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总部的军舰压城入境，纯黑色的天际翻滚着一阵阵雷鸣，舰身在赤红色灯塔的反射下泛着金属的光芒。

申屠氏全军折返，一架架虚空漂浮的黑色舰体在半空中格外瞩目，身后的白气犹如星辰坠落。压过港口的时候，偌大的双翼几乎要遮住半边天，黑漆漆的一片。

乌云在翻滚，酝酿着呼之欲出的电闪雷鸣。

不到半分钟，港口正上方的雷声骤然响起，暴雨倾盆而至，滴滴答答的水溅落在泥土里。

翟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身上混合着泥泞的血渍，在暴雨中狂奔。林青野拉着她拐了好几处偏僻的小路，最后二人趁着混乱随便开了一辆没拔钥匙的越野车，一路向东扬长而去。

“你会开车？”林青野坐在副驾驶座上喘着粗气，有些震惊。

她不论从哪方面看起来，都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未成年。帝国的规章制度各不相同，但联邦统一颁布的法案中规定了未成年人不得驾驶机动车辆。

……万一被罚款怎么办？

两个人都是穷鬼，兜里比脸还干净。

“第一次开，刹车在哪来着？”翟柯半干的头发披落在两侧，像是从地狱里盛开的玫瑰。她脚底猛踩一脚油门，越过了红色的警戒线。

雨天地滑，偶尔的转弯处后轮胎也有些漂移，整个车身几乎要翻出围栏。林青野一颗心吊得七上八下的，下意识攥紧了安全气囊的开关，嘶了一口气：

“我真服了，你他妈刹车都不知道在哪还开什么车？实在不行往河里开，狗摸两把方向盘倒得都比你行。”

“说两句还哄上了，你就这么急着上手？”翟柯笑出了声。

她在废土中阴暗爬行了十几年，什么样荒漠地区的车都开过。越野这种操控两把就能上手的简易级别根本不在话下，说这些话只不过是为了缓和车内焦虑紧张的气氛。

林青野看起来像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血腥惊悚的场面，双腿到现在还在发软，脸色苍白无力到了极点。

她努力理解了半天，才品出来翟柯这句话的意思。

「狗摸两把方向盘倒得都比你行。」

「你就这么急着上手？」

她。

居然。

骂自己是只狗？？！

“你知不知道，”林青野闭上眼睛，有些无语凝噎，“我有的时候，也挺想跟你同归于尽的。”

“想跟我同归于尽的人多了。”翟柯平静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你得排队。”

林青野第一次遇见这么不要脸的人。

越野车在暴雨中上下颠簸，前方高耸的建筑楼层中闪着点点白光。身后方巨大的军舰开始往下降落，猩红色的激光线无死角地扫射整片港口。

分子振动产生的高温，将周围的雨滴都蒸发成朦胧的白雾。放眼望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在大雨滂沱中逐渐被迷雾所遮掩，显得更加诡谲与阴森。

警卫处接到指令，安排着港口附近的武装人员迅速撤离。他们来不及排查城市中是否还有幸存人员，军舰的电子冲击炮就架上了高台。

“汇报。”申屠锐冷淡道。

一声令下，所有被天眼锁定的异种生物都暴露在冲击炮的射程范围之内。人工智能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感情的响起：

“探查到低等异种生物「银儒艮」9只，嗜血性b ，攻击性b-。「望潮」2只，其中等级较高的为四阶，吞噬了刺枯棘藤，具有「寄生」的能力，嗜血性与攻击性a-，另一只尚未觉醒。”

“请问是否要开启猎杀模式？”

申屠锐指尖还在滴血，闻言抬起眼眸哂笑道：“区区一群还未开发智力的低等异种生物，还值得我大费周章赶回来一趟？”

他言语中满是嘲弄：“武装部，真是一群废物。”

没有人看到他对联邦总部高层下达命令的不屑与讥讽，整个高等军舰会议室内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申屠锐想起还在病房里昏迷的岑游，有些烦躁地散发出一丝精神力，桌子上的花瓶“砰”的一声彻底爆裂开来，锐利的碎片划破了窗帘。

