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心思去看那些文件了，屏幕上数字还在不断上涨。咬指头没能让我的紧张缓解一些，倒是忽然而来的敲门声让我满是不详的预感。

“专务，理事们要求两天内就召开理事会，如果无法回日本他们同意通过视频先开讨论会，但要求夏会长必须参加。”

“董事会不是说先拖一周再说吗？”

“现在公司亏损实在太大，各位理事的反应都比较强烈。Miss Mina那边做了协商，可理事们说如果两天内见不到夏会长就当会长缺席处理，他们将跳过会长召开株主大会尽快改选会长。”

前两天Miss Mina去和几位董事沟通他们的态度还没这么强烈，今天忽然变了态度，不用说也是公司账面太过惨淡。好几位董事已经通过公司网络传来了批评我在欧洲做空的政策，事实也是迟迟不见动作，反而亏损越来越大，这会儿屏幕上显示的浮亏幅度已经超过了15%。

“南非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原本掌控那家矿业的家族，已经注资控制了另一家表面竞争的同业。待注资借壳完成，原本的公司会宣布破产清算，这家同业会全部接管原公司的资产。媒体上会加大宣传原本公司的悲观氛围，破产清算的新闻炒作后估计就能平息南非国民的愤怒，新公司也很快就能继续营业盈利。”

这么说南非的事已经快要平息了，欧洲这边也并没有像张正浩那样曝出什么雷。是我们预测失误了吗？那代表资产的数字每一秒就会往下跳，如果再往下甚至会触发强平线。佑善啊，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午市要收盘了，要为你安排什么午餐？”

“暂时没有胃口，如果饿的话我会自己解决不用为我费心。佑善呢？怎么样了？”

“专家团队打算对他进行脑电复苏治疗，但还是正在研究中的技术，所以具有很大的风险性。如果没有家属的同意的话他们无法实施。”

我算不上佑善的家属，现在有资格同意这件事的人就只剩下中野夫人。虽然苦苦支撑，但节节溃败，我果然还是没有下这种大棋的实力。应该在这个时候认输吗？如果认输的话，佑善母亲至少还能把佑善救回来。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中野夫人的私人电话是多少号？”

“诶？”

“我想亲自打电话给中野夫人告诉她这件事。”是时候举起白旗了，我可不能因此而错过时机耽误了佑善的治疗。如果现在能用家人名义调动资产做抵押申请新贷款的话，也能保证资金的流动性。公司也还有一线生机。

“我会联系Miss Mina问来电话的，可是……”

我抬眼看她，知道她欲言又止的话。

“这样一来，我们这阵子的努力都会打水漂不说，你的出路呢？如果财团被中野夫人收回，你该怎么保护你自己？专务，偶尔的时候也自私一下，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你觉得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继续硬撑上几天，这几天里通过关联交易把公司可用的资产转移到你的名下，只留下负债给公司。手上有钱，至少还能雇佣到保护你的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掏空佑善家的资产，让佑善家破产？”

“只有这一条路了。这几天我们手上还能保持对公司的控制在暗中做这事，如果理事会开了就想转移都转移不了了。”

“这不是让我背叛佑善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是背叛，只是保全自己。转移资产对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公司倒闭前就脱身，通过破产来赚钱的人都不在少数。而且我们也充分相信专务，这些资产到手后，专务你也一定不会抛弃会长，会好好照顾会长的。相反，如果财团破产，你们两个手上又没钱的话，不管是你还是会长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虽然是保全，但也太像是背叛了，万一哪天佑善醒来看到这局面要让他怎么接受？

看我不回话，她又说：“如果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去安排。多一秒就能多救出来一些。会长的治疗今后也一定要花不少钱。专务？”

“证券基金破产的话也是有限责任制，破产后其他资产处置还有一段时间，不会这么快传导到财团的其他产业。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

“专务……”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想说的话，不要再抱这种幻想了。我身体里的另一个声音何尝不是在说这句话。

“先什么都不要做，让我冷静想下。”

“那我先做个转移资产的计划，如果你不同意的话也可以不用，这样一旦实施也可以抓紧些时间。”

