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吧？记得小时候看的神话电视里不都是这样的布景吗？边上是悬崖坚硬的石头，黄土地上是被踏平的杂草，所能见的也就只有这些场景了，因为白色的浓雾锁住了远处的视线。只不过在电视剧里，是用干冰来表现这种雾气的罢了。
牛头马面什么时候出场？按照剧情节奏应该就是我醒来后吧？也对，我得用手撑起身子来才能表现出我已经醒来的画面吧？所以那些怪物在哪里？
等得我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歌谣声。
“嘿呦——秋水落咯夫出力咯——嘿呦——夔爷出水求助力咯——借你神力闯鬼关咯——”
这是什么咒语吗？不是，还有些熟悉，好像是音乐课上教过的劳动号子？
我赶紧站起身子来，白色雾气之中渐渐浮现除了特别高壮的影子。这剪影，是牛头人？那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什么啊，只是身材高大壮硕了一些的传说中的纤夫吗？
“小哥！莫挡路！”
虽然拉船得用不少力气，但也得靠些节奏和巧劲。趁着惯性踏出的步子会因为我挡路而混乱。我赶紧翻身躲开，然后才继续跟着节奏追着他们问：“这……这里怎么会有纤夫？黄泉路上还有这种传统吗？”
“莫说瞎话，啥子黄泉路嘛，这是我们大江纤夫每天都要走的纤道噻！”
“所以说，这里还是大江岸边？还是夔州！”
“当然咯！”
不过，朱晨死后不也是沿着大江往上游走，黑白无常本打算带他去丰都的吗？
“走！莫挡路！”
“走开！老子好不容易救的你！”
一个凶狠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我发现出现在我身边朱晨要拉我的手后赶紧躲开，这才躲过了后面紧接着来的另一个队伍。
“不过我不过是个鬼魂而已，就算撞上了——”灵魂之间都没有实体，那根据物理定律是不是会被搅浑？
“鬼什么鬼！你还活着！”
活着？那就是他——救了我？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要找的那个神兽不就在那儿吗？！”
照他说的我转过头来，白雾之中确实出现了一个比这些健壮的身材更为高大的影子。那脑袋上的犄角——就是传说中的夔牛吗？可不知道是不是这片白雾的关系，本就狭窄的芊道不大好逆行，而他却没有因为视角的切近而变得具象一些。
“喂！夔牛？！你是夔牛吗？”挥不开这片白雾我只能朝天大声问到。
我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空气中传来了他的回声：“你是何人？”
这剧情我熟！这拖长的声音是神仙没错了！“我想请你去武昌，助楚王一臂之力。”
“楚王？”
这轻蔑的声音？原来这家伙不仅在百姓之间，就连妖神之间声望也这么差啊？这件事说来话长，但如果不好好解释，看来他是不会答应的。只要说清楚这是一件必须做的好事的话……
“我没法离开这里。”
为什么？也是，求神这种事儿可没这么简单，好歹也得苦口婆心一下。
就在我想着该怎么劝的时候，他却回答到：“如果我离开了这里，这些可怜的船工该怎么办？”
秋冬季正是水落石枯的时候，所以过三峡的时候水也格外浅，客船也是勉强用牵引轮，小货船出于成本就更是需要纤夫往上了。我这才见到白雾之中有一只巨大的手在背后悄悄的帮忙推船。纵使体格再健壮的人类也力气有限，可这些货船只需要被他的手指轻轻一推就过了滩地。
他是受民众的供奉才在这里帮忙的，如果要去楚地帮忙，就等于抛弃了这些真正互助和感恩他的人。
“成都而今不少工厂停工，整个西南的生产都受了影响。现在巴蜀不少原料都需要靠这条航路来活命，往常这季节航路早就歇了，可不会有这么多的船需要拉。”
话说的也有理，在这个交通业没那么发达的世界里，有些廉价原料和粮食不可能通过火车来运输，如果航路断了的话意味着粮价还将上涨。贫民不像有钱人那样可以把这种日子当作临时的难关安然度日，在这样的世道里生活就更困难了。
“正是为了让这世道太平才出此策。夔爷只要解决了这事，这航线也不需要再在这季节如此忙碌，大江上游的百姓也能恢复原来平静的生活。受蜀王之托，助皇室一臂之力才是眼前一劳得逸之策。”
就在我因此犹豫的时候，朱晨忽然在我面前出现，朝着那雾气之中的影子作揖到。怎么都拨不开的白雾，在他作揖后也开始重新流动起来。像是有人卷起了雾帘，一个更为具体的身子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虽然雾影中这模样更像是西方神话的牛头人，可看到真容后让人觉得更像是西游记里的牛魔王。
“我本以为是这小子特意搬出蜀王来诓我，而今见到晨老爷是信了。既然是蜀王殿下的谕旨，那必有他的道理。”他作揖到，“这位公子所说之事，何时成行？”
“照计划是入腊月之后。行情不好，料入了腊月不少工厂会提前休假，民众为囤年货家中也不缺粮食。那个时候来一决战，怕不会带来多大的影响，还能让民众过个好年。”
“我知道了，我这先行安排。待到腊月时，好抽出时间来与各位并肩作战。”
就……这么方便？朱晨就露了张脸就把这事儿谈成了？那我这一路来的努力算什么？人比人气死人这一点不是出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而是你拼命努力之后，发现这些努力不如别人天生的一张脸。
看到朱晨作揖道谢我也赶紧跟着道谢，嗯……既然这样毫无逻辑毫无悬念没有在最后来场大反转，那为什么不干脆快进这段过场剧情……对了，也不是过场，应该说是潦草结尾而已。
