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利维没有要求,但温祈还是自觉每天来马车里帮利维干活,搬运擦拭仪器,顺便做个智能陪聊。很快,温祈和利维结成了“聊天很愉快”的深厚友谊。
这段时间里,由于柏郃野带了一部分人去先行探路,温祈一连几天没有再见到他。
他对这样和平的生活感到满足。
车外马蹄声逐渐清晰,一个人影来到车窗外,和温祈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是周铭。温祈回道:“早上好,周副官。”
他戴着一副银丝勾边的眼镜,透明的镜片下是一双平静的红色眼眸,比不戴眼镜时显得更斯文乖巧了些。
“你这是在做什么?”周铭指指他手上的医学教科书,好奇地问,“要做利维的学生吗?”
温祈摇摇头:“不是的,我在认字,利维医生的书很多,他给了我这个。”
他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进行一些简单交流,但对人类发明的文字确实一窍不通。温祈认为人类能将自己的声音具象在纸张上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
他的本能让他想要去接近基地,即使不知道这本能来自哪里。温祈还要为离开这支小队后与其他人类打交道做好充足的准备。
周铭看向他手里晦涩难懂的工具书,目光有些一言难尽。众所周知,利维医生不是正经人,书架里除了专业工作相关,就全是基地禁止发售的不健康书籍,难怪只拿了这本给温祈。
显然作为认字并不合适,周铭说:“我那里也有一些,过一会给你拿过来。”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因此听起来很温和,温祈很感激他的友善,刚想说什么,利维医生就从外面进了马车。
他看见窗外的人,手指一扶眼镜,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对周铭说:“周副官,你最近怎么总跑到我马车这边找小朋友搭话。”
周铭的脸腾一下红了,他话音打了个磕巴:“并非经常,我只是比较担心……”
“怎么?”利维抱臂,“我很让人不放心吗?”
周铭不搭理他了,一扯马绳,冲温祈道:“我先走了,一会派人把书给你送来,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
利维“啧啧”地笑了两声。温祈目送周铭离开,手放在书页间,听见利维说:“你要小心一点这些军痞子,他们很爱欺负人。”
温祈问:“周副官想欺负我吗?”
“那倒不是,”利维长辈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只是你太乖了,让人忍不住接近。”
温祈不说话,像是生气了。
利维说:“大概你会感到冒犯,不过我还是想多嘴一句。猎人嘛,都是没开化的野狼群,见到异种像见到生肉一样,根本搞不来那些复杂的情情爱爱,以少将为首天天一门心思扑向野外,不适合托付的。”
温祈目光茫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实际上他只是在理解刚刚那句话的逻辑关系,心想,太乖,大概就是太弱了。
马车开始缓缓启动,利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明天你的苏娜反应大概就完成了,还有和你同行的两个人。之后我们会安排将你们送回基地。”
温祈一惊,手中的书没抓牢掉在了地上,他连忙俯身去捡,布料下单薄的肩背微微耸起,显得有些紧绷。
时间过的好快,他差点忘记自己还在“观察期”内。
“你怎么了?”利维见他脸色不对。
温祈抬头,眼镜下的目光没有波动,依然平和悠远:“利维医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利维:“什么忙?”
温祈抿了下唇,声音很低:“我想再去看看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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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放尸体的马车隔离在队伍最后,这些天柏郃野不在,小队里的人在巡逻提高了警惕。温祈和利维在马车前被拦下了。
“利维医生,”猎人巡逻兵硬邦邦地问,“您来这里做什么?”
利维大咧咧揽着温祈的肩:“这孩子是不久前刚被救下来的无辜群众,里面的人有一个是他老师,想来见见。”
温祈目光转向巡逻兵。
巡逻兵说:“抱歉,利维医生,这节车厢内有重点保护目标,包括实验样品液和高度机密标本,您进出无阻,但他不行。”
他犀利的眼神直直盯着温祈,温祈莫名觉得他的目光有点像柏郃野。但同样是猎人,他不怕巡逻兵,也不怕周副官,怕少将。
“好吧,”利维耸耸肩,“看来我的权限不足以把你带进去。”
温祈有些失望,垂下眼睛,半长的短发软软地掉进眼镜里,被他用指尖拨出来。
利维又看似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少将的身份带任何人去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质疑,或许等他回来了,你可以去求求他。”
温祈心如死灰。
他对于今天晚上的计划能否完成,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但他还是诚恳地请求道:“可以允许我在车窗上看一眼吗?”
