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拿整理好的行李，五分钟后在昨天去市集的那根攀爬绳边集合。”到了帐篷区后麒麟说到，刚一说完大家就解散了，都不给我反应或是提问的时间。

昨天有不祥的预感后，我的确吩咐过小虎和妈妈整理行李好随时逃离这里，但那是在有人问责我的过失前提下。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我却还没能回过神来。对了，好好想想的话发生这种事的确是因为我吧？正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昨天没有把爸爸这个隐患及时除掉，所以造成了这样的灾难。刚刚那些苦苦挣扎的人，那些白白牺牲的人，都是因为我。

【各单位请注意，现在发生紧急事态，请所有市民就近找到小区避难，所有小区大门在一到三分钟内关闭。各治安小队机动人员和正在休假的治安队员，请即刻到镇小学门口集合。重复一遍……】

应急广播里传来了广播声，我已经背上了行李站在了帐篷口。不远处有一小队穿着制服的人向我们这边走来。我们这里和帐篷区的隔离大门明明是反方向。

“他们是来找你的调查人员，快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栋已经拉起我的手臂往反方向跑了起来。小虎和妈妈也赶紧跟在了后面。

我们就像昨天那样翻过了栏杆后跑到了城里，和夜晚不同，这会儿不少人正在逃跑，还有治安队的人集队移动和维持秩序。好在他们还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自然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普通的市民，所以没有特别关注我们。

”喂！你们几个！别想着回自己家了！找扇附近的门先进去就是了！”

有人试图叫住我们，但我们没有理会，只是撒腿奔跑，一直到了昨天的那个绳梯下，麒麟已经等在那里。

妈妈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女人，但这个世界的妈妈因为长期食物短缺所以营养不良，不像之前世界的妈妈那样有力气。送她上去花了些时间，我则垫后在最后一个爬上了围墙。

这个城市本来就是个几个县的交界处小乡镇改造的，虽然人口越来越多但面积有限。从这样的高处就能将整个城镇一览眼中。虽然有了严格的预案，将城镇分成了一块块独立的街坊，但此刻混乱的并不是只有独立的小学而已。大的街道上只有治安队在来回走动，但每个小区的门前都聚满了争执着想要出去的人。有人鸣枪希望控制住局势，但没想到这却让剩下的人也跟着慌乱起来。和楼房小区相比，帐篷区自然更为混乱，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在翻围栏的人显然不止有学生家长而已，看起来像是也出现了变异的人，人群在往四处混乱地躲避。

“喂！你是谁？！不许翻墙进城！”高墙下有人叫住了我，还好他只是把我当作了企图趁乱进城的人而已。

“喂！你还在那儿干嘛？赶紧下来。”他的枪头指着我的时候，麒麟叫我让我回过了神。我赶紧从墙那头跳了下来，然后跟着他们跑出城外。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的停车场，在这种时代能活着逃亡到这里难免需要一辆车。虽然我在这个世界醒过来已经在妈妈开车的车上逃亡，但也多亏了车作为掩体才避开了丧尸的簇拥，也多亏了车的速度才能甩开奔跑的丧尸。但是车却不允许进入这座城镇，不然在出现问题的时候车流堵塞可能会造成更大的灾难，就算停着不用也极度占用空间，毕竟城镇的面积和不断涌入的人口来说空间矛盾突出。

我记得半年前我们刚到这个停车场的时候，还会偶尔冒出几具行尸，多亏了治安队我们才从车里出来。但而今已变为荒凉一片，那些被击毙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清运，而像陈栋说的，野外的丧尸也少了很多。停着的车当然也因为久日缺乏保养而变成了一团团废铁，显然是无法开动的模样，而麒麟带我们到的是在靠近出口桥边的一辆大巴士。

虽然外面的涂鸦已经掉色，看起来和其他车一样破旧，但汽车玻璃却没有破裂，黑色的贴膜让人看不到里面。

麒麟拨开了角落里的杂草，草丛里掏出了两个塑料桶，对着汽车的加油孔倒了起来。

“城里的能源短缺，附近的加油站已经都被掏空了，因为不是大都市，所以储备油站的油也剩得不多。每辆车到这里后，就会被巡逻队的队员先清空油箱，把油收集起来发电。现在这时代，一桶油的价值可以买好几套房子了。”