清洁机器人火速赶来收拾残局。

人工智能白泽只是冰冷重复道：

“请问是否要开启猎杀模式？”

申屠锐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等等。那个四阶的「望潮」留下，其余的都杀了吧。”

“收到。即将开启电子冲击。正在进行缓冲中……”

“缓冲完毕。开启倒计时。”

“5、4……”

翟柯内心蓦地莫名其妙颤了一下。

车子后面的轮胎突然在一股强大的磁场作用力下发生爆胎，整个车身在高速中划出十多米远，留下一道长长的黑色划痕。

“3、2……”

翟柯淡定自若地摁下紧急控制按钮，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万不能慌乱中踩下刹车，否则整辆车只会翻得更加迅猛。

车身被强制制动，在转了两个弯之后缓慢停下速度。

“1。”

车子撞进高楼脚下的绿化带中，平稳地停了下来。

“砰——”

巨大的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刺眼的白光将整片黑夜照亮得如同白昼。

一阵又一阵的电子冲击将整座城市的空气都震动得开始同频。一圈泛大的水波涟漪无形荡漾开来，带着足以瞬间撕碎一切的恐怖力量呼啸而过。

那些异种生物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凝聚炽热能量的电子激光锁定，同时爆头射杀。

空气中残留着血液烧焦的味道，四处散落的异种生物支撑不住破败不堪的身躯，连最后的哀嚎都没能够发出声音。

就重重地倒了下去。

极致的秒杀。

翟柯能十分真切地感受到这股令人恐惧的力量，喉间一股腥甜涌出，顺着嘴角流下。

林青野也在吐血，她擦了一把嘴角，有些后怕道：“都开出六公里外了，这冲击炮居然还能发挥这么大的辐射作用。不愧是联邦总部财阀的实力，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牛逼。”

翟柯内心咯噔一声，如果冲击炮的威慑力如此强悍，“那处在港口附近的地下车站怎么办？”

里面除了妞妞和妇女，还有一百多个无辜的底层居民。

自己好歹努力了两下，当然是希望能多活几个是几个。

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

林青野有些无奈，“我看你跑得那么利落，还以为你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我们」？”翟柯抓住关键词，“你当时也在那辆车上？”

她又认真回想了一遍，当时的场面过于混乱，记忆重溯有些艰难。不过她还是在车厢的角落里看到了林青野的背影，小小的缩成一团，也难怪没被注意到。

林青野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彻底被忽视了，内心有些郁闷，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对。不过放心好了，警卫处已经将车厢里的人都救了出去，现在估计都安置在安全屋内。”

“……”

“比我们待遇好多了。”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犹如醍醐灌顶般：“我说怎么那怪物明明破开了车厢顶又发了疯似的跑了，是你故意把他引开的对吧？那这么说来，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咱们这一回合算是扯平了。”

“……”翟柯依旧沉默着。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林青野扭头看她，车窗外的灯光照亮了半张明眸的脸庞，另一半沉浸在晦暗的阴影中，看不出情绪。

半晌，只听翟柯淡漠道：“我并不关心其他人的安危如何，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和资格去管。我连我自己多舛的命运都朝不保夕，正如你所说。”

“……”

“我管不了任何人的死活。”

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她喃喃自语，却更像是在警醒自己。

电子冲击炮只持续了半分钟，磁场波动消失的瞬间，翟柯就从驾驶座上开门跳了下来。

“你去哪？”林青野也立马下车，跟着她拐进了附近的胡同里。“我说这一回合扯平了，之前咱俩的账还没算完呢。”

翟柯恍若未闻地走进了一家小超市，大门已经被金属锁控制，需要身份信息才能打开，牢固无比。

硬要砸开也不是不行。但她此刻精神力重度耗竭，正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就算不虚弱，单凭她这具omega娇弱的身躯力量，要砸开合金玻璃和坚硬的金属锁，也要费上好大一番工夫。

