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问我有什么手段,我这笨脑袋怎么想得出来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这会儿大家都在本家,也算是另一个机会把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只是该怎么让那村长就范呢?
我这边犯难着,没想到那边也犯难着。我们该以什么名义祭拜,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呢?
“我们这祖上最大的官也就嘉靖年间一个五品,还是死后追授的。从此以后就没受过王室吊唁啊。”“这大员就是吊唁,也就是差人送些礼来。”“你翻翻族谱还有别的大官吗?”“三村头那儿子不是在当什么管钱的大官吗?”“城南区里的财政局长,放到古代应该是正八品县丞吧?”
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嘛,虽然我们现在是穷人,可其实祖上总能找到几个名门望族。因为穷人翻身的几率很小,多半也没后人。只是富人的望族旁系渐渐衰落就成了贫穷的我们。但这家子是怎么开枝散叶得这么厉害的?每个朝代的土地兼并也足够他们没地了吧?竟然还发展出了三个村落之大。
“唉,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几乎是山地,在以前没法种地没人要的。现在机器多了才开垦出了这么些地,但农地又不值钱了。一个家族的人就躲在这里渐渐兴了起来。”
也是,要是以前的交通条件,这山谷中的村子倒确实是可以成为桃源村了。
“该怎么安排老爷呢?当作本家人又不是,当作外族人又实在怠慢了。”
“当作礼带到了就好,这是王爷的一些心意。虽然不多,但是当作一些薄礼吧。我们就作为乡亲在一旁旁观下就好。”
多亏了猪八戒临时掏出了一个红包,他们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得赶在吉时前祭拜,要准备的规矩菜肴还有不少,什么点上香,什么点请魂烧纸,什么点开席都有讲究。如果要把全村的人都集中到一起不用说是中午开大席的时候。时间快要到大夫送药来了,先去看看药不让他们入人口才行。
送药来的是附近的汉医馆,也是因为村里孤寡老人多所以才特别送货上门的。这时代还没那么普及汤药的封装技术,只能每周送一次药草由患者自行煎服。但年纪大的人眼睛花又没文化怕煎煮不到位,所以村长本也是做好事。
“今天上环村的村长说要忙祭拜,让我统一给到西环村的村长,他负责留守帮忙给三个村的老人们煎药。”
我们找到那大夫时,他已经走上了回程的路。
这下写好的剧本和事实发展就更不同了。“既然不是那个村长来煮,就说明他今天没有机会下手。我们今天要不先打道回府,明天再来吧。”
“今天祭拜这么混乱,家中老小亲戚也都回来了,总不能公然做这种事。要是明天大家都回去了,一切就都会像之前的剧本一样推进。”可是心里总有些什么放心不下的,“来一趟也不容易,先去看看煮药的地方吧。”
“还要?这荒郊野岭的,连上个厕所都是旱厕……”
谁让你刚刚喝了这么多茶的?不管他的抱怨,我顾自一人在村里走。自然村不比现代规划的村庄,虽然人少但因为建楼没那么大的限制所以大家都住得很分散。一则难说近,二来也没那么多标志物,一路打听花了好久才闻到一阵草药香。村里人没有那么多钱建高围墙或是好看的篱笆,站在只是用来标示地界的矮土墙外面就能看到院子里架着的一个个小炉子。每个人的药都已经按名装好,在煮的药盛药的碗,上面都写着简字代表姓名。院子里一对夫妇来回忙碌着,夫人一边不停抱怨着丈夫揽下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一边却给丈夫娴熟地打着下手。看面相就不像是做坏事的人。
“今天也有在好好煮药呢!”“可不是,井井有条井井有条!”“这村里的老人真是长寿呢!”“因为污染少嘛。”“可那老头自个儿在加什么呢?”“好像不是药方子上的啊。”
“你干嘛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怪瘆人的!
“我没有说话。”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虽然这声音确实怪怪的。
“那么我们回去吧。”“对啊,等等要出大太阳了,我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这么盯着他我终于确定了不是嘉斌在说话,而且墙缝土地里的那些草。“妖……妖怪?”
“他是在说我们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可是药神仙。”
“果然是妖怪!对了!人参精和桔梗精!神话里不常有的嘛!”
