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二皇子府,密室。
“哐当——!”
上好的官窑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茶水与碎片四溅,如同此刻二皇子李承礼胸腔中爆裂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他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跳,再无平日人前那副温文尔雅的皇子模样。他猛地一脚踹翻眼前的紫檀木矮几,对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心腹幕僚低吼道:“让你找些查不到身份的人去做事,居然全军覆没!李乾杀不掉就算了,连个林浅那个‘花瓶’女人都杀不了!本王养你们何用?!”
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声音因极力压抑而显得扭曲。
烛火摇曳,映得他扭曲的面容忽明忽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精心策划的局,耗费重金,结果却一败涂地!这不仅仅是计划失败,更是对他能力的莫大嘲讽!
跪在地上的幕僚头垂得更低,声音发颤:“殿、殿下息怒……实在是……实在是没料到忠勇王早有防备。忠勇王武功竟高强远超预估,且反应如此迅速……我们连同后来埋伏的,都……未能得手。更棘手的是,匪首被生擒,还……还写下了供状,正被秘密押送往京城……”
“没料到?”李承礼一把揪住幕僚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眼中是骇人的猩红,“一句没料到就想搪塞过去?本王耗费重金,动用关系,甚至不惜以他们家人相胁,结果呢?人没杀死,还把活口和供状送到了老头子面前!你们是嫌本王死得不够快吗?!”
李承礼瞳孔猛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虽然联络时做了伪装,但若深查下去,难保不会牵连到他!他猛地一脚踢翻身前的紫檀小几。
一想到那份可能已经在送往御书房路上的供状,他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父皇不是昏君,岂能不明白李乾用意?况且父皇对李乾深信不疑,李乾只要有一丝线索,足以让他之前苦心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甚至失去圣心!
幕僚颤巍巍继续道:“殿下息怒……谁也未曾想到……那林浅,命竟如此之硬……还有忠勇王他……”
“够了!”李承礼粗暴地打断她,眼神阴鸷,“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当务之急,是想想如何应对!李乾没死,林浅也没死,他们很快就会到江北州府!一旦让他们与地方驻军汇合,再想动手就难如登天!”
他焦躁地在密室内踱步,脑中飞速盘算。这次失手,打草惊蛇,李乾必有防备。而且,以他对那个好堂兄的了解,李乾绝不可能吃下这个闷亏,他一定会反击!
“不能让供状到京城。”李承礼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狠厉,“传令给我们在江北州沿线的人,不必大张旗鼓,伪装成流寇、水匪,或者……‘意外’。寻找机会,在他们抵达江北州城之前,制造些‘麻烦’。记住,要快、要隐蔽,一击即走,绝不能暴露身份!首要目标,依旧是林浅!若能顺便……”
“殿下,忠勇王必然料到我们会如此,押送队伍定然是精锐,且路线隐秘,恐怕……”幕僚艰难地进言。
“那就想办法!收买?下毒?制造意外?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绝不能让林浅和李乾活着到江北州。”李承礼冷冷捏紧杯子。
他顿了顿,半晌,才阴冷地说道:“李乾……敬酒不吃吃罚酒,皇位从未说传长不传幼一说,他非要站大哥那边,纯粹找本王麻烦,”他捏着密报,揉成团,丢进火中,“你想跟本王斗?好!本王就陪你玩到底!传令下去,让我们在江南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在他们抵达江北州府之前,再制造一次‘意外’。这次,我要他们双双葬身鱼腹。”
不能明目张胆地刺杀亲王,否则朝中必然大乱,他知父皇必然疑心,但“意外”总是防不胜防。只要假装流寇为钱财截杀林浅,顺道解决李乾,顺理成章。
可惜,他始终不知皇帝的心慈手软,终究念着骨肉亲情,纵容他一再放肆。
良苦用心,他体会不到,不满足的人,怎样都不会满足。
——
与此同时,南下官船之上。
李乾站在船头,任凭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袍。他手中捏着一封刚刚收到的密信,来自京城潜藏的暗线。信中详细禀报了二皇子府近日的异常动向,以及其对江南某些官员的密令调动。
“狗急跳墙了。”他冷哼一声,不缓不济将密信撕碎,一松手,信件随风散入江中,了无痕。
他转身走入船舱书房,亲卫统领早已等候在内。
“王爷,京城传来消息,二殿下似乎有意拦截押送队伍。”统领沉声禀报。