翟柯懒得动手，径直走向了超市门前的小货架旁，把各种薄荷味的口香糖都塞进了口袋里。

想了想，又留下了一张钞票。

岑游说得对，现如今是和平法治的帝国星际文明。这里秩序井然，自然和上一世废土的烧杀掠夺有着根本的不同。

她也要逐渐学会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口香糖？”林青野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癖好，“拿来做什么？打架的时候粘对方头上好薅头发吗？”

“遮味儿。”翟柯随口道。

她身上的信息素实在是太过于招摇，在没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之前，她必须要想尽办法隐藏住这个秘密。

隔绝贴可以将信息素的分泌阻断绝大部分，但她不清楚在刚刚撕下的瞬间释放了多少、身上还有没有残余，只能处处多加小心谨慎。

反正嚼口香糖也不费劲。

“？”

林青野对她的这个回答十分不解，仔细凑近闻了闻，除了淡淡的血腥味，好像还有一股莫名的清香。

太淡了，淡到几乎闻不出来。

“你身上也不臭啊。”

“……”

翟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闭口不谈。她透过滂沱大雨和朦胧的水雾，看到远处的军舰缓缓将猩红色的激光炮收了回去，然后稳稳降落在地上。

最前排的那架军舰门慢慢开启，舰舱内明亮的灯光打了出来，将漆黑的身影拉的很长，却不见其本体。

那道修长的影子逐渐往外走，越过冰冷压迫的钢铁舰舱，才露出宽肩窄腰的凛冽身躯。那人一袭黑色大衣披在肩膀上，里面套了层西装革履的衬衣，头发一丝不缕地往后梳了上去，露出干净整洁的大背头。

看不清面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周身的矜贵威严与杀伐果断的戾气。

仿佛只需他一人，便能举手投足间毁灭这底蕴深厚的帝国。

申屠锐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眯起眼睛往黑夜深处望去，那股莫名其妙的源头却在一瞬间被徒然掐断。

他一无所获地收回掠夺一般的精神探查，眉头稍稍蹙起，便收起心思，问道：“那只低阶「望潮」在哪？”

人工智能白泽声调毫无起伏地说道：“已将具体位置传送至您的光脑终端。白泽温馨提示您，它正处于最终的狂暴状态，为避免产生更多帝国损失，请您务必尽快处理。”

申屠锐对于狂暴状态的低阶嗜血生物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差距过于宽壑，他要它死，不过只需要稍微施压精神力，一念之间罢了。

而真正引起他兴趣的。

是它在「寄生」之余，觉醒的吞噬棘藤的能力。

他想要从侧面考究，这件事是否和他正在研究的实验方向有所重叠。

“联邦总部派过来的，是哪两个圣徒？”申屠锐问道。

白泽回复：“是谭清司和002。”

申屠锐内心缓缓的打了一个“？”

“谭清司？”他皱眉，这点喽啰不至于请得动这尊大佛。

“他来做什么？”

“终端给出的理由是「协助蒙森德堡帝国抵御异种侵袭」。”白泽回复。

“……”

申屠锐嗤笑一声，简直是把他当傻子糊弄。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乍一看倒显得格外道貌岸然，实则虚与蛇尾。

不服众，但好使。

联邦心知肚明，这种托辞糊弄不住其他高层。而众高层也习惯了对联邦这套牵强但义正言辞的借口心照不宣。

就相当于。

我敷衍了事。

你明知道我敷衍了事，我也明知道你知道我敷衍了事，可你拿我没办法，我也不能奈你何。

索性大家一起浑水摸鱼。

申屠锐在滂沱大雨中撑起雨伞，一袭黑衣朝雨中走去。

他语气淡淡：“谭清司什么时候到？”

速度这么慢，他太奶就算用拐杖走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白泽回复：“还有三秒钟。”

说完便开始倒计时：“3。”

