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见过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世界了，眼前的世界其实也没有那么令人惊讶吧？但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双脚直哆嗦。好歹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妖怪欸！听到这个世界的鬼市之后，以为大不了就是哈利波特斜角巷那样的存在，但东方的鬼怪果然还是比那些西方的精灵可怕多了。
猴头狗身什么都有，特别还有一个鱼头的怪人在生鲜摊上切着鱼，不小心和鱼老板对视上后，那鱼眼呆呆得和他刀俎之下的死鱼眼睛一模一样，但也因为这样，总觉得他就算是活着也像是个死不瞑目的冤魂，多对视上一眼他手里那把菜刀就要向我飞来了。
怪不得道长要说千万不要离开他视线，要是在这种地方没人罩着果然是凶多吉少。我就这样跟在两人的身后，对这神奇的景象有些好奇可又不敢随便张望。直到跟着他们走到了一个角落里冷清的摊位。
“道长什么时候也要来光顾我这种小摊了？”老板是一只蟾蜍精，灯泡大的眼睛没比刚刚的鱼老板好到哪儿去。
“你看有没有适合我这位兄弟先借用一阵子的身份？”
“道长的事小妖不方便过问，但小妖还是要提一句。最近阳间的技术发展快，借用身份的风险也很大。听说现在这民政还要上马什么电脑，还有什么网络，既然是人类冒用身份可能会治罪哦！”
“这就不需要你担心了，只是借用一阵子。既然你还在做这生意，我就相信你自有办法。”
蟾蜍精收起了脸上为难的神色，伸出了那个脚蹼把摊在折叠桌上的那堆身份证打乱，就像是洗牌一样将原本整理齐的卡片堆拢在了一起。待洗成一叠后他像是赌圣那样将一堆牌展了开来。
“林先生，这一次在这个世界里，你想叫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嗯……怎么也得叫个诗情画意一点的名字吧？像是顾苏叶白之类的晋江大姓，然后搭配个像古诗词那样浪漫而不失庄重的名字。这样一来，我也能有点小说男主角的样子，符合风花雪月的风格。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蟾蜍精已经像抽塔罗牌一样抽出了五张牌，亮到了我们面前说：“最近信息传送得快，照片也拍得越来越清楚了，所以还是选几个长得像的人比较好。我看这几个人与这位爷有些相似，你们觉得呢？”
“杜云轩，乔少骁，这两个人的名字不错呢，像是你要的风格。”
话是这么说，但我的视线却在一个名字上移不开。昏暗的灯光之下，他与我的面容十分相似，只是头发长而凌乱，透露出一副经历了苦难的容貌。他的名字是河柚三，名字很俗对吧？但如果用南方的方言，也是中国古语的发音，和夏佑善的名字读音一模一样。
“我选这个。”我犹豫着伸出手指，但点到他的名字后却又变得坚定了。
“小柚子啊，那可是个苦命的孩子。”
“而且这名字和你想要的差别太大了吧？”
“不妨，我就想要这个名字。”
“我知道了。”蟾蜍精忽然颤抖了起来，好一会儿后伸出了嘴里长长的卷舌，舌头里卷着一个卷轴。他拿下来后抖了抖上面粘稠的唾液，然后打开了封套取出里面的书卷交给我说，“这是这孩子的资料，你最好了解一下。万一遇到了什么事警察盘问起来也好对上不会被拆穿身份。小柚子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受了些欺负逃跑出来，正好遇到了一些混混收他做了小弟在市井里混了几年。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失踪了，有传说是被河里的水鬼拖下去吃了连尸骨都不剩。除了那些小混混弟兄没人知道他的事儿，而那些小混混又都有案在身不敢接触警察，所以也没人替他报案什么的。现在他在你手上重生了。”
他把卷轴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摊开来一看，除了他简单的身平介绍还有一些他的证件。有了这些我好像真的能继承他的身份了。
“怎么样？你还满意这个身份吗？”道长问。
确实是个苦命的人，可能让他活出另一段人生也不是一件坏事。我便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多少钱？”
“你也知道阳间管得越来越严，这生意越来越难做，现在这种身份至少也得一锭金子。”他看了看道长的眼色又说，“道长对我们有恩，就……十两银子？五两？一两！不能再少了，这阳间越来越难混，我也得养妻儿……”
道长爽快地从袖袋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交到了他的手中，蟾蜍精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一边收银子一边说：“唉，能为世子爷和小当家的服务是我们这些小妖的福分啊。”
买到了身份后我们就往回走，这街市比来时又热闹了不少。怕被人群……嗯……妖群冲散我手里紧紧拽着那卷轴跟在两人身后。