“不，你先通知下Miss Mina还有小龙小虎，下午上班时间我们先商量下看还有没有别的对策。另外你看看董事里有没有能站在我们这边的人，我想和他先接触下看，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请他先去董事会吹吹风，看下他们知道佑善的事后究竟会有什么态度。”

我知道她皱眉头的意思，现在我们正在一条明知是死胡同的巷子里走，人人都知道应该宁可走岔路，而我却在负隅顽抗。

屏幕上的数字已经因为收盘而不再变化，可这种不变的状态，却让我的心越加不安。如果在动倒是能让我看到变化的可能。

“今天的文件也流转了一些了，下午要不要去医院？”上午在事务所里工作，下午去医院里看佑善，这已经成为了我这两天的日常。但是今天想看佑善，却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的脸。如果他这时候醒来就好了，没有他，我果然还是什么事都成不了。

佑善还是那副模样躺在床上，这安然的睡颜让见到的人镇定了不少。可也更让人觉得悲哀，该怎么守护这张宁静的脸呢？

虽然我不能作为家属决定，但还是抽空听医生介绍了他们的治疗方案。这方案很快遭到了张正浩的否定，脑电技术和他现在正在研究的领域有重合之处。人脑的生物电虽然能模拟成数字，但绝不那么简单。就像是平行世界，虽然我们能模拟所处世界的一切，但我们还不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少个纬度，如果贸然进行这种实验，很可能会对佑善的大脑带来损伤。

只是就算否定了，当下也拿不出其他的诊疗方案。佑善的身体查不出任何的病症，我们所做的就只有等吗？而且这样的等还不一定有结果。

我无力地在佑善身边坐了下来，头趴到了他的病床上。我将他的一只手环过我的肩，做出一副就像是他环抱住我的样子。还好，他还有体温，他的环抱尚还有些许温暖。只是人的灵魂还真是件神奇的东西，就算感受着这温暖的怀抱，我的心还是得不到任何的安慰。

没多久后张正浩和专家们交换完意见走进了病房。我的视线和他交换后知道他们的讨论并没有什么结果。不知道病因没有明确的病症就没法做病理学研究，自然也得不到好的诊疗方案，就连努力都没有方向。

不过这个时候，张正浩的智能手表响起了铃声。他看了眼表面，然后说：“打开电视，快点！”

正好站在电视边的小虎赶紧打开了电视，然后调到了我们常看的华人电视台，这会儿正是午间新闻的尾声。

【插播一条简讯，雅典地检刚刚午间进入了希腊首相府展开调查。据希腊国家电视台报道，此次调查源于对希腊首相受贿和涉嫌操纵市场牟利的指控。希腊首相卢米埃在执政的三年时间里，收受来自希腊石油，地中海航运等公司的贿赂，并通过其亲属的证券进行交易，利用内幕信息进行谋利，具体金额尚未公布。但据相关消息称，此次内幕操纵案还与希腊王室和多国主权基金存在关联，具体详情本台将继续跟踪报道】

“还有十分钟。”

我明白张正浩的意思，一边起身小心地把佑善的手放下一边赶紧说：“小虎，切换到经济台。”

小虎拿着手机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有中文的经济台。主播们也正在紧急插播着希腊的新闻，这事波及得很快，虽然具体内容还不详尽，但很快有了德国天然气公司被查的新闻，据说和希腊的证券操纵案有关。

而伴随着这些新闻，屏幕角落滚动的指数也在迅速下滑。手机响了起来，是琳琳打来的电话。

“专务，我们的浮亏降到10%以内了，不是，只剩8%了。DAX30已经回吐今天的所有涨幅转跌了，富时100也在迅速回跌，期指买空的浮亏只剩6%，不，只剩5%了。”

“我知道了，把持仓信息推送过来，我自己看。”

VIP病房的电视还有分屏功能，张正浩帮我把持仓数据投屏到了下方。这时上半部分还在播着更多的新闻，都是希腊事件牵出来了的其他事件，就像是真正的地震一样，波动很快从地中海沿岸辐射向整个欧洲。

