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带一耳的正房里, 掀帘走出个剪着刘胡兰发型的秀美妇人:“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赵正阳歪头透过门帘朝屋里看了眼:“娘回来了?”
朱若云打了盆水放到院子里的石墩上, 示意他赶紧洗洗进屋吃饭:“回来了。xinghuozuowen我听土蛋说, 娘跟卫老吵架了?”
“嗯。”赵正阳飞速地洗了手脸, 接过妻子递来的毛巾擦了把, “我闻着肉香了, 一只兔子都做了?”
“没,砍了个兔腿, 和着土豆炖了一盆,剩下的中午吃。”
赵正阳随手一甩将毛巾搭在绳上:“捡着肉盛一碗给我, 我给卫老送去。”
“成。”朱若云去厨房拿了个粗瓷大碗,掀帘进堂屋从小瓷盆里一连夹了四块肉,又舀了满满三勺炖得软烂的土豆, 压实地装了堆尖一碗,端着出来递给了赵正阳。
张翠兰脸一沉,不悦道:“端哪去?”
“娘,我给顾团长送去。”话落, 赵正阳端着碗拔腿就跑。
“赵正阳,你给我回来。”糊弄鬼呢,她明明听到两口子在外嘀咕了, 张翠兰连忙起身去追,一直追到院门口,“赵正阳,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端给卫老头, 今天就别想吃一口饭。”
“妈,”土蛋不愤地踢了一脚桌腿,点着自己的手背,“你儿子这手上的伤,可是卫老头养的那只猫给抓,你不给我报仇也就算了,还端了一半肉去讨好人家。哪有你这样的妈?”
“卫老头!”朱若云凝眉斥道,“叫谁呢?哪来的规矩,对老人不喊尊称,再让我听到一次,土蛋,当心你的屁股。”
张翠兰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呢,回来就听到这话,当下帘子一掀,进屋喝道:“我孙子哪里说得不对,朱若云你要打他?”
“娘既然认为土蛋说的没问题,那要是有一日他直接叫你张婆子,你也别闹哦。”
“你——”指着儿媳,张翠兰气得浑身发抖,“好,朱若云你好的很,不愧是朱老头家的闺女,有他当年的口才。”
“娘,咱就事论事,别扯我爹。你也是老人,这走在路上被人尊称一声张奶奶,总比他人喊叫你一声,张婆子好听吧?”
“我祖上八辈是贫农,受人尊敬不是应该的,他一个下放的臭老头,见了面不拿土疙瘩砸他就该知足了。”
“八辈贫农!”朱若云似笑非笑地嘟囔了声,“一代穷过一代,养家糊口都做不了,当家得多笨啊。”
张翠兰没听清,狐疑道:“你说啥?”
“我说你牙不好,我给你挑点好肉。”
……
赵正阳过来,卫老他们刚吃上饭。
瑶瑶闻着肉香耸了耸小鼻子,扭头看到端碗的赵正阳,知道是踢了它一脚的胖墩他爹,遂翻了个白眼,将头埋进碗里,把汤泡窝头当成兔肉来吃。
沈壁瞅了眼黑脸的卫老,又扫了眼宋舰航和大军的腿,无奈地放下碗起身寒喧。
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几句,推拒不过,沈壁接过赵正阳手里的碗,回屋将里面的菜倒进一个小盆里,碗洗净还给赵正阳,将人送走。
桌上卫老最大,沈壁夹起兔肉给他。卫老手一抬拒绝了:“你要下地,小宋要养伤,你们俩吃。我和瑶瑶、大军等会儿吃完饭就上山,捉只野兔回来,中午加餐。”
沈壁抽了抽嘴角,老爷子还当自己年轻那会儿,能跑能跳,撵个兔子不在话下。
一碗菜,宋舰航和大军各自吃了些,剩下的给了隔壁家的小孙子。
用罢饭,大军收拾碗筷,沈壁蹲在缸前磨镰刀。
卫老褪下布鞋换上解放鞋,寻了个竹筐,拿上麻绳,又去借了把砍刀,找队长给自己和大军请了假,才带着瑶瑶和大军出了农场,往后山走。
到了山脚,卫老放下瑶瑶,对大军道:“跟着瑶瑶。”
瑶瑶耸着小鼻头,撒欢地往地山上跑,一路跑一路嗅,两人一猫跃过捡柴打猪草的老人孩子,一直往里走。
“卫老,再往里,可就是深山了?”
“不怕。”卫老对瑶瑶的聪明深信不疑,便是真遇到大家伙,他相信瑶瑶也一定能带着他们远远地避开。
卫老的固执,大军深有体会,知道劝不住,握着砍刀越发地戒备了。
“快看,瑶瑶停下来了。”卫老精神一振,“走。”
两人以为遇到了猎物,遂小心地靠近。然而到了近前,却发现瑶瑶站在一棵大树下,捏着个果子抬头看向树冠若有所思。
“瑶瑶,”卫老疑惑地跟着望向头顶的枝杈,“这好像是棵橡树。”
瑶瑶将果子递给他。
是橡子。
卫老树上树下一扫,“结的还不少。大军,把地上的捡一捡,带回去。”他们已经进了深山,这片地界腐叶深厚,一看就知往常没有人来,橡子落在地上一场秋雨过后,差不多就沤坏了,倒不如捡了回去。
“树上的不要吗?”大军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见不得浪费。
“今天先不采,改天吧。改天农闲了,我们再上来一趟,把上面的果子打下来背回去,做豆腐做凉粉吃。”
“还能做豆腐做凉粉?”大军惊奇道。
“哈哈,可不,早年根据地穷,为点吃的我们什么法没折腾过。”
说说笑笑,两人一会儿就捡完了地上的橡子,卫老拎着筐掂了下:“嗯,不错,有十来斤,够咱们吃几顿。”
随后两人跟着瑶瑶又走了会儿,在一丛灌木前停下,瑶瑶看着两人狡黠地眨了眨眼,打了个包抄的手势。
卫老会意,朝大军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开点。两人一猫兴奋而又紧张地一步步靠近灌木,瑶瑶恶趣味地陡然一声大叫,吓得灌木丛里安家的野鸡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瑶瑶不敢直接与之硬碰硬,就在一旁跳着脚地起哄,一会儿学狼嚎,一会儿学虎叫,眼见大军伸手捉住扑到怀里的野鸡拧断脖子,随手一丢,反手抽了背后筐里的砍刀,一挥之下又砍伤了两只,瑶瑶兴奋地直接跳到一旁的矮树上,长嚎起来。
卫老捉了只慌不择路扑到脚下的野鸡,看着乐得发疯的瑶瑶忍不住笑骂了句:“看把你淘的啊!”