“不是,我是葛根仙人。”“我是茯苓,我们是药王药园里的神仙。”
“神仙的话……我记得这个世界的书里说是和妖怪一个类型的来着。”
“什么妖怪?我们才不是什么妖怪。”“他们这种俗人眼里,就只有人参人参,结果也不过是他们只知道这一种名贵教材而已。”
“不好意思,如果有冒犯的话……”
“没时间了,得去下一家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炖药呢!”“就是就是,不理他了。”
看来是汉医馆派来监督煮药情况的小妖精,不过来不及问更多他们就遁地消失了。墙角的泥地里,只剩下几棵随着风摇摆的瘦弱野草。
不过另一方面,我们的这一番对话引来了院子里两人的注意。毕竟只是一堵不遮风的矮墙,我们几个的对话一定也已被他们听到。
“两位爷是……”
“嗯……蜀王府听说村里有祭祀活动,派我们来慰问下。听说村里有帮孤寡老人的善举,王爷特意嘱咐让我们采访一下,看能不能入选好人好事之类的。”
“这……这样啊……和你们见到的可能不一样。那些年轻人其实平日里都在城里打工很少回来,村里只剩了几个老人又多为孤寡。和城里人能去养老院不一样,费用不是庄稼人能负担得起,而且老了也不愿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没办法,只有我们这些还能干点活的人帮衬下了。”
“老头子,你在做啥子嘛?既然是王府里派来的老爷,赶紧请进来坐噻。”
夫人怪罪了一番后他们赶紧请我们进了门,就算我们坚持不必麻烦,夫人还是从屋内赶紧搬来了条凳,给我们泡了茶。
怕打扰到他们忙客套了一番,直到看到村长拿着一个小石缸犹豫了一番后又没撒进药壶里,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粉是什么?”
“哦,是石散。”石散的话就是石粉,中药中确实也有用石头入药的做法。
嘉斌趁他没注意一把夺过石缸来捏了捏,仔细研究了一番后说:“□□?□□?”
“这……这个小人也不知。”
砒霜的话——不是古装剧里常见的毒药吗?“你确定吗?”
“虽然也有不少性状相同的,但想来这味药是普通人家最常见的。”
“你不是在美国学的医吗?怎么可能懂中医?”
“中医和西医,其实只是个名称而已。西方人古代也搞草药巫术那一套比如炼金术之类的,中医也讲手术复健而后用五行来解释身体循环。只是现代医学引进时和传统医学区分用了西医这个词,所以才让人误解产生了对立。其中又有复杂的民族传统和利益关系,比如药理学,生物化学,解剖学之类的现代医学没法被底层人接受……”
“爷是现代人可能不理解,这砒霜也是一味药。”
“可就算是中医经典也标注了是急药,老年人大多数是慢性病,不应该有这种急症才对吧?”
“的确是砒霜,而且药方上并没有这方药。”忽然响起的声音是——我身边的这块石头?石头也能成精的吗?孙悟空?贾宝玉?不是玉,这透明的纯白色,贾宝白水晶?!
“什么贾宝白水晶?我是白矾大仙!也是药王家的药仙!”和刚刚两根小草不一样,他说完后化作了一位白发素服的英俊少年,悠哉地从地上站起来,雪白的长袍却没染上一丝尘土。
“我听葛根大仙说这里煮药在加药方上没有的石散,所以特意过来查看,没想到还真是。你为什么要擅自加入砒霜?而且这量已足人死。”
“小……小的也不知道啊。小的也是别人让我这样加的。”
这一下就心虚跪在地上的反应不一般,我刚想上前询问,没想到一个老太太踏进院子来说:“我让加的。”
“喜儿,我的汤药帮我煮好了吗?”
“阿婶,我刚要送去呢!可是……”经过这一番后,夫人有些心虚。
倒是老太太走到了盛放汤药的桌前,说了一句:“神仙爷,老的活到这把岁数也没什么念想,只是每天坐着等死罢了。望两位老爷和神仙爷原谅喜儿等,别在村里生出什么事端。”
说罢,她就拿起汤碗喝了起来。等等,这不就成了毒药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能喝!
我叫着想要上前阻止,但还没跨出脚步就被人拖住了。小小的院子里忽然进来了一群村夫,把我们团团围住,其中大多是留守村子的中壮年也夹着几个年轻混混模样。
“喂!开什么玩笑!现在人命关天!”
“我们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那老太婆无儿无女,为了看病把地都给卖了。活着也是痛苦,不如让她早些解脱吧。”
他们看我还要挣扎就一起扑上来控制住了我的手脚。嘉斌见状连忙抄起了院子角落的锄头挥了起来:“我才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要帮人顶罪呢!老子是医生!不能看着人在老子眼前死而不救!”
虽然多少有些无能狂怒的意味,但没想到昔日不学无术的同学嘴里说出这句话,好像是真的成了一名有大义的医生。不过用无能狂怒这个词肯定是有原因的,一看就没打过架,开始挥着这锄头是吓到了不少人,但很快就被一个孩子推倒在了地上,见他摔个狗吃屎后其他村夫马上就顺势围殴上去。
一边人命关天,一边同伴又在被打,我自然心急如焚。看手脚是动弹不得,我只好大吼:“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王爷派来的人,再不放开我,等王爷知道了可有你们好受的!”