巡逻兵犹豫了一下,勉强同意了。
于是温祈手扒在车窗上,透过严丝合缝的玻璃制车窗往里望了一眼。空旷的车厢内只摆着两具被黑布牢牢裹住的尸体,旁边支着一架机械铁臂用来固定。
窗户封闭,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温祈几乎辨认不出哪个是巴特,哪个是老者。
“看够了就离开,”巡逻兵不耐烦的说,“你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
温祈不想为难他,脚踩着车轮跳了下来,手却蹭到了一个滑腻腻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见马车的排气口上沾了一片绒绒的青苔。
当把手放在上面时,温祈感觉到了一股极微小的拉力。在巡逻兵和利维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掌心的一部分已经飞快地和青苔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温祈试探着把手拿开,青苔又像水一样从他的掌心滑落下来,就好像刚刚的融合只是他的错觉。
利维问:“怎么了?”
温祈隐瞒了他的异常,摇摇头,跟着利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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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到休息时间的营地人声喧闹。能被人直接使用淡水需要经过层层过滤才能去除里面可能存在的微小污染物,因此营地供给量是有限的,要洗漱,必须端着盆排队取水。
温祈看了看身后长长的队伍,抱紧自己的钢盆,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肥皂,一支牙刷和一卷纸巾,加上藏起来的匕.首和枪,算他的全部家当了。
他拧开水闸,冰凉的水砸进盆里,温祈小心护着盆边以免浪费,随后把盆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他弯着腰把脸泼湿,又把上衣脱下来,浸湿后擦洗身体,正当他闭着眼摸索肥皂时,旁边传来了另一个人把钢盆放在桌上的声音。
温祈洗好脸,擦干水珠后侧头一看,居然是上午那个见过面的巡逻兵。
巡逻兵摘了头盔后,里面留着一头指甲盖长的寸头,温祈见他直接把半个脑袋泡进盆里哗哗洗,水花四溅。
末了把脸用力一抹擦,巡逻兵睁开眼,对温祈说:“是你?”
温祈心想,可以洗脸的地方有这么大,你却只把盆放在我旁边。我虽然不是人,但我不是傻瓜。
他把沾了水珠的眼镜戴上,巡逻兵说:“今天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介意。”
温祈可以理解:“没关系。”
营地灯光比较暗,来取水的人闹哄哄的,温祈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就听见后面有人聚在一起大笑聊天。
他动作一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名字。
温祈以为自己听岔了,悄悄挪了两下步子,装作要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就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看吧,我就说周铭喜欢那个温祈,你还不信。”
另一个人质疑:“周副官对谁都是那个样子,你从哪看出来的?”
“嗐,他和将军一样,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不在基地,在野外憋久了,憋成一个闷骚,你个二百五看不出来也正常。”
“你特么聊天就聊天,人身攻击什么意思!”
“不过嘛,我感觉他俩其实不太合适,”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些的人说,“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人都太软了,不够劲。”
众人嘿嘿笑起来,温祈听不明白,但还是安静地听了一会,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看见还是那个严肃的巡逻兵,已经洗漱完,脸颊上还坠着水珠。
巡逻兵生气地说:“别听他们说话,那群人不配当猎人。”
温祈:“?”
巡逻兵:“柏少将深入陷落地,在前线正面面对高危异种,随时可能丧命,这群人却在背后谈论他的桃色八卦!”
“但是,他们说的好像是我和周铭副官。”温祈提醒。
巡逻兵:“我长耳朵了。”
他语气有点冲,温祈想起来,他指的应该是“少将是个闷骚”的那一句。
随即,他注意到巡逻兵的手一直在死死捏着盆边,骨节都泛白了。
温祈问:“你很讨厌他们吗?”
“我不会讨厌他们,”巡逻兵满不在乎地说,“我只是看不惯。”
他说话的语气和姿态让温祈莫名感觉有些熟悉,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很崇拜柏少将?你是他的粉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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