“成功了！成功了！”资产盈亏那栏的浮亏转为0的时候，小虎兴奋地叫出了声，在病房里来回跳了一阵后过来和我击掌。

而我终于也是大舒了一口气，虽然数字刚转正就放慢了增速，但好歹终于不再巨额亏损了。买空转正后，保证金也释放了不少。这几天的煎熬，终于迎来了曙光。

“更重要的胜利是，他们并没有把卡迪夫公爵的事作为引子，而是选了希腊首相的事。”张正浩也难得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我重新拨通了琳琳的电话，“吩咐他们在这几日里看盈利状况看具体情况分批减仓，按照他们的风格不会在这件事上深究，大概两三天事件会得到平息。”

“我知道了，刚刚Miss Mina来联系，财团理事会因为超半数理事没法在这两天及时到场，所以同意理事会会议在下周再选日子开。”

虽然没有取消，但也算是拖上了几天。太好了！没想到一切事情在一个短短的午休时间有了转机。这几天有多紧张，这会儿就有多激动。

“喂！少爷，没事吧？你怎么哭了？”

“不……我没事。”唉，不就是普通经营上的事吗？而且也算不上大困难很快要面对新问题。眼泪怎么就变得止不住了呢？我真是个没用的人，就这抗压能力绝对在这位子上坐不久。

觉得有些丢脸的我赶紧把脸埋到的佑善的身体上，哭这种事，总是越是想忍耐就越是没法忍，喉咙都忍不住发出呜咽声。克制，我这会儿一定要克制。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小时候哭到止不住的时候，就找机会转移自己的视线。

情绪终于渐渐平息了一些，因为正趴在佑善的胸口，不仅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情绪激动的错觉，总觉得佑善的心跳也伴随着我的越跳越快。

“哼儿，哼儿。”我好像听到了佑善的声音，我赶紧抬起头来佑善的脸。他的眼睛还是闭着，是我的错觉吗？

不对，不是我的错觉，他呼吸的频率的确开始变了。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佑善，夏佑善。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害怕因为自己的话盖过了他说话的机会，所以说得特别小心。

他的呼吸渐渐变成了喘气后说：“星儿！快发动穿越的能力！”

诶？穿越？这个时候？

“别忘了你有穿越的能力！趁着你还有意识，赶紧穿越到别的世界。”

“佑善！佑善醒醒！我在这里好好的呢！”

“别担心我了！快穿越！别犹豫了！快！快点！”

“佑善！夏佑善！”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只是眼睛却没有睁开，双手也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检测他心跳的仪器也因为心率过快发出了警报声。他没事吧？佑善！你做了什么梦？我在这里啊！

就在我因为佑善而不知所措的时候，医生护士已经从门外跑了进来。一下子进来的一大队人马上就把我挤到了人群之外。这紧张的气氛让我也跟着心慌，护士对我说着什么，但我却完全没听进去。

“Mr.Ka!Mr.ka!Mr.Ka Yozen!”医生也在一遍遍叫佑善的名字，但一次比一次响的声音显然是没能把他唤醒。相反，原本提示心率过速的仪器提示音变成了心脏骤停。

佑善！夏友善！这刺耳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我这下拼了命也要见到他的脸。

“Why he’s still here?take him out!”

护士听了医生的话又开始来拦我，但英语不是我的母语，我一门心思在佑善身上根本就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少爷！少爷！你冷静点。”小虎一步上来架住了我，标准的安保姿势让我一下子使不出力，只能被他架着往后退。为了防止我再进去添乱他把我架住病房后赶紧关上了门。

“少爷！冷静点！”

小虎的一声大喝，我终于恢复了意识，从门玻璃里往里面看，里面医生已经跨坐在佑善的身上为他做心脏复苏。这是说佑善……死了吗？

“你冷静！医生正在治疗呢，会长会没事的。”

“心跳都停了怎么会没事？”

“别想多了！植物人出现短时间的休克症状是正常现象，这些在世界上都是最好的医生肯定会治好会长的。你现在该做的是支持会长，你的支持会长一定能感受到的！”

在门外的我又能做什么？不就是只能这么干看着吗？又不是什么苦情小说，只要向天祈祷就能迎来转机什么的。

我靠着门观察里面，医生已经从病床上下来，里面的气氛好了些。没多久后门打开了，佑善转移到移动病床上推了出来。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出了什么更严重的事吧？电视剧里要是出现这场景结果无非就是要去手术室做什么极度危险的抢救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