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眼神微微变化。霍平之名声极盛,最初是清名,后来,是笑料。京城人中,许多人不认识顾鸣,但提到霍平之的名字,定然知晓。
知道顾鸣身份后,媚娘小心翼翼端着的态度瞬间有了变化。世家公子跟公主养的面首,可是云泥之别。自然,她本身歌女出身,倒不会去鄙夷或者轻视。
“原来,您就是霍公子呀!”媚娘娇笑,方才,隐在眉梢眼角和神态话语里的三分小心都散去了。
顾鸣盘膝而坐。青衫的年轻公子若青林翠竹,挺拔如峰。他面如冠玉,精致昳丽的五官看似淡漠,眼中又模模糊糊含三分笑。温淡间,疏离而冷。
“霍公子名满京城,怎么……今儿个跑到琴心坊来跟姑娘们研习琴艺了?难不成,你现在已经没办法靠《高山流水》招摇撞骗,哄温岚公主开心了?”
西侧桌后,聚在一处的几个青年锦衣华服,仰面而笑。为首者面相略淡,清秀五官因为他嘲讽的表情儿显得阴郁极了。
涂恭,礼部侍郎长子。顾鸣眼眸略眯了眯,礼部侍郎涂三乘能力平庸,做侍郎的位置就算到头了了。剧情中,途家屡次想上位尚主,想选于他们最有利最好的臂膀。
可惜,温岚公主没看上涂恭。涂恭自觉丢了大脸,自此后,记恨上了温岚公主和顾鸣。温岚公主被贬为庶人,太子被废,他也掺和过不少事情。事后,还在温岚公主落魄时屡次欺压。若不是温岚公主聪明,只怕会遭他的毒手……
顾鸣眸光温淡。修长食指的第二个指节慢悠点扣过桌案,发出规律的嘟嘟响声。
楼内,陷入诡异沉默。涂恭出言不逊,脚已经踩到顾鸣脸上了,可被骂被嘲讽,被看不起甚至鄙夷的当事人……
闲散而坐,男人姿容俊美。不言不语时,又额外清冷沉肃。
隐隐的上位者气场震得笑声逐渐止息。顾鸣缓慢坐直,伸手:“涂公子,有劳你过来一下。”
“你这草包。敢指使本公子?!”涂恭鼻孔朝天,顾鸣一眼便可看透这种人的本质,经不得激,丢不起脸。他很快笑起来,笑容俊美到让人挪不开眼:“我不过一人,你却有朋友作伴,难道,连过来都不敢?”
“谁说的!”涂恭立刻上当,领着狐朋狗友,浩浩荡荡碾压上去。梗着脖子,居高临下睨他:“草包,你有什么事儿对本公子说?”
楼内客人冷清,但也不是没有。乍一见这副架势,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快打呀!
“霍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媚娘很担心,两方人打起来毁了自己的楼,小声警告顾鸣。
顾鸣冷淡扫过涂恭还算清秀的五官——额头不够饱满,双目无神、鼻梁矮塌。
脑海中晃过某个姑娘,小仓鼠似的惊吓眼神儿,顾鸣轻笑一声:“我早听闻过涂公子才子之名,今日一见,便送你一曲。”
送、送曲儿?
不打架?!
已经准备撸袖子上的涂公子愣了,周围人全部愣住。
桌案后,年轻男人凤目扬起,眸光宛若深海,平静深邃,扬唇而歌歌:“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涂公子,送你一曲《清平调》。”
古时的民间小曲儿大多音调低缓。女儿歌声若夜莺婉转,甚少有男人唱吟。
“嘟嘟——”霍平之骨节敲击桌案,权当伴奏。他声线华美,吟唱歌声,乐声若玉石相击,似河水流淌过耳。
深情如斯,给人触电般的听觉盛宴。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低哑歌声伴着看似单调的敲打声,并未有突兀不和谐之处,反而,粗糙的指节敲击混合在男人细腻华美的歌唱声中,沉醉了所有人的心。
能来琴心坊的客人,便是寻欢作乐,也识得歌曲好坏,知晓高低。
这曲,如天籁绕梁三日,作词更是让人拍案叫绝,脑海中仿佛幻化出一抹倩影,似真如幻,似假还真。
连打定主意找茬儿的涂公子都因着曲调之美,不由自主沉浸在歌声中。没有人注意,桌案后的青年起身,缓慢抬步,行至楼梯口。
歌声最后一个词落下,尾音尚在,顾鸣单手负在身后,朗声大笑:“诗仙李白所作《清平调》,适合涂才子,至于这曲……便当是我与涂公子见面后,惊为天人的即兴之作了。”
“句句字字,可都是赞美涂公子的,涂公子千万不谦虚,请全收下。”
诗仙李白?那是谁?赞美涂公子的……率先回过味儿的人,低低呢喃:“这词赞美涂恭……我怎么听着这么怪呢?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卧槽!”
