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的蝴蝶

“咔哒——”

微弱的灯光从跑车内泄出,后车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了。

那只手,薄款黑色皮质手套紧紧包裹,只向外露出一截白得发光的手腕。

又洄只是看了一眼,就哆嗦着已经跑得打颤的双腿上前,目标明确地捉住了那只手,用拇指在那只手的腕骨上宝贝似的蹭了蹭。

他的手很凉,对方的却软而热,雪花随着风落化在交缠的手间。

又洄不忍心凉着对方,要蹭不蹭地松开,手却在撤离时被一根红丝绳挂住了。

丝绳另一端系着一枚玫瑰硬币。

手的主人似乎感受到拉扯,反手攥住又洄的手腕,右腿迈出,踩在车外,拉了一把又洄,借力探身出来,另一只手掐上又洄的脖颈,用了全力,箍着又洄,把又洄狠狠压按进后车座里。

又洄向车门的方向踉跄两步,脖颈受力,右肩后旋,顺时针倒坐进车里,被压躺在后车座上。

沈淮钰歪头,疑惑地朝缠在一起的两人那里看了看。

莫名其妙。

他其实在海登探身出来的时候就认出了海登,但……到底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关系,才会使两个人做出这么奇怪的举动呢?

不像打架,也不像不打架。

沈淮钰没继续往下想,扭头望了望身后银五小队若隐若现的车灯,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驾驶位上的人沈淮钰也认识,是当初和海登一起审问他的安保部部员。

黑色跑车窜进黑夜,在屏声器的帮助下,悄无声息飞驰而去。

海登单膝跪在又洄腿间,一只手保持着掐又洄脖子的动作,一只手摸上又洄的手腕,把又洄手腕上带定位的光脑撸下来扔出了车窗外。

路上的雪很大,城市的温控系统还没有开始工作,尽管四个车轮都安装了特殊的融雪设备,车子也不免轻微打滑。

又洄挣开手,上抬,两只大手一左一右把着海登的腰,给力稳住海登跪着摇晃的身体,边隔着衣物轻轻地在海登的腰际抚弄,边大喘着气说:“给你……掐……但……松开……点……喘不上……气……”

海登没说话,但恨不得掐死又洄的手却松开了。

那手迅速向上移动,又用力捏住了又洄的两颊,抬了抬又洄的下巴。

又洄被迫仰起脸。

海登的黑色皮手套刚刚在车外见了风,此刻不是一般地凉,贴在又洄脸上,冰的又洄不太舒服。

但,又洄探索着海登的腰,嗅着海登身上价格不菲的定制男士淡香,不是很想反抗。

海登将又洄的脸粗暴地扭到左边,几秒后又同样粗暴地扭到右边,最终,停在正中央。

两双琥珀色的眼睛同时看到了彼此。

紧紧地,目光复杂地。

他们两个的眼睛长的很像,如果把脸上的其他五官遮起来,路人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说这是一对双胞胎。

不过,他们也只有这一双眼睛比较像罢了。

看着海登的眼睛,又洄突然想起了他和海登的第一次见面。

他们也是这样对视,惊讶于彼此过度相似的眼眸。

那时候,随队出城历练的海登就是个王子,而他,脏得像在泥巴里滚了一圈刚出来一样。

他当时也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小男孩,没有埋怨为什么人生来如此不相平等,只是为有同类能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而感到高兴,同时,为自己的肮脏感到自卑。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是由于过度相似的眼睛吗?就像饿了十天的人突然看到一块香喷喷的面包,海登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他回家和父母打好招呼,偷偷跟着海登,偷看了海登整整十一天三个小时四十五分十七秒,然后,他终于克服他那可怜的自尊心,鼓起全部的勇气跳出来,给海登打了个招呼。

他期待这个像王子一样的人能给他一些回应。

可海登只是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用世界上最大的恶意对他说:“我讨厌你的眼睛,你应该挖了它。”

他跟上去,他想解释,怎么会讨厌呢?你不是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这样漂亮的眼睛?