不远处水滴颤动，凝结成片，酝酿着掀翻乌云的骇人能量。

整个浮华市的大雨都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秒。

“2。”

静谧的海域突然翻涌起巨大的浪潮，重重地拍击在海岸上。呼啸的凛风转瞬即逝，漫天的雨滴开始快速往港口凝聚，形成一条直通天际的水柱。

“1。”

“他到了。”

话语未落，那道水柱便猝不及防地直接拍击在军舰前方，轰隆一声巨响，废墟彻底坍塌成一片灰烬。

被禁锢的雨水停滞在半空中，倏然间又倾盆而下，凶猛程度堪比八级台风，甚至将参天大树都连根拔起。

谭清司清隽高大的背影从褪去的水柱中逐渐浮现，带着浑身压抑不住的桀骜不驯，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申屠锐。

“需要我为你做作的出场方式鼓掌吗？谭太子爷。”申屠锐语气调侃，面色却冷淡至极，听起来略微有些讽刺。

002跟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简直要跑吐血了：“您也不等等我。我一个感知系圣徒，我容易吗我。”

谭清司却依旧盯着申屠锐的目光，挑眉回复他之前的暗讽：“听起来也不是不行。”

“……”

“能劳烦申屠氏一言九鼎的掌舵人为我鼓掌，应该是谭某的荣幸。”

申屠锐懒得再继续与他虚与蛇尾，直截了当道：“港口的异种生物大部分还潜伏在附近海域内，全部都是低阶嗜血类，尚未开智，少部分觉醒了基因能力，最高不过四阶。”

“……”

他总结：“你对付起来，应该不在话下。”

“应该？”谭清司嗤笑一声，漫天的水柱再次形成惊涛巨浪，在海岸线附近释放着恐怖的毁灭气息。

“申屠锐，是你太过于自信，还是对我的能力有着刻板的误解。”

他手臂微微抬起，中指与食指摩擦，打了个响指。

一念之间，磅礴的雨滴从乌云密布的深处倾泻而下，那雨水根本不能被称之为雨水，汹涌波涛的浪潮硬生生汇聚成另一片汪洋大海。

天与地，海与云，本该相隔万里，此刻却掀起两片同样高耸的水山，延绵不绝，彻底融为一体。无数依存在海底的异种生物像是被窒息的水刃包裹，霎那间便被那股令人生畏的浪潮拍成碎片。

连具完整的尸体都不曾留下。

海水顿时被血水浸染成醒目的红。

谭清司挑了挑眉，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嗯？怎么还漏了一个。”

“噗呲——”一声。

由水柱凝结成的锋利剑刃狠狠切断了「望潮」的脑袋。半分钟前还肆意破坏城市、无人敢敌的四阶异种生物，就这样被活生生斩断了头颅。

死得透彻。

谭清司嫌弃地甩甩手，也不管申屠锐那张黑成锅底的臭脸，扭头朝002道：“解决了，走吧，干正事儿。”

002震惊：就这样当着申屠掌舵人的面挑衅，这样真的好吗？

半分钟后：管他的，爽就完了。

刚刚那两招斩杀整片领域内的异种生物，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五秒。

即便这种情绪有些顽劣，但002不得不承认。

爽是真他妈的爽。

谭太子牛逼也是真的牛逼。

白泽接收到申屠锐的身体讯息，带着冰冷的机械音问道：“申屠先生，终端检测到您的情绪超出了正常波动范围，请问是否需要镇定剂的医疗协助？”

申屠锐语调僵硬：“不用。”

光脑弹出了一条信息留言。申屠锐垂眸查阅。

又是谭清司那b，准没安好心。

他点开。

谭清司：【刚忘了问，你是八级同频共振吧？】

申屠锐：【九级。谢谢。】

谭清司：【行。】

两个人都是九级。

但他却不得不强调道：【我9.9。】

谭清司：【已经和9.5以下的没有共同话题了。】

申屠锐：“……”

半晌，他咬牙切齿道。

真是个刻薄的人啊。

今天来晚噜T 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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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