“道长！好久不见！”“这两天找到了个好宝贝！来看看吧道长。”“道长！你最喜欢的真血糯米糕！”
街市上那些可怕的妖怪似乎和道长都很熟悉，纷纷和他打着招呼。道长只是浅浅回应，直到听到了这声吆喝才停下脚步。
“别给我碰那玩意儿！如果你敢碰我就和你绝交！”王爷冷冷说到。
道长呵呵一笑，有些舍不得离开。
“你要是吃那玩意儿，就真的和你家老头一样恶心了！”
听王爷这么说，我才在幽暗的灯光下看清那点心摊的老板。这蠕虫脑袋很显然是血蛭化作的妖怪，我小时候在水田里帮忙干农活被这玩意儿咬过，所以血糯米糕好吃——是因为用了真血吗？
我忍不住打了个干呕后道长终于开始往前走，这时一旁又传来了吆喝声：“呦！世子爷回来了！买点蜜饯回去给太妃娘娘尝尝吧！正宗的苏州蜜饯哦！”
“我才不要从你们这些妖怪手里买吃的！”
“看你无礼的都把人老爷惹生气了！人家现在是王爷了！早就不是世子爷了！要在古代你这种失误要被砍头的！”
好不容易从那热闹的巷子里出来坐上了马车，我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我没有像小说里常见的那样不出意外发生了意外，也没有被那些妖怪吃掉。
“放心，那些都是不会吃人的善妖，不然我们也不会允许他们生活在城市里。”
“那你让我不要离开你视线的意思是……”
“你要是走丢了，认得回家路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虽然听到这个本应该安心一些，但回想起那些景象还是有些后怕。说来传说中的道士形象，不应该是驱鬼除魔才对吗？
“妖怪通了人性，既然没有作恶，人又有什么理由要除了他呢？我们的印象里妖怪都是坏的多，是因为妖怪不像人类那样天生优越，而且生活在人间不像人那样能代代相承，所以无奈下作恶的比例会高一些。这就像是人类社会的底层穷人，教育不足成长环境还恶劣，作奸犯科的比例肯定要比其他阶层的人高。但这并不是他们天生下来的原罪。”
听起来倒也颇有道理，既然人类社会提倡人人平等，通过义务教育医疗保障司法公正等手段来捍卫底层人平等生活的权力，那这个世界既然有妖怪，妖怪作为智慧生物也应该有和人平等的权力。
“可这毕竟是人类的社会，人类的法制体系只能保障人的权力，妖怪想要在人间生活就得有人间的身份。人间的法度目前没法给妖怪身份，就诞生了这交易人间身份的生意。”
颇有些像我的世界在三和之类的地方给人贩卖身份证好打工借债之类的生意。不过这身份可比单纯的身份证交易复杂多了，甚至连人的资料都这么完全。那就是——“河柚三并不是杜撰出来的身份，而是曾经活生生的人。”
“那是当然，现代司法系统随着技术的发展越来越完善，证件的真伪也越来越好识别。这类身份的来源无非几种，一种是穷人的家人朋友死后不去做死亡登记，而是把他当活人的身份卖给别人，这笔钱对穷人来说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另一种是失踪甚至是直接当了自己的身份的走投无路的人。最后一种很少，便是买了身份的妖怪去世后转让给别的妖怪，不过当然有岁数的限制，一个人不可能活上几百岁吧？”
我也不是难理解，在我的世界里也有类似的故事。听说过一些人给买来的外籍媳妇上户口就是花个几万块买了其他英年早逝的农村子女的身份之类的。让我震撼的是，这名为柚三的人也曾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活得不好死后身份还被拿来交易。刚刚太过慌张不得思考，这会儿能冷静思考后更是觉得悲凉。
有了这个柚三的身份，我就能在这个世界找工作了。柚三初中肄业，简历不好写，而且这世界还没有Word之类的文档编辑软件写个漂亮的简历。习惯了电子设备的我，写出来的这歪歪扭扭的字迹倒像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人，正好符合这一身份。
“没想到你还识字。”负责面试的程管家看了看那张表格又看了看我说。
“是！不仅会中文还会一些洋文，什么ABCD之类的26个字母我都会背！”有了之前面试的经验，我知道这种岗位不能显得太有文化，但也不能太不学无术。
他听我说的忍不住笑了笑说：“嗯，可以，我们的薪资待遇工作情况你都清楚了吧？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这意思是我可以了吗？”
“那当然，既然是王府厨娘英嫂介绍的人，那也没什么别的好问的。说实话我们这里挺缺人的，如果能尽早来上班的话就更好了。”
王府厨娘？那是谁？看来王爷在暗中给我行了些好处。“今天上班也可以，我目前手上没有别的活要处理。”
“那太好了，我带你见下你师父。你这阵子就跟着金大师父学些园艺技术，帮着他负责些庭院里的花艺活儿其他如果有什么杂活就帮把手，你看怎么样？如果觉得吃不消做就和我说，当然也没啥别的杂事，可能也没法养闲人。”
“是说让我做园丁？”
“是的，现在就这庭院最缺人打理了，金大师父上了年纪，也不知道还能撑上多久。怎么？你不喜欢吗？”
“做园丁的话，能见到朱晨将军吗？”
“当然了，现在又不是古代贵族人家有上百个家丁，这家里就这么几口人，虽然老爷生活简单但也什么都要帮把手。还是你觉得这活太累太杂了……”
“不不不，只要能留在将军府上，我什么都能做。”