“意料之中。”李乾神色不变,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他越是想掩盖,破绽就越多。暗中保护押送队伍,若遇袭击,不必留活口,将所有袭击者的身份查清,留下证据。”
“是!”统领领命,又道:“另外,我们安排在二皇子府的眼线回报,二殿下盛怒之下,已再次密令江南党羽,欲对王爷不利。恐怕我们抵达江北州府前,还会有波折。”
李乾笔下未停,狼毫在宣纸上勾勒出遒劲的字体,语气淡漠:“让他来。本王正愁找不到机会,将他们连根拔起。皇叔仁慈,我可不是。”
他写的并非诗词,而是一个个人名,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这些都是二皇子李承礼在朝堂及地方上的重要党羽。
“本王这个皇堂弟,安逸太久了,真以为这朝堂是他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李乾搁下笔,拿起那张写满名字的纸,目光锐利如刀,“以往念在兄弟情分,皇叔亦不喜皇子间争斗过甚,本王对他诸多忍让。如今,他竟将手伸到浅浅身上,欲置她于死地……便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他看向亲卫统领,声音不高,却带着决绝的杀意:“传本王令:”
“一,将我们掌握的,关于吏部侍郎方敬亭、漕运副使郑坤、江宁同知周勉等人结党营私、贪墨漕粮、与地方豪强勾结、以及此次暗中协助二皇子策划行刺的证据,分批密送御史台、大理寺,以及……太子殿下。”
太子随了皇帝心性,仁慈有余,手段不足,朝中一直为二皇子暗暗卖力,势力坐大的二皇子嚣张惯了。借此机会,既能打击二皇子,又能卖太子一个人情。
“二,令江南道监察御史,即刻上本,参奏淮州将军吴正东纵容部下、吃空饷、与盐枭往来密切之罪。证据,稍后会有人送到他手上。”吴正东是二皇子在江南军中的一枚重要棋子,必须先拔除。
“三,让我们的人在民间散播消息,就说二皇子为排除异己,勾结水匪,戕害朝廷钦差,致沿江百姓惶恐,商路受阻。”舆论,有时比利剑更伤人。
“四,”李乾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通知‘暗刃’,可以开始清理那些依附二皇子、为虎作伥的江湖势力和地方豪强了。重点,是曾经为这些势力帮提供庇护,以及此次可能参与埋伏我们的那几个。做得干净些,看起来像江湖仇杀或分赃不均,但一看又知道是官家手笔的即可。”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目标直指二皇子及其党羽的根基。这不仅仅是报复,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清洗。
亲卫统领心中凛然,知道王爷这次是动了真怒,要彻底斩断二皇子的臂膀。他躬身应道:“属下明白!即刻去办!”
统领退下后,李乾负手立于窗边,望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
他向来厌恶朝堂倾轧,宁愿做个闲散王爷。但,他早该料到,只要身处皇家,没有人能置身事外。他不能,浅浅跟着他亦不能。
从前他就顾及颇多,束手束脚,如今,更是避无可避,那便迎头痛击!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动了他李乾在意的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林浅的怀疑没有错,是夏诗诗和李承礼。而李承礼此次的疯狂举动,恰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和时机,将他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点一点,连根铲除!
至于那份供状……李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不过是抛出去吸引火力的诱饵,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他要的,不仅仅是李承礼此次行刺失败的罪证,更是要借此机会,将他多年来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老底,全部掀出来!
“承礼啊,”他对着窗外,轻声自语,声音却冷得掉渣,“这场游戏,是你先开始的。只不过,结局由不得你了。”
骨肉亲情,难舍难离,他从小无父无母,在宫中岁月多有人照拂,两个堂弟都是他带着玩闹,一同长大的,可惜,权力的路上,不满足的人会越走越远。
有本钱的人有恃无恐,有人患得患失,最后,只能将路越走越斜。
“别怪堂哥无情。”李乾对着滔滔江水,眼中冷淡如冰。
江风猎猎,吹动他墨色的衣袍,如同暗夜中展翼的鹰隼,即将扑向自己的猎物。京城的暗流,江南的杀机,都将在这位忠勇王殿下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被彻底搅动。而远在京城的二皇子李承礼,此刻还沉浸在计划失败的狂怒中,尚未意识到,一场针对他的、更为致命的暴风雨,已然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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