“若非群玉山头见……这不是赞美女人的吗?!”一声惊呼宛如春雷炸响,炸在涂恭耳朵边儿。
他回过神,清秀五官若五颜六色的调盘,最后化成一片铁青:“霍平之!”
将赞美女人美貌的词谱曲写歌送给他!分明是嘲讽他像个女人,毫无男子气概。
“霍平之,你这草包王八!给本公子滚出来,老子打不死你!”涂恭怒气上涌冲到大脑,跟狐朋狗友冲到二楼,一间间踢开房门,却没找到顾鸣的影子。
他揪住媚娘质问,媚娘满脸苦笑:“霍公子刚刚上二楼,大家都看见的,我也不知道他在二楼哪里呀。”
涂公子到最后也没找到讽刺他的罪魁祸首,愤愤不平地摔了好几张桌子,拂袖离开。
临走前,警告媚娘,不得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否则,就让琴心坊再也开不下去!
至于……后来这首《清平调》被琴心坊的姑娘们,学会唱吟,一时间成为所有权贵争相倾听的流行曲目,连带霍平之和涂恭的典故一同传遍大街小巷,由此导致涂恭名声损毁,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媚娘看似脾气软,在这权贵遍地走的京都里开间琴心坊,本事不言而喻。
另外听到《清平调》的人有爱诗的,连忙写下《清平调》。将整首诗细细读过数十遍,满脸喟叹:“好一个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个想字,用的妙极了,简直拍案叫绝。”
“诗仙李白是谁?我怎的从未听过,可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才子?”
“我也从未听过,能做出此等诗篇,他当得上诗仙二字。不过一首敢称仙?是不是自夸了些?不管如何,我们出去探听一下。若是可能,我想去拜访这位李先生。”
“如此好诗,若不是今日听霍平之唱出来,我竟从未看到!”
他们自然是寻不到李白的,毕竟,这时空根本没有诗仙。
这些皆与顾鸣无关。宋辉眼角带笑,忍俊不禁的调侃了一句:“我从前都不知,先生原来还会唱曲儿。”而且,蔫儿坏。
唱曲二字,宋辉说的颇为轻佻。顾鸣歪倚着软榻,右手胳膊撑着膝盖,宽大袖袍垂坠。眼眸凉凉掠到宋辉的笑脸,清冷回:“唱曲儿又如何?乐有无数种表现形式,奏琴唱曲儿,都是其中一种。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你看不起那些唱曲儿的姑娘?乐抒情,乐表怀,乐达志。那些姑娘唱曲,唱的是喜,唱的是悲,唱的是乐,唱的是和。你奏琴时,你觉得你在弹奏什么?我们与她,本质上并无不同。”
“达者为师,你拜我为先生,入我门下,你便要知道我的规矩——乐器无高低贵贱,音乐更无高低贵贱。”
宋辉神情一滞,抿了抿唇,很快拱手行礼,面色严肃:“是,先生,学生知晓了。”
“啪!”走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
媚娘瞪大眼精,紧紧捂嘴。她好奇,想瞧瞧顾鸣来琴心坊为了什么,宋先生缘何会见他?
媚娘本来不会做这种没谱的事,只是,方才那曲给人的震撼冲击太大,媚娘按耐不住好奇,偷偷跟了上来。
然后,她听到了足够炸沸整个京城的新闻——宋先生拜了草包……霍公子不能说草包。即便如此,他怎么能是顾鸣的学生。两个人身份调转还差不多!
宋辉面色微微变化。回京城后,没人知晓他拜顾鸣为师,倒不是宋辉怕被嘲笑藏着掖着,而是顾鸣让他暂且隐下消息。
“老师。”
顾鸣摆摆手,扬声:“去请媚老板进来,正好,我也有事跟她商量。”
一窗之隔的媚娘转身欲溜,听到这话,后背起了密密实实的冷汗,然后,他听到旁侧吱呀开门声,宋辉彬彬有礼的行礼,过来请她进房间。
梅娘开了琴心坊后,还真没遇到过这种尴尬事儿,她讪讪笑着,迈过门槛:“宋先生,霍公子。”
媚娘对上顾鸣温淡平和的眸子,不知为什么,只觉压力山大——这人啊,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儿。背后听人墙角,当场逮到,她多惨啊!!
当八卦狗仔的代价是惨痛的。
“霍公子您放心,只要您不愿意,我一定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媚娘心虚地下保证书。顾鸣笑容依旧温和无害,瞧着脾气好极了,见惯大风大浪,各种京城大人物的媚娘却心冷极了——越是身居高位的凶残大佬,就表现得越平和无害。
因为,他们已经掌握生杀大权,不需要向外界张扬自己的厉害,反而会低调再低调,让旁人都感受到他的温平。
这种人物……最可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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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琴师小白脸有才:琴曲千古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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