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智双目猩红，悲愤积蓄在胸，难以疏解。他急促地喘息着，双手紧抓住被单，猛地坐起。门外侍从低低回应：“殿下，三皇子来探望您了。”

“月明，打开门窗，请三皇弟进来。”少年嗓音干涩嘶哑，死气沉沉。

紧闭的门窗被推开，大片阳光洒进宫殿，驱散了室内浓重的药味，以及空气长期不流通的怪味。

贺明智勉强让自己展露微笑，因为，他已经听到三皇子贺明易轻快的踏步声。

“太子皇兄，弟弟来探望你了。”五短身材，衣着华贵给的三皇子踏过门槛。

三皇子贺明易面容平凡，是看过一眼放进人堆，再也认不出来的路人甲样貌。

与太子贺明智的舒朗大气，二皇子的雌雄莫辨不同，三皇子贺明智生的非常普通。国字脸，眯缝小眼，矮塌塌的鼻梁，组合在一起，除了平凡还是平凡。

可就是这样的三皇子，最受老皇帝宠爱。甚至，宠爱程度要远远超过贺明智，与贺明经。

因为，三皇子是皇子中最像老皇帝的一个。三皇子的生母贤妃也受老皇帝信任，掌管六宫。

三皇子身边，还跟着健壮少年。古铜色皮肤，体格健壮如牛。隔着一层丝绸衣料，也能看到少年衣下的紧绷肌肉，结实有力。

古铜色皮肤少年为李蟾，乃是城南候世子，三皇子的表兄弟。

“三皇弟来了。”贺明智露出与平素并无二致的笑容。自双腿摔断后，贺明智夜夜难安，短短半月，神色憔悴得像是变了个人，受了一大圈，眼中也布满红血丝。

贺明易坐在床边，一脸关心地嘘寒问暖，却口口声声提太医无法医治贺明智的腿，不停叹息。

“太子皇兄为国为民，宵衣旰食，却受此大难，父皇一定会加倍嘉奖你的。”三皇子露出浅浅的笑，似是不经意间提起老皇帝，还额外加重嘉奖二字。

贺明智却在瞬间攥住拳头，眼神黯然了一瞬：自从他摔断腿，父皇只来探望过一回。态度如此冷淡，已经说明了许多。

“殿下，您可一定要放宽心！”城南侯世子开口，嗓门轰隆隆的：“温岚公主亲自去替您请神医了，公主殿下聪慧，定然能请到神医，医治殿下的腿！”

李蟾说话时，嘴角微微下撇，眼神嘲讽。坐在床边，盯着贺明智的眼神，仿佛在看已经残废的废物。

如此眼神，自小便是太子的贺明智如何能看不出。他紧紧咬着牙，听贺明易与城南侯世子一唱一和，表面慰问，实际上句句话语都戳在贺明智的心窝子上，言辞之间冷嘲热讽。

提醒他，这双腿已经废掉了，提醒他，温岚公主请到桦南栀难如登天，提醒他，自己已经被父皇厌弃，废黜是注定的事！

贺明智想开口怒斥，想发泄，将这两个挂着胜利者微笑的对手赶出去。可他最后，只能淡淡颔首，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委屈耻辱咬碎了，混着咽回肚子：“多谢皇弟关怀。”

他是太子，此刻又摔断了腿，一旦自己言行有失，只会让父皇提前废黜他。

毕竟，三皇子是真真正正关心长兄，来兄友弟恭的。

贺明智忍耐翻滚的怒意，强力压下忧愤绝望。听完了三皇子的所有关怀话语，然后，吩咐月明送这两人离开。

贺明易走到门槛前，微微转身，目光落在贺明智脸上，语调带笑：“皇兄，不要太操心。你脸色难看成这样，多少夜不曾安眠了？”

贺明易语罢，抬腿便走：“月明，就不必送我了，你还是留在长兄身边，好好照顾他。”

细碎脚步声远，再看不见人影了，月明咬牙，字字泣血悲愤，“殿下，三殿下欺人太甚！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太子，他居然对你如此无礼！”

贺明智紧攥的右手无力松开，掌心印出浅浅红痕，眼神惨淡：“敢摆出这番姿态，只怕……父皇真的下定决心，废掉我了。”

月明深吸一口气，愤怒又悲怆：“今年洪灾，他们都怕治不了灾区，没人愿意去。只有您，您拼尽全力不辞辛苦地救治百姓，治理西海河。您功在社稷，陛下……陛下就算念在皇后娘娘的面上，也不会废掉您的！”

“而且，而且长公主不是去替您求医了吗？公主殿下一定会将神医请回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月明语气微微放轻。太子看了他一眼：“这话，你信吗？”