大军一共捉了三只,一死两伤,卫老捉了只活的。
扯了藤蔓将活着的三只野鸡捆好,跟死的那只一起放进竹筐。两人扒开灌木,只见干草团成的鸡窝里,十七个鸡蛋破了三个。卫老心疼得忙扶起破碎的鸡蛋壳,递给从树上跳下的瑶瑶:“来喝一口,这可是好东西,不但去火,还大补。”
瑶瑶也确实饿了,忍着蛋腥味,皱着眉将里面剩下蛋黄一口吞下,剩下的两个,卫老和大军推让了一下,一人喝了一个。
为了去除嘴里的腥味,瑶瑶找了颗野葡萄,两人一猫在葡萄架下,吃了几串,又捡熟透的摘了些,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吃饱的瑶瑶昏昏欲睡,被卫老捞起抱在了怀里,大军怕林中发生什么变故,扶着卫老走得飞快。
两人一猫到了山脚,下工的铃声还没有响起,避开晒场,他们走小路回了农场。
卫老跟大军住一个屋,两人的屋子是半泥半砖青瓦顶,比沈壁那间因为洁癖而自己搭建的窝棚强多了,面积上也要大一倍。
灶也搭在屋里,平时煮个粥,弄个吃的很方便。
大军扶着卫老在炕上坐下,自己放下竹筐,扒开上面的青草,拾出葡萄和野鸡蛋,才将三只活野取出来放到地上用个筐子盖住。
卫老探头瞅了眼竹筐里那只死掉的野鸡,个头不大,看着顶多两三斤,一帮人肯定不够吃,遂吩咐道:“大军,把那只伤得稍重的也杀了,然后拿上钱票去食堂买点土豆、大米,再讨点大料回来,今天中午咱们吃顿好的。”
“哎。”大军性格憨直,卫老说什么就是什么,遂起身拿了钱票,拎着背篓和粮袋去了食堂。
卫老笑了下,放下抱着的瑶瑶,拿个薄毯给它盖上,自己下地刷锅、添水、烧起。
水开,大军背着背篓回来,杀鸡褪毛……一番操作,等沈壁下工回来,一走近他们住的这片区域,浓郁的炖鸡味扑面而来,香得人馋虫被勾起,口水泛滥。
一个个孩子顺着香味跑来,巴巴地蹲在门口。
卫老指挥着大军捞出已熟的鸡血、鸡肠、鸡肝、鸡心盛出来,分给孩子们。
瑶瑶嗅着香味醒来,眼见大军端了大半碗的鸡杂出去,立马“嗷~”一嗓子叫了起来。
卫老回头看它这般护食,忙笑道:“大军,鸡肝鸡血留给瑶瑶。把咱带回来的葡萄,洗两串给孩子们吃。”
“好。”鸡肝鸡血一夹出来,碗里真没剩什么了,大军只得将两根鸡肠崭成断,再将鸡心剖开分给孩子们。
孩子们倒也懂事,没人抱怨,一人尝了点肉味,再接过大军分的葡萄,孩子们就一哄而散,各自跑回了家。
“小沈,”卫老叫住从门口走过的沈壁,“等会儿过来吃,做着你和小宋哩。”
“好。”沈壁点点头。
瑶瑶一听阿爹回来了,忙叼着吃了一半的鸡肝,跳下炕,追上沈壁,取出嘴里的鸡肝递给他。
沈壁嫌弃地看着沾了它口水,和爪上泥粒的鸡肝:“瑶瑶吃吧。”
瑶瑶看了看爪中的鸡肝,又瞅了瞅沈壁,忙抬起另一只爪子拍了拍鸡肝上的泥,朝他递了递。
它不拍还好,鸡肝上只是沾了那么几粒细小的泥,现下倒好,整个鸡肝上都是泥土。
沈壁抽了抽嘴角,放下工具,弯腰接过鸡肝,回身到了卫老房前,拿起缸上的瓢舀水冲了冲,给它放进碗里。
随后又舀了些水倒进洗脸盆里,捏着瑶瑶后脖子上的肉,拎着它洗了洗四个爪子,然后掏出手帕给它擦干,放到炕上:“继续吃吧。”
卫老将一切看在眼里,吃味道:“我照顾了它一上午,倒比不上你照顾它一夜。”
说来沈壁也觉得奇怪,眼前的猫儿好似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认定了他:“大约是缘法吧。”
提到缘法,卫老倒是认同地点点头,沈家父子跟瑶瑶还真是有缘,总能一次次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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