海登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滚开,别再用你那双眼睛看着我。”

又洄感到奇怪,像他这样小时候把自尊心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竟然没有上去劈头盖脸地揍海登一顿。

他竟然在想:

不想被我看着吗?那我就要想方设法把你困在我的眼睛里,一辈子接受我的注视!

捏着脸的力气越来越大,甚至把脸都捏红捏疼了,又洄回过神,用眼睛传递出疑惑。

海登蹙着眉,不悦地望着身下走神的又洄,对着又洄的脸,薄唇轻启,吐出一句:“丑东西!”

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眼底还黑了一片,下巴也有熬夜催生出的一点点胡茬,头发更是不用看,又长又没有造型,多看一眼都是对眼睛施加酷刑。

又洄愣了一下,笑了,笑出声来,搭在海登腰上的手换了个位置,用力把单膝跪撑在他身上的海登抱住,抱个满怀,抱贴在自己身上,在海登挣扎的间隙,用头蹭海登的脖颈,在海登耳边压着逼问:“嫌丑还看?”

海登正要拔腿侧的刀子弄又洄,又洄先投了降。

他松开手,哑着声音求海登:“别蹭了祖宗,来感觉了。”

感受到什么的海登突然一动也不动,淡漠的神情有一种冰块被陡然击裂的死感。

“你恶不恶心!?”他抬手给了不知死活的又洄一拳,擒着又洄的双手,高举过又洄的头顶,把又洄拷在了车窗上方的卡扣里。

嫌又洄占地方,海登又把又洄一脚踹座位下面。

又洄一点也没反抗,整个人斜在车里,双手被手铐固定在车窗一侧的车顶上,后背上半部分悬在座位上,下半部分硌在座位边上,屁股悬在半空,腿搭在车子的地毯上,扯着刚刚被海登打得流血的嘴角,嬉皮笑脸:“就恶心你。”

“我要不恶心你,你还得哭着带我去看男科呢?”

“这可是关乎我们□□的大事!”

说实在的,他家小蝴蝶说话从小就是这个味儿,刚开始他还会伤心,还会半夜哭着起来反省自己,但现在,恶语相向了不知道多少年,他早就免疫了。

海登正襟危坐,冷冷地睨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瞎说。

“操……”某个东西因为这个冰冷而带感的眼神兴奋地向上跳了跳,或许还泅湿了什么。

又洄想,他再这么个憋法,迟早憋炸。

海登不悦地皱起眉。

“别别别,错了错了……”又洄闭上眼,咬牙缓了缓下身的胀痛感,讨饶:“不敢说脏话了。”

海登展开眉心,转过头不再看又洄。

又洄试图吸引某人的注意力:“嘿,我手麻了。”

零人回应。

他于是拿腿轻佻地从下往上蹭海登的西装制服裤,“嘿,在吗?我说,我手麻了。”

海登踢开他的腿:“活该。”

又洄瘪瘪嘴,问:“你怎么过来了?”

海登懒得再开口,好像刚刚的一身劲儿全让又洄耗光了,他抬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玫瑰硬币。

潜台词:来还n年前的救命之恩。

又洄同他打商量:“这硬币我戴习惯了,没有我心里不踏实,你能不能还我?我再给你一个别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交换一下,就当定情信物了。

海登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又洄还想磨磨他,但想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亲自来,导师联盟不会盯上你吧?”

