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到了后半程，天已经黑了。

季和几人站在角落，看着顾北寒沉默地站在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身边，气度宽阔清净，身姿如竹。

顾父当众宣布顾北寒的继承人身份，并让顾北寒上前。

季和注意到顾北寒的两个兄弟都没有出场，而他大伯一家，脸色都是掩饰不住的阴沉。

晚宴又持续了很久，季和几人只是见证一下好朋友的重要时刻。

见证完了，他们也想先离开了。

顾父还想让他们留宿，责怪顾北寒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他季和几人来了。

顾北寒不发一言，任他说教。

凌熙怕脸上的指印被顾父发现，又要一顿拉拉扯扯，于是半躲在黑暗里。

最终还是季和出声打断，提出要正式告辞了。

“诶，那顾伯伯就不送你们了，北寒，去送送你朋友。”

顾北寒带着他们往外走：“走吧。”

季和几人跟顾父打了个招呼，跟上一起离开。

“开学见。”季和坐在车里招了招手。

顾北寒也挥了挥手：“开学见。”

他想多望一眼凌熙，但人家已经被司机发现了脸上残留的痕迹，急着催着上车离开了。

送完朋友们，顾北寒端肃了神色，转身回顾家。

公布身份后，属于他的战争才真正开始。

＊

季和晏景回了晏家，假期还有四天，他们不急着回到学校旁的那个小公寓。

晏明和季兰还没下班，周妈听到动静出来，问他们还要不要吃东西。

宴会上季和吃了不少点心，肚子不饿，还喝了不少酒，倒是晏景没吃什么，于是他道：“做两碗面吧。”

“阿景，陪我吃点。”

晏景知道他哥的心思，没拒绝。

“先去洗个澡。”他带着季和上楼。

“诶，那我过两分钟再下，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周妈道。

她想了想，从冰箱拿出蜂蜜罐子，打算先泡两杯蜂蜜水，大少爷看着像是喝了点酒。

季和一直都有回家先洗澡的习惯，于是等晏景帮他放好水，他就美滋滋地进去泡澡了。

酒精让他的脑袋有点晕，他上辈子酒量很好，但这辈子还没锻炼出来，虽然不至于几杯就倒，但远远比不上前世的千杯不醉。

季和现在就是还能思考，理智也很清楚，但思维有点迟钝僵化，人也莫名地兴奋。

浴室是干湿分离，他在浴缸里泡着，磨砂门外，晏景帮他拿来了衣服，高挑的身影印在玻璃门上，一大块黑色阴影晕开。

鬼使神差地，季和哑声道：“阿景，一起洗吗？”

门外的身影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清：“哥哥？”

季和舔了舔唇，热气上脸：“阿景，一起洗吧。”

空气静了一会儿后，玻璃门被推开，晏景半垂着神思难辨的眼，目光幽深。

浴缸很大，加进来一个人后，水位上涨了一截。

季和酒精上头，口干舌燥，觉得太热了，他打开开关想放一点冷水，注水的声音在安静的浴室里分外清晰。

“阿景……唔。”

余下的话语全部被闷进喉咙，季和痛哼一声，感到肩颈那块被晏景大力地揉捏。

“我帮哥哥揉揉肩，搓搓背。”晏景的声音很轻，在缥缈的雾气中更显柔和。

季和适应了一会，觉得的确舒服了很多，放软了身子享受晏景的按摩：“你怎么按得这么舒服？”

晏景笑笑：“看过书。”

其实是上辈子为了俞和学的，只不过用的次数不多，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大学了，难得回去一次。

但好在这辈子时间很多，他会好好照顾哥哥。

＊

等两人收拾好坐在桌前准备吃面时，面已经放干了。

周妈自责道：“我没估好时间，我再去下两碗吧。”

季和摸了摸鼻子：“不用了周妈，你去休息吧。”

晏景已经拿起筷子，心情很好地吃了起来。

季和耳朵泛红，他总不能说，是他和晏景一起洗澡按摩了一会，所以洗澡时间变长耽误了吃面吧？

周妈犹犹豫豫地，看两位少爷真的不介意地吃了起来，才放宽心，转身进了厨房又拿出两杯蜂蜜水：“大少爷喝了酒吧？喝点蜂蜜水。”

季和的酒意随着刚刚的洗澡散得差不多了，但他没拒绝周妈的好意，笑道：“好，谢谢周妈。”

推了一杯给晏景，示意他也喝掉。

晏景三两口吃完面，又拿起蜂蜜水一口气喝完。

周妈看到晏景吃这么快，担心他没吃饱：“小少爷吃饱了没？还要吃吗？”