麒麟一边加油一边解释，加满油后他打开了车门的断气阀，推开了巴士的门。

这……不是普通的巴士……而是被改造成房车的巴士！本来的坐席都被拆除了，改造成了客厅的模样。虽然受空间的限制说不上大，但是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沙发彩电，这倒让人不得不想起在游艇里的生活。这车里不仅仅是简单地拥有这些设备而已，而且装修都是和外表风格迥异的豪华。

“这是我一年前从一个土豪那里买下的移动城堡，这可花了我十万块钱呢。”

“十万块钱？这些值千万都不止吧？”

“当然只是个大巴外壳而已，而且因为大多数人以为高墙里的生活够好了，以后不会有离开的机会所以才抛弃了这辆车。至于里面的设备是我一个个攒起来的。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工作还要住在最底层的帐篷区？”

努力工作？说实话，刚和麒麟当班的时候，我是觉得这个人挺懒的，总是在值班的时候睡觉。不过后来在很多地方见到他后才明白过来，他原来还在其他地方打工，一人做很多工作。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至于最底层的帐篷区？帐篷区不是已经够底层了吗？还分三六九等吗？

“你们不知道而已，在老墙外新括入的区域里。虽然官方说法是新括入的关系疏忽管理，但根本就没有人去理会他们，甚至连更新的地图都懒得把个角落写进去。那里租金比你们住的帐篷区还要便宜，这座城市里涌入了太多的人，资源早就不够用了，工作岗位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所以身无分文进城的人，和在城里越来越穷到走投无路的人都搬到了那里。”

高墙让人阻止了不断进击的丧尸，也给了人对抗丧尸新的出路。从外面混乱的世界里进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难免会一下子放松下来，形成了岁月静好的错觉。再加上高墙不断地向外延伸，将越来越多的土地纳入到领土之中，所以还给人一种日子会变好的幻想。比如只要我们将高墙越筑越远，就能恢复往日的繁荣。

可事实上并不如此，土地，能源，食物，所有的资源都越来越稀缺。封闭的状态下，发展根本就跟不上消耗，越来越少的资源很快会让发展停滞，甚至陷入枯竭的境地。

“不好！他们发现问题来追我们了。”就在我还没从眼前的景象回过神来的时候，麒麟就开口说到。

“什么意思？”

“昨天你巡逻的时候放过那个男人了吧？如果昨天你果断解决掉他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陈栋语气平淡地说到。

这家伙都知道了？我记得工作分配只有我一个人到达那个楼层，我也是按照楼层一一开门检查，不可能有其他人看到。

“等等再详细解释，大家都坐下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麒麟一声令下就踩动了油门。可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车，这会儿正好撞上一辆小车被急停下来。唯一没有坐下的我因为惯性而屁股坐地滑到了驾驶室里。我们的行李箱因为还没放稳眼看着就要砸到我，还好陈栋淡定地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拉手。

“喂！那边的车子停下检查！停下检查！”车外传来了喇叭的声音。

麒麟压根就什么都没管就倒起了车子，我连忙用脚支撑住驾驶座旁的栏杆才防止自己摔下楼梯。不过调整完角度后麒麟又一脚踩下了油门，惯性一下子又把我往后拽。我听到车后面传来了枪声，但还好并没有影响到我们。我们撞开了几辆小车后驶出了停车场，车速终于稳定了下来。我也终于可以拉着扶手站起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们果然没有追上来。”

“我就知道，他们只是想让我们背锅而已。我们逃跑了就正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我们。”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虽然因为能源紧缺所以只有傍晚时间供电，但有一路电源却二十四小时都运作的事你也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那是李渊博士为了办公给管委会的单独供电，用的电也不是电网的电而是原本镇政府大楼的备用发电机。这样一来政府的人就能无障碍办公不受缺电的影响了。”

“那你知道那条线路还连接着些什么吗？”

“那个……之前特意施工拉过一条电线到不远处的镇卫生所，不过后来电力实在不够卫生所的急救室和手术室就干脆把设备都搬到了镇政府的一楼。其他还有吗？”

“当然还有，比如全镇的监控设备。”