我平生是最讨厌用地位来压人的,没想到在这个有贵族的世界里反而压根没用。
“别说只是下人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又能如何?对你们客气些你们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想搞乱我们村子的人,只要灭口就好了!”“可不是,与其让他去通风报信,不如把他们两个解决了再编个理由就好。”“弟兄们别怕,出事了我来给你们当替死鬼。”
“宰了他们!”
七嘴八舌后的异口同声——“你们在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下手的时候准一些狠一些!不然这两具尸体卖给黎医生价格会打折扣的!”
刚刚还跪倒在我们面前的村长,这时已经站了起来。站在这一群壮年身后说到。
“这么说你刚刚说不知道这药是什么果然是假话,你也被收买了要杀死村里的老人卖给黎医生吗?喂!你们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吗?”
“有什么不知道的,今年又是春洪又是夏旱,田地里的庄稼全都遭了殃。还留守在村里的人早就青黄不接了。我们也知道这些老人的命是命,但他们不牺牲,谁来帮我们娶媳妇养儿子?”
“别废话!这事不能让村外人知道,今天大祭人多口杂,可别让那些城里的孩子知道这事连累了他们。”
“动手!”“动手!”
动手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气氛到了有些尴尬的程度才有一个年老的人站出来说:“这事还是得由我们这些老人动手,反正我这条命也不值钱。”
最怕的就是这种光脚的,刚刚那阵推脱犹豫,反倒是显得他更真诚了。只见他从土灶边拿起了一把菜刀,跑过来蹲到我的面前一把拉起了我的头发。
“别乱动!伤口不好看可就不值钱了!”刀刃还没贴到我的脖子就让人感觉到了冰凉。和我见过的那些恶角都不大一样,就因为是不讲理的莽夫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可怕。我好像压根就没有路可以走。
感觉到刀刃已经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对他怒目而视吓吓他拖延些时间。可没用的身子还是让我不自禁闭上了眼睛。这主角光环怎么还不出现啊?就算朱晨被禁足了也得让我脑袋里闪过些什么灵感吧?
“砰——”枪声终于出现。
“所有人!抱头蹲下!不然就开枪了!你们都因现行犯被逮捕了!”
“别紧张!事已至此就算把我杀了,你们也没法把我们的尸体卖了!反而加个无畏的伤人罪名!”
趁着他犹豫的档口,已经有人跑过来把他驾开。场面花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这才回过神来的我环视了一圈左右,一大队人马已经将院子团团包围。
“果然和团座预料的一样,全村人都已经被黎医生的组织收买了吗?”白虎走到我身边来问我。
朱晨已经预料到这事了吗?就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有这种预料跟我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得把那小伙子赶紧带到医院验伤才行,她是主动喝药的,和黎医生的交易也没有直接证据没法指控。只能借着故意伤人的指控先把他们控制起来调查。”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朱嘉斌获得自由身后已经跑到了那位老太太的身边。老太太中的毒显然是发作了,这会儿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砷中毒,砷中毒……二巯基丙磺酸。”
“先生!先生!你是伤者,得赶紧跟我们先走才行!”
“不行!这里太偏僻了,等找到医院就来不及了!得先采取急救!”
“可是……”
我不得已先过去搭住了他的肩说:“嘉斌!冷静点!救人要紧!你是这里唯一的医生!”
他与我对视了一眼,慌张的眼神稍稍平复了一些说:“误食毒药后的急救,先进行催吐,然后洗胃。救护车来之前得先催吐才行。”
他说着娴熟地按住了老太太的喉咙,但毕竟年纪大了,不敢用力效果也没那么理想。
“要是有催吐药就好了。”
“皂荚。”白矾精走过来手里拿着几棵药草,在手中捏了几下手一挥就成了粉药给老太太喂了下去。这么说来,刚刚一团混乱里都没注意这家伙去哪儿了。
“多亏了这位仙人过来给我们引路,还告诉了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虎刚解释完,院子外就变得格外嘈杂。原来是本来在宗祠的宗亲们也都来了。看他们手里的家伙什像是要来帮忙的样子,不过看到是军警联合起来的小队后也不敢造次。风波随着来支援的救护车鸣笛声而宣告平息。
我们俩在医院里验伤治疗,这才知道剩下的人被蒙骗以为我们是来村里闹事的。这一番谎言被戳穿后,村里余下的老骨干已经潜逃出村,剩下的则都是些不知此事之人。现在控制住的那几个,按照程序也很快会被放掉。
不过我们这一闹,接下来他们应该不会再进行这种交易了,村子也应该可以保住一时平安。
给我介绍完现在的情况后,白虎拿出了一个黑色大砖头说:“给团座回个电话吧。听说了事情经过后他很担心。”
本来报平安就是件应该的事,但经历了这一天,又看看我眼前满身是伤的嘉斌,再转回头来看看那大哥大,却又忍不住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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