“接下来我们两个鬼该怎么回成都？”我的那些行李都是实物，我一个鬼魂肯定是拿不动了，没有香没有牌位，还有这么多的路要赶……
“说什么鬼？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说来，我确实从刚刚醒来就觉得浑身疼痛，都说鬼魂会保持死之前那一刻的状态——
“我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把你救下来，你就不能珍惜下你自己的小命吗？”
是你救了我？这么一想刚刚确实感觉到有一股力道扯了我一下，那力道说不上有多大但确实变换了我掉落的轨迹还提供了缓冲，多亏了那一扯也让我落到了水里，而后又被恰好的水浪托着冲到了岸边。
那就是说——我还活着？
倒是另一方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雾的关系，他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透明度调得高多了。但我面前的显然不是什么电影特效的画面，所以意思就是——他的元气减弱了？前面说过鬼没什么可怕的就在于他们没有实体，想要左右实体要花费巨大的元气，而他刚刚救了我……
“既然如此，我们得抓紧时间回成都才行。不对，你先进牌位休息一会儿，也不对，我先给你点支香供奉一下。”
“镇定点！我可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还好，他还可以如此凶狠地说话。不过再怎么坚强也只是表现出来的而已，我们既然都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得抓紧时间而已。
因为是落水期，过了傍晚客船就已经没有班次了，灵魂不能坐飞机，要开车的话绕盘山路出山甚至都不如等明天的船。等等，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了，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用法太不尊重人了，但现在只能出此下策。
“其实……”
“我出三倍价钱，只要能尽快到重庆就好。”
“不是钱的问题，现在正是水落的季节，今天又起这么大的雾。现在出船实在是太危险了……比起钱来还是命要紧啊！”
如果是雾的话，应该是有召唤风来吹开浓雾的法术……
“够了！你忘了自己刚刚是怎么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吗？要是在江上出什么问题死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而已！”
“可是……”
“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了的灵魂，你觉得让人家冒着生命的危险来送我一个魂灵合理吗？你不是一直都在说什么众生平等吗？！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我这不是为了你吗？！”
“所以才更需要冷静！”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他吵起来的，好在要陷入僵局的时候传来了一个声音：“两位大人别吵了！”
是龙王庙的住持？我这才反应过来码头周围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一般的凡人应该看不到鬼魂，只有这位道士能看到我们两个的争执。
“想趁着这大雾的晚上继续往上游走也不是不行，和江巡大人一起走怎么样？”他说，“江巡大人的船亥时会靠岸吃上一顿夜老酒，借着他们的船继续往上游走天亮时就可到重庆府城。”
江巡大概就是我世界里的水上运政，因为这一段容易起雾，所以浓雾的时节中央航道夜晚禁航，可是因为货运吃紧还是不停有货船冒险，江巡就要在这样的日子里在江上巡逻。我这身份说有钱也是平民，和他们周旋了好一会儿才利用感情牌加巫术威胁才让我登船，这才连夜继续沿江往上。到了涪州后雾就散去了，那里交通也稍稍发达一些，那时再包车继续沿江往上走，天亮时分到了府城。那里还停着我离开时停着的吉普车，换车后驾车回成都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别急！你是想死吗?！”
话是这么说，但在我眼里，太阳出来后他的模样更像是幻影了。心急让我一路上出了不少错，每每急刹车的时候总是少不了一阵他的咒骂。好在没有出什么危险还是安全到达了目的地。
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城里的模样自然改变了不少。进出城的各个口子上还有关卡，但比离开时管得更为松散了。城内所谓的街坊制，围栏依旧竖着，但已经没有管理可言，这些满是破洞的围栏不仅毫无用处，而且成为了开车的最大障碍。老城里唯一依旧重兵把手的，就只有王府附近的街道。
“你说什么瞎话呢？晨老爷今天才刚来王府请过安，检查过这四周的隔离措施，你带的是什么亡灵？”“走走走！别在这儿说胡话。”“赶紧走！随意造谣兵部大人，你知道是何罪吗？看你穿着像是同仁我才放你一马，刚刚你说的那些就当我们没听到，识相点回自己的营地。”
换上了制服也没办法突破最后的关卡吗？接下来该怎么办？给王府打电话也没人接，我们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在关卡这儿等着，看里面有没有熟人出来带我们进去。可王府四周包括广场这会儿都不允许平民进出，眼看着天色渐渐深了起来，要是入夜了就更没人进出了。