“监控设备？”走在马路上的确有天罗地网的监控设备，不过到这里之前我经历的两个世界都是正常世界，现代社会为了安保和抓交通违章多布控一些摄像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财阀和权力阶层会滥用这种设备我是知道，当初也是为了躲避监控我和佑善才辛辛苦苦地远赴英国相聚。只是如今已是世界末日，马路上也只允许官员和治安队的车辆通行，电力都紧缺的当下还要监控做什么？

“监控已经把你昨天经历的那些都拍下来了，你放过了那个满身是血已经变异的男人吧？政府显然已经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了。”

都知道了？说不上意外，因为每天巡逻的人不一样，就算昨天放过了他，今天也会有其他人巡逻到那个房间。我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暴露，只是不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了。

“小狼，你为什么要放过他？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吗？城里有这么多孩子都因为这样死了。”妈妈早就张大了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责怪我起来。

“因为……因为……那男人……是爸爸。”我也早知道他们娘儿俩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只是到真的不得不开口的时候，又没法把这句话说得连贯。

我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爸爸就已经和我们走散了。不过我从他们口中听说并没有人见到爸爸变成丧尸或是死去。在从城里逃亡出来的时候，我们一度遇到了强盗。在周旋无果后爸爸为了解救我们作为人质被扣押在了那里。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听说了还有这个地方作为庇护，所以才以这里为目的地进发，他答应我们会找机会出来和我们汇合。

这段时间家人都以此为希望生活着，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个世界里我已经把他当作了我的亲生父亲。就算在这世界里我并未见过他一面，我也怀着他是我父亲的感情怀念着。因而我也知道死讯意味着什么，在这种末日灾难之中，人失踪了心里还有念想着希望的哀默，可一旦明确死讯，心里好不容易修筑的堤坝就只有崩溃的结局。

小虎不免号啕大哭了起来，和他坐在一起的陈栋先我一步将他抱在了怀里。泰恩受的苦难和这个世界的小虎比起来简直不足为道，难以想象如果在那个平和世界里我们的父亲去世的话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气氛陷入了冗长的沉默，我想做些什么打破沉默。我不由得联想到了丽影车祸时妈妈崩溃的模样，和现在的沉默实在反差太大。所以我自然也以为妈妈的沉默是在忍耐泪水，等着她流出泪水的那一刻送出自己的怀抱。结果她只是呼了一口气后问：”所以我们离开了唯一的庇护地，现在要去哪里？”

“机场。”

“机场？”

“嘉兴有军民合用机场，出事后那边肯定会有军队驻扎。我们在那个小镇上生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墙外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所以我们得先去机场找找海事电话。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卫星接收器改装到我们的车上。我们就能知道现在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了。”

“卫星接收器？”

“大灾难爆发前星链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虽然才在刚刚起步阶段，但我们的头顶上飞着很多通信卫星，技术已经到可以利用来接入互联网的程度。虽然还没有完成，但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利用他们。丧尸再强大再遍布各处也不可能飞到天上去，而卫星的运作大多依靠AI控制，我们想天上飞的那些卫星不至于两三年就老到不能用的程度。”

“可如你所说的，军队会驻扎在机场。如果那些身材健壮的军人都变成丧尸的话，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你知道大灾难后的规矩，远离军营。”

“所以我们要看情况行事。人群密集的地方是航站楼，我们得直接从货运通道进到机场跑道。”

“当然，如果你觉得冒险，我们也可以沿路找个隐蔽处或者找辆还能用的车子分开行动。”麒麟说完后，陈栋补充到。

“不，我只是想知道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你们看起来像是计划了很久的样子，我信任你们。”

妈妈的话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她的视线也自然而然地与我对视在一起。她看着我露出笑容后说：“你们两个放心，妈妈会保护你们的。你们兄弟两个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爸爸的牺牲。”

不行了，就算我不是小狼本人，就算我只是个局外人，妈妈的这份隐忍和坚强也让我的鼻子忍不住酸起来。眼泪已经止不出落下来，现在这模样实在是太丢人了。见到妈妈伸出了手臂后，我忍不住扑到了她的怀里。

“砰——”

就在我打算放弃挣扎，任由身体放声大哭的时候，我们的车子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