“我就说，你是英嫂的朋友也知道王府是什么模样吧。现在的贵族都不敢太张扬，就算偌大的藩王府里也就只敢请这么几个人。王爷还要承担蜀王的职责事务繁忙，我们老爷就不一样了。这个地位的贵族没什么国事要做，他也还没有婚娶，我们只要帮他维护好这宅子然后料理好他的生活起居就好，比在王府做长工轻松多了吧？”
“虽然没有做过，但我会尝试着做好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刚刚大学毕业进入职场的时候，这也是我当年毕业后第一次入职时说的话。
“不用这么正经，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放松些就好。打个招呼哦！这位就是金师父。”
眼前的人让人压根就放松不下来，那肌肉也太过粗壮了吧？就像是健美大赛里才能见到的健壮肌肉，鼓到都要随时爆炸的样子。露出的手臂上纹着龙纹不说，左眼上有一条又粗又长的刀疤，一看就是道上混过的大叔，而且还是上了年纪的老大。
“金师父！这位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找来的徒弟，名字叫……”
“柚三！我叫河柚三！”
“小柚子？”
“金师父你认识他？”
“不是，只是年轻时有个和他名字相仿的弟兄。”他拿起一旁的汽油大锯子，这魁梧的身材活像欧美电影里的电锯怪人！“我们这活可需要不少的力气，你吃得了苦吗？”
我吃得了苦但小心脏受不了这惊吓，你就不能先让这锯子的发动机先停下来吗？我泪水都忍不住要下来了！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来的这府上，要是错过了就没其他机会了，只好抽着鼻子说到：“受得了。”
“那就交给你了。”程管家你也是害怕了吧？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快跑路？
看着他无法挽回的背影，我转回头来看金师父又不敢和他那凶横的眼神相对视。
“还愣着干嘛？把这些花盆都搬到那边去晒晒太阳。”
“是说这些大花盆？”这花盆里的小树木可比我的身体还高上不少。
“不然还有哪些？快些搬！不然到了午时就上日头了，那时候太阳就太大了。”
才第一天试工我可不能被辞退才行，更何况要是做到被辞退的状况的话，总觉得在那之前会被他的锯子给锯成两段。更何况那锯子很显然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看我乖乖地开始搬花盆后他就把发动机给熄火了。这在我的现代社会里可算是职场霸凌啊！要不是为了能留在夏佑善身边我早就不干了！
不行！就算是为了夏佑善我也做不了这活啊。才搬了两盆我的腰就再也使不出力来。就算不知道这具身体原本的身份，但自从我拿来用后就是饥一顿饱一顿，这两天饮食规律了都吃不了多少东西，别说肌肉了，身上就连一块肉都看不到。要不然认个错……他刚张开了小木桌在花圃里悠闲地喝起了茶，见到我看他后才刚刚和善了一点的眼神就又变得无比凶狠！
“快点！”“你这样搬到明天去！”“那小的不用搬，会被晒死。”“还有那些！”
好不容易干完活后，我瘫坐到了地上，这时他才悠哉游哉地走到了我面前。语气平淡地对我说了一句：“把你刚刚搬出去的都搬回来。因为你动作太慢了，记得照自己搬出去的顺序搬。”
“欸？”这果然是在耍我给我下马威！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他把一壶茶放到我身边说：“记得喝水，别中暑了。这一片的苗木都是喜阳植物，但都是北方的名贵物种这天气容易晒死所以每天只能在午时前晒一两个时辰的太阳，那一块都是南方苗木，要是高温天在午时前搭起遮阳布就好。那个角落的都是喜阴植物，切记不可晒太阳。懂了吗？”
原……原来如此，这么看来我在搬花木的时候他也做了不少事，这么听来也不像是耍我。
“那边有推车，用那个搬就好。”
这么关键的信息不早告诉我，这不还是在耍我吗？有推车还有撬棍，他教我方法后搬这些大花盆成为了一件快捷又不费力的活。给我演示了一遍后还不忘嘱咐我一句：“以后做事前先问清楚，埋着头不动脑子苦干可不是勤劳。”
这师父还怪好的嘞，这就是小说里常见的恶魔脸豆腐心吗？
“先去吃饭吧？下午躲过了高温我带你去庭院里修枝叶，我听说你认得字，那学起来就快多了。有空的时候就看下这两本书，那些写书的老师懂的比我可多得多了。”
说着我接过了那两本教授庭院种植的教材，总觉得这感觉像是从世外高人手里接过了什么武功秘籍，所以这意思是——师父认可我了吗？
“还不快走吗？饿肚子我可不管你！”
虽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可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我赶紧使劲了全身的力气追了上去。
我在朱晨府上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虽然和想象中小少爷与壮长工的风花雪月不一样，身上满是肮脏的泥土不说，全身还满是大汗的酸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