桦南栀地位尊崇，是真真正正谁的面子都不给。就那个霍平之，一个招摇撞骗想靠女人上位的蠢货，如何能打动桦南栀？

少年眼神已近绝望：“如今，天下人都等着瞧孤的笑话的。”他突然癫狂的不断拍打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废人，废人，废人如何能当太子，如何能继承大统？！”

月明扑过去试图拉住太子，“殿下，殿下，你冷静啊！一定会有希望的，我们一定能找到救治您双腿的希望……”

月明竭力劝说，突然，鼻尖嗅到血腥气。扭头一看，大惊失色，太子微微躬腰，唇边已经溢出血。

“贺明智的腿，看来真要废了。”贺明易走出东宫，站在东宫朱红色殿门前，抬头凝望着东宫匾额，眼神隐隐显出炽热。城南候世子嘲笑地挑高眉目，声线浑厚：“连太医都说没法子了，怎么可能有得治？”

“不过，温岚公主那边，万一真把桦南栀请回来。我们怎么办？”城南侯世子颇为担心。

“哈哈哈！”三皇子眼神转为轻蔑，转身，大踏步离开：“这些年，能打动桦南栀的有多少个？温岚公主纵使有天大本事，也没处使，她已经铩羽而归了！不必担心，我派出去的人传消息回来，桦南栀把温岚公主扫地出门了。”

“这会儿，她正如丧家之犬，往京城赶呢。”三皇子语气悠然，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和高高在上：“如此着急回来，正好，我可以让她瞧瞧贺明智被废位的好戏。”

“说的是，”城南侯世子爷想到太子从云端落入泥潭后，他们能得到的好处。憨厚脸上显出极其狡诈奸恶的笑：“没了太子的位置，我看他以后还拿什么横！”

三皇子收揽了笑意，自觉万事掌控于手，继续盘算贺明智被废后的局势：“镇国将军府，这些年紧攥兵权，该到他们放权的时候了。”

“这事，得好好筹划筹划。”“殿下，放心，我明白。”

三皇子颔首过后，又想起了温岚公主：“对了，温岚再有一两日就会回来。你去，好好布置布置，给这位公主殿下一个盛大的进城仪式。”

＊

两日后。

“快点儿，再快点儿。”温岚公主一遍遍催促马夫加快速度。

“殿下，我们马上就到京城了。”老夫扯着嗓子嚷：“今儿个正午前，一定能进城，马车已经跑得很快了。”

殿下，您就算一遍遍催，我们也没法子插上翅膀飞回京城的！所以，咱能不能别催了？！

温岚公主又心急又心焦，听到马夫的回答，泱泱坐回马车。阿梅将温岚公主扶稳：“殿下，奴婢刚才已经催了好几回了，您就算再催，马车也没法子再加快速度的。”

“而且，哗老先生那么大的年纪，经不起颠簸。”

温岚公主手指绞着手帕，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撩起帘子，探头看外头的路：“本宫担心皇弟，能尽快赶回去，就尽快些。”

“殿下，温岚公主今日午时前，就能进城。”消息飞进三皇子居住的三皇子府，贺明意正在桌边看书：“比我想象的还要早些，立刻把消息放出去。告诉全城百姓，温岚公主马上就进城了。”

“是，殿下。”

贺明易放下手中书卷，眯了眯眼。这动作若是换个人来做，定然极其冷峻危险，可贺明易面容平凡至极，眯起眼睛就只能瞧见缝儿了，半点威胁的帅气都没有。

短短一炷香工夫，温岚公主即将回程的消息长脚一般，飞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这两日，百姓们都知晓了太子双腿摔断，温岚公主为救治弟弟，亲自拜访桦南栀，请神医出手的事情。

三皇子的人，极为细致地描述了桦南栀老先生的地位和性格。事实上，就算三皇子的人不说，普通百姓也知晓桦南栀的神医之名。

三皇子更加细致的描述，只是让百姓们更加明白桦南栀地位尊崇，是那种连皇帝都要亲自出山才能请到的人物。什么公主皇子的，在桦南栀面前一点儿面子也没有，什么都算不上。

三皇子刻意营造桦南栀的尊崇地位，塑造桦南栀出诊是如何如何艰难的名声。还额外派出一小部分人散布小道消息，说温岚公主已经请到华老神医了。

这种流言，百姓们有的相信，有的不信，但他们都想知，桦南栀神医到底会不会进京城？会不会给太子殿下诊治？

皇家的热闹，普通百姓们都想凑。更别说，温岚公主近些日子在民间名声极差，请哗老神医时，更带上了她养的草包面首。

就更具备话题度了。因此，温岚公主的车架还没进城。东城城门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街道两旁，各家酒楼茶肆最好的包间儿都被凑热闹的大家公子小姐们订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温岚公主到底能不能请到哗老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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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琴师小白脸有才：琴曲千古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