷暖的模样;也想起这几个月来,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次次或明或暗的维护……
心口某个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又带着点陌生的悸动。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乾翻动衣服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来看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本王说过,会护你周全。”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敲在林浅心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裹在他外袍里、依旧有些发抖的指尖,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原主记忆中,那个靠在少年李乾怀里的“自己”。一股莫名的酸意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她竟然,在为了另一个“自己”曾与他有过的过往,而感到一丝……不是滋味?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
李乾将烘得半干的中衣递给她:“先换上这个,总比裹着湿袍子强。”
林浅接过,那柔软的布料上还残留着火焰的温暖和他身上独特的沉水香气。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道:“你……你能不能,到那个柱子后面去?”
李乾看着她绯红的耳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从善如流地站起身,走到了残破的神像后方。
林浅迅速换上了他那件半干的中衣。男子的衣物穿在她身上显得异常宽大,空荡荡的,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被他的气息全然包裹住的感觉,让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跳又有些失序。
她刚系好衣带,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人声。
“仔细搜!他们肯定跑不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浅脸色骤变,是那些水匪的同伙追来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乾所在的方向,只见他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火堆旁,神色冷凝,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
破庙内,刚刚升起的一点暖意瞬间被凛冽的杀机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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