“够了，谢谢周妈。”晏景擦了擦嘴，笑了笑。

周妈受宠若惊：“诶诶，不客气，应该的。”

见了鬼了，小少爷居然对着她笑。

晏景吃完就盯着季和，唇角带笑目光含情。

季和被他看得脸红，碗一推：“我吃饱了。”

晏景把蜂蜜水塞到他手里，然后拿过他没吃完的面，迅速解决。

周妈张大了嘴，小少爷就是没吃饱吧？

季和实在不想在周妈面前被晏景这样盯着了，喝完蜂蜜水就拉着他快步上楼：“周妈，我们先去睡了。”

晏景握紧两人的手，提醒他哥：“慢点，注意楼梯。”

周妈：“对，大少爷你别急，别摔着了。”

季和：“……我知道了。”

进了卧室，季和把他甩到床上：“商量一下，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你收敛一点。”

晏景无辜地看着他：“我已经收敛了。”

如果不是收敛过了，外人看到的就是他24小时都抱着季和了。

季和：“那就再收敛一点！”

晏景笑吟吟的：“哥哥，你害羞了？”

季和坚决不承认提出共浴又觉得害羞的是他：“没有，我是要你注意分寸，我们的事还没定的。”

晏景立马道：“那就定，只要哥哥你答应我，待会我就跟爸妈说，明天告诉同学，再让集团发个公告。”

季和惊呆了：“你说什么？”

晏景抓住机会就想推进关系，他就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就能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季和扶额：“我不愿意。”

他俩身份太敏感了，还是未成年高中生，要是闹给全世界，季和不敢想明天上学会被用什么眼光看。

他觉得只有那群磕CP的才会高兴得像过年。

晏景刚刚还明朗快乐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他执拗地看着季和：“为什么？”

季和怕他误会：“说好了的，想再等等。”

“现在我们还小，说的话不一定让人信服，说白了，假设我们谈了，现在我们谈的恋爱在大人眼里就是不靠谱的存在。”

青春期易冲动，高中又正是荷尔蒙躁动的年纪，但相对匹配的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和思维，所以很多这个时候的恋爱都无疾而终。

这个年纪的誓言含量也分外轻薄。

“所以我想再等等，至少等到成年，那个时候我们才能有底气跟别人说我们俩是认真的。”

虽然季和相信晏景对他的感情，但别人不知道，难免质疑议论。

“管别人干什么，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了。”晏景阴着脸，嗓音冰凉。

他半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话是这么说，但最开始肯定会有人议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季和爬上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再等等，好不好？等到成年。”

晏景不在意，但季和在意。

他在意别人背着他说一些对晏景不好的话，他不想让晏景听到那些，那何不妨再等两年？反正晏景平时跟他形影不离，何必在意那个名分？

而且他俩的兄弟关系的确是个不好处理的事情，从道德人伦来看，他们就是兄弟，身边的人可能会接受得比较容易，比如凌熙和顾北寒，但社会不一定能够毫无芥蒂地包容。

哥哥和弟弟，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足以挑战很多人的神经，就像一个家庭的继母不能和继子发展恋爱关系一样，这些身份组合在一起就是在触碰社会礼序。

但季和不能跟晏景说这些，晏景情感淡薄，完全不会去在意社会的看法，但两人如果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这些又必须解决。

对于自己的家人，季和还是比较有信心，觉得到时候他只要想办法搞定陆家二老和季老夫人就行，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对于同性恋，尽管有实施不久的法律科普，但接受度依旧不太行，更何况他还准备了个大的，所以要慎重一点。

他妈和他爸应该不会太反对，季兰和晏明还是非常开明的。

晏景满腔郁气就这么被季和拍没了，他抱着季和的腰，闷声道：“我都听哥哥的，但哥哥要保证，永远不离开我。”

季和摸着他柔软的黑发：“我保证。”

晏景便不再犯轴了。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一起上床睡觉。

“要不你自己睡吧，回你卧室，爸妈每天都会回来，别让他们发现了。”季和被他箍得难受，推了推晏景。

晏景默不作声地抱紧他，才不要。

季和无奈地闭上眼。

晏景看着季和，心想：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哥哥只说了先不谈，没说不准告诉爸妈，过父母明路这块他还是打算速战速决。

免得又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一回家就想赶他自己去睡。

还有一些麻烦的身份问题，他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晏景掩下眼中神色，安静地陪着季和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