海登没有什么反应。

没回话,更没做任何动作。

又洄在进银迹探查资料前就和岳霖交代过,不要麻烦海登,只有在无计可施、走到绝路的情况下,才能拿着玫瑰硬币去找海登。

而且,又洄强调,在整个计划实施过程中,切忌把海登推到人前来。

岳霖知道又洄的心思,所以他选择让海登想办法送沈淮钰进银迹,这一步很关键,是他们急切需要的,而同时,也可以做到很隐蔽。

海家的势力很庞大,在过渡纪元时就是声名显赫的大家族了,这些同等量级的家族间总是联姻又联姻,海登完全可以借别人的手做成这件事。

岳霖是这么想的,但海登却不是。

托作为城联秘书长父亲的福,海登曾经听过一点儿关于银迹的事。

银迹集团的产业遍布整个塞拉姆,他们在阿塔亚其中一个基地里建造的用于生产和看守囚犯的工厂,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它和普通的监狱并不一样。

沈淮钰是九区送进银迹救又洄的,但如果在银迹,两个人根本没有机会碰上面呢?

不表明身份,海登也能把沈淮钰轻松地送进去,但要安排特殊的编号,让两个人尽可能快地见上面,他必须要站出来。

他家世好,自己麾下的安保部又是自己凭真本事拿到的,在所有不管同龄还是不同龄的领导层中,他都属于上者。

他有资格给除了父亲母亲以外的任何人施压。

其实他直接把又洄从监狱里捞出来也不是不行,但人家又没要求他,他才不上赶着呢!

从沈淮钰进入银迹以后,海登就在观察银迹的动向了。如果岳霖看走了眼,沈淮钰没本事把又洄带出来,他会出手。

所幸,结局是好的。

至于亲自来接又洄会不会被导师联盟盯上……

今天晚上他来不来都一样,他早就向所有人明牌了,还不如过来看看这条蠢狗。

海登偏头望向又洄。

丑成这样,后悔来了。

不想看又洄的丑样,海登又把头扭回去。

出门前,正在塔城主持城联大会的父亲在会议间隙给他打了个通讯,命令他这几天住在家里,一切等他从塔城回去再说。

想到父亲……

头疼。

又洄一直盯着海登的状态没放,他放轻了声音,哄小孩似的问海登:“是不是困了?”

海登阖了阖眼。

又洄继续问:“难不难受?”

“海登?”

“你把手给我解开,我给你揉揉额头。”

海登彻底闭上眼,一双手插进他的发间,带着熟悉的力道,替他缓解大脑的闷痛。

又洄其实想让海登靠在他身上,这样会更舒服一点,但海登不让他近身,他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跪在海登腿边,抻着胳膊替海登揉头解乏。

健健康康的时候打打闹闹或者嘴贱一点这都没关系,可以算作某种情趣,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人心里就格外脆弱,一点儿都闹不得。

他得听海登的,没有一句怨言地听,他不能在海登脆弱的时候,伤海登的心。

后座的声音平息下去了。

沈淮钰想,原来海登和又洄是朋友。

挺有意思的,安保部的部长和黑区的区长关系有这么好。

沈淮钰正视着挡风玻璃后的街道,放空了大脑。

他有无数次机会通过车内后视镜窥探后车座上的两人,但基于基本的社交礼貌和**尊重,他没有偏头看过哪怕一眼。

只有那些当事人不介意也无法被阻拦的声音给了他一点儿提示,关于两个人原来是好朋友的提示。

很快,车子开到了九区的某个入口。

“您不用带我们部长下去了,”开车的部员很小声很小声地对又洄说:“我们部长还要回家,将军刚刚打通讯嘱咐过。”

这个将军指的是海登的母亲,祝湛英——祝家现任家主、中部城军队总指挥。

在塞拉姆,第一届城联大会结束后,为了防止人类再次陷入自相残杀的泥淖,城市独立的拥兵权就被城联剥夺了,各个城市只能按照各自的规模拥有一定数量限制的城卫军。

同时,考虑到人类以外诸事物对人类的威胁,出于人类种族延续的安全考虑,城联又以阿塔亚为中心,将整个塞拉姆分成了五个部分:

东方城市联合区,西方城市联合区,南方城市联合区,北方城市联合区,以及,最重要的,阿塔亚-中部城市联合区。

每个联合区域依法各自组建起了一支强悍的军队。

祝湛英就是中部城市联合区军队现任最高首领,年轻时曾带着一支轻装小队,在零次回城更换补给的情况下,屠光了阿塔亚城周围几百里的变种,一举震惊了五大城市联合区。

又洄放下要抱海登的手,给熟睡中的海登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俯身吻了吻海登的头顶,推开车门出去了。

“沈先生等一等,”部员叫住跟着下车的沈淮钰,声音仍然很小很小。

沈淮钰回头。

部员随即递给沈淮钰一个盒子:“这是沈先生本月需要注射的安全针剂,部长出门前托我给您带的。”

“算算日子也要到了,发病很不好受,沈先生及早打上吧,下个月记得按时来我们部里打针。”

沈淮钰接过盒子,微笑道:“谢谢。”

“不客气,”部员朝沈淮钰颔首,“那我们这就走了。”

车门关闭,黑色跑车很快消失在十字路口。

路西菲尔问:“什么针剂?”

沈淮钰转身,走向站在一边等他的又洄,答:“用来保密的,政府不让在内城宣扬外城的东西。”

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只要出过城的人都要注射,注射者需要每个月去安保部打一针,顺便接受一次安全审查。”

路西菲尔皱眉,这些东西它完全不知道,沈淮钰也没向它提起过,它问:“有毒吗?”

沈淮钰点头。

当然有毒,而且,这种针剂貌似完全没有解药。

针剂的工作原理相当于在人类身上绑一个炸药包,药剂注射进体内的那一刻,这个炸药包就被点燃了,每个月按时注射的补充剂就像炸药包的引火线,只要按时不停地注射,引火线就会越来越长,炸药包就不会被点炸,注射者就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路西菲尔不说话了,它接入网路,跑进数字洪流中,火急火燎地开始搜索关于安全针剂的信息。

沈淮钰跟着又洄进了九区。

最近一段时间内,他需要住在九区,他自己在外面的住处不太安全。

“那我房子里的东西怎么办?”沈淮钰说:“我是指它们的安全性。”

他最关心的是路西菲尔的芯片。

尽管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路西菲尔不需要芯片也能自主接入任何一台设备,但芯片就是路西菲尔的心脏,一旦损毁,路西菲尔就运行不了了。

“虽然我现在还没联系上岳霖……”又洄突然感觉很尴尬,他太了解岳霖了。

如果沈淮钰是被岳霖麻醉后绑进银迹的,那么,这意味着,岳霖是以负面的方式处理这整件事的。

又洄续道:“但我猜,你租住的房子可能是九区的产业……”

“你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在你被送进银迹前……可能就已经被岳霖搬进九区了。”

沈淮钰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任谁被这样对待也不会开心。

“这件事岳霖做的确实不对,”又洄顿了顿,承诺:“我们会按我们的规矩给予岳霖相应的惩罚。”

他解释:“我们从不这样做,我们并不是一群你想象中的……”

“所以只对我这样做?”沈淮钰接上他的话,冷冰冰地质问:“你又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们的了?”

又洄摇摇头,“对不起,不是故意要揣度你……”

“无论是送你进银迹的手段,还是可能的、未经允许闯入你的地盘并拿走你的东西,都是不正当的,但出于不同立场的考虑……”

又洄叹了一口气,“岳霖是我父在外城以外森林里的山洞捡回来的,他在十岁之前没有经历过社会化。”

“他总是……会有障碍……在某些行为中……”

“但——”又洄无比真诚地说:“这不是你可以被如此对待的理由,我不再给出任何辩护,不管怎么样,我们会给你一个交待。”

沈淮钰平静地看着又洄的眼睛,顿了顿,扭回头,看着路,轻声说:“走吧。”

人是他自己决定救的,路西菲尔也还在身边,这就够了。

他们回到了九区。

沈淮钰这次看清了地下六层。

又洄&海登:虎扑蝴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我的蝴蝶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