“先回道观吧。”回到车里后，朱晨从我眼睛里就看出了结果，直接说到。
“可是……”
“奔波两天了你也没安定过，先回能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道观自古就和王府结缘颇深，就算道长和王爷现在都还在京城，其他人也一定有特定的通信渠道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而且和只能看到我的平民比起来，修道之人应该都能够看到晨老爷。
“晨老爷怎么会……”果然，狐耳萌娘一眼就看到了朱晨的存在。不过她惊讶的神情很快平复了下来。
“两位先去餐厅休息一下吧，我去为你们准备一下。”
比起来，找到会法术的师父更重要吧？这会儿又到晚上了他的身体看起来却比白天更稀薄了……虽然我赶紧叫住她没有回应，但无奈到餐厅后却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王府送来托我们保管的，是晨老爷受封时的官服。”
这衣服和他身上那件古装一模一样，据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只有大的节庆典礼会穿这种官服。而这阵子他在外地显然没有这样的典礼，那就只有葬礼——
“这件官服一定聚集了晨老爷不少的期许，先吸取一些上面的元气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灵魂的食物吗？只要有元气补充，灵魂也能恢复些力量。喂喂！别这样看着我，搞得好像能听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这种尴尬的时候，我应该找点自己的事吧？他吸饱了元气灵魂看起来也比之前明显多了，我也能放心吃口饭了。
他们俩看起来都像是不需要吃饭的样子，我走回餐桌边先拿起了碗筷，毕竟已经两天两夜没正经吃饭了，眼前的热菜热饭充满了诱惑。因为老道长曾经对电视充满了狂热，所以餐厅里也有电视，这个时段正播着晚间新闻。
等等，这电视里是在播报什么呢？蜀王府朱晨代替蜀王出席了蜀光养老院的周年典礼？这确实是今天的新闻吧？不是什么网络视频回放吧？料这世界也没有这么高级的玩意儿……可是朱晨今天却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转过头去看朱晨，他的脸上露着和我一样的惊讶。听说有些关键人物出事后为了稳定也会秘不发丧，现在的化妆技术也完全可以找到替身，现在这种特殊时期蜀王不在藩地镇守的话，出此下策也不一定……
“不，那就是我！”
诶？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那个人！”
我又转过头去好好观察电视里的那个人，这么一说灵魂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就算只是低清晰度的画面，一举一动一说一笑，也能感受到他的灵魂。这个用着朱晨身体的人——就是夏佑善。
“虽然不知道晨老爷的灵魂何时出窍了，但知道了晨老爷的身体并没有死亡不是好事吗？那位晨老爷前几天回到了成都，现在就在不远的地方，晨老爷的灵魂也回了这里，回到自己的身体是迟早的事。”
说的正是，只要身体机能正常运行就是活着，身体与灵魂之间有密钥相连接，只要将朱晨的灵魂重新放回那具身体容器之中，就能让他真正的复活。想到这里我就连忙放下了碗筷。
“别着急，林先生知道让灵魂归位的方法吗？”
啊？还要我？
“既然如此就先进了晚饭，我给林先生准备些这方面的书籍。而今两位当家的都不在府中，恐完成此事也是林先生当尽的姻缘。”
我没有反驳的理由，不过倒是因此吃了顿饱饭。血糖补充后脑袋也清醒了不少，我就说这剧情得有转折来着。我看看，人类灵魂虽然和身体有着天然的联系，但一旦出窍一定有其原因，这时候把灵魂召唤回身体也得需要咒语作为灵力推手，简单地说就是类似叫人回家之类的话。这说难也不难，事不宜迟，与其让着灵魂在这里白白消耗不如尽早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朱晨虽然说着不用着急的谦辞，但不用说也很想要尽快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切看似都很顺利，直到到了晨老爷府上却没有人守门，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
“小柚子，回去吧。老爷有交代，不会放你进来的。”夜深后，终于从门里传来了园丁金师父的声音。
“你们都知道是我来了吗？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老爷说了成婚前不许你再近他身半分，大家也都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事。大户人家成婚就是这样，你还是早点了了这段情的好。”
“诶？！不是啊！不是这样的！你们真正的老爷在我身边，不过就是只剩了一个灵魂……喂！喂！金师父！你还在吗？”
“喂！别敲门了！”朱晨的叫声让我回过头来，这时我才发现深夜中，有不少枪口对准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