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您的佛经抄完了吗？”是大娘子院中的二等丫鬟怡秋。
明霁闻言把一旁超好的厚厚一沓佛经拿起，去了大娘子的风荷院中请安。到了风荷院在正堂外等候，却听大娘子的嬷嬷来到外面对他说大娘子身体不适，今日不必请安了。明霁就在正堂外磕了个头，又向侍立在屋外打帘子的那人微微拱手行礼方才离去。离开不久，就看见大娘子的亲子大少爷高兴的跑进风荷院中，后面缀着一溜的小厮丫鬟，被大娘子院中的仆婢簇拥着进了屋去，看都没有看打帘子的那人一眼。
打帘子的那人就是他娘。
明霁此世是胎穿，在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他是英国公府庶子。他的姨娘沈嘉善也曾是大家贵女，和英国公明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本该与明岑定亲了的。
可万事最怕本该。
沈嘉善及笄那年，就在他们要定亲了的那年，沈家被朝中宿敌陷害，被判了抄家、全家流放。明岑对沈嘉善应该是有些感情，在沈家被罚流放是保住了她，可她做不成他的妻了。于是就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没有沈家准备的红妆十里、也没有夫君亲迎，沈嘉善被一顶小轿抬进了英国公府。后来英国公娶妻娶的是荣恩伯张家的女儿，家世虽不如当初的沈家，但也是世族了。
英国公虽与沈嘉善有旧情，但他克己复礼、重视嫡庶之别，他从不干涉后院，因为那应该是他的大娘子的管教之处；就连孩子也是有了嫡长子后才允许沈嘉善有孕。或许是明岑和沈嘉善青梅竹马太过碍人眼、亦或是他们差点就成的婚约到底让人心存芥蒂，张大娘子并不容易相处。自她嫁来后，沈嘉善晨起侍奉、膳时布菜必须样样不落，平时无事也时不时的被叫去打帘子。张大娘子生了明家的大少爷、大小姐，独一个明霁非她所出。她不喜欢见明霁，却常让明霁抄写佛经聊表孝心。
沈嘉善自幼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磋磨呢？可她到底心有不甘啊——沈家无错、稚子何辜？她坚持到今日，不过是因为沈家还没平反、明霁还没长大罢了。
前世的她，一生都没等到沈家平反，唯一的孩子也在13岁那年不慎淹死了。
明霁看着书，小煤球这一次一直都没出现，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没有金手指，思前想去只能靠科举入仕，他脑海中有经年智慧、无数先辈的经验，一步步往上爬，总能够青史留名。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明霁读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蜡烛流着泪，却突然明亮了一些，明霁抬头看去，原来是他姨娘回来了。
“姨娘。”明霁扶着她坐下，绕到她身后踮起脚尖为她捏肩，“姨娘饿了吗？我这就让人传膳。”
“好孩子，今天读了什么书？累不累？”沈嘉善把明霁拉回来拦住，抱进怀中问。
“读了中庸，不累的。”说着就开口为她背今天新学的知识。沈嘉善昔日是沈家独女，是和兄弟们一起读书的，也曾以才女之名闻名京城。
还没背完，却听见了屋外仆婢的请安声，原是英国公来了。英国公在朝中还领着户部的要职，看样子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看着是个很温和的人，言行中却满是威严。沈嘉善和明霁皆起身行礼，明岑扶起沈嘉善，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一起继续考问明霁的功课，问完了又看了看明霁写的大字，便让他出去了。
在房门关上前，明霁回头看了一眼，他姨娘坐在那里低着头，明岑微微俯身，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簪，在他姨娘发间比划了许久轻轻插了进去；他姨娘始终未抬头。
第二日明霁去与大娘子请安时，不出所料又在外面等了许久，所幸今天他姨娘没有被叫来打帘子。明霁进去后，就见他的大哥明琅在大娘子身边撒娇，他们的大姐英国公府大小姐明韶以袖掩嘴笑着；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后就纷纷抬头，表情不约而同的变得疏离；明琅比明霁只大一岁，备受宠爱的他还不能很好的掩饰脸上的不耐。明霁装作没有看见他们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请完安后坐在角落吃着糕点装隐形人。可能是明琅、明韶爱吃点心，大娘子这里的点心比他和姨娘的山卿院中最普通的糕点好吃、精致多了。
今日在大娘子院中呆了很久，久到将近用午膳了大娘子还没有放他回去，还留他在这里一起吃了。不只是他，英国公也来了，围坐在桌边，好像一家人一样。
如果他姨娘没有在一旁侍膳的话。
大娘子温婉的与英国公说着闲话，英国公也含笑回答，外人看去，定会称赞伉俪夫妻。明霁握紧了手，低垂的目光尽是冷意。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呢，大娘子最喜欢的，不正是不轻不重的在后院磋磨他的姨娘，在他姨娘面前展现一家人的样子吗？于理于礼，大娘子做的没有一点过错。谁让他姨娘是妾呢？妾就该服侍主母、就该被立规矩、就该被磋磨啊。现在他正是最无力的年岁，他只能暗暗发誓要功成名就，接他姨娘出府别居、再不受此屈辱。
明霁悄悄侧头看他姨娘，他姨娘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笑着安慰他。
明岑收回目光，开口说道，“下月万寿节，陛下设宴君臣同乐，让携家眷共同进宫赴宴。”明琅高兴地问他也能去吗，他还没有去过皇宫呢！明韶也高兴地倚靠着大娘子，叽叽喳喳的说着要穿什么衣服。
明霁低头沉思着，他可以借此认识皇子陛下攀上靠山吗？可令人绝望的是几乎不可能，他才六岁啊。即使有人看重英国公府势力，他上面还有一个明眼一看就会拥有国公府全部资源的嫡长子呢，旁人凭什么略过嫡长子来结交他？
三年、最快还有三年，最迟九岁他势必去参加科举，考他个三元及第！
回了山卿院，明霁读书更刻苦了一些，休息时也扎着马步，或是拿着小木剑比划着。族学下课后，他往往还要燃灯至夜半，姨娘劝他也只是答好却行动依旧。明霁把不懂的问题询问夫子，让夫子宽慰不已，“我以往总觉得你天纵奇才却不甚努力，现在你有此努力便好，长久以往何愁不能做明家麒麟子？”
明霁苦笑，他哪里懈怠过呢，不过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罢了，他侧首，就看见了明琅不善的目光。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大娘子更频繁的叫他姨娘过去伺候，他也收到了大娘子的一盒礼物。打开来看，上面的是陀螺、小弹弓等等，下面的就是做工精良的骰子、双陆、骨牌了！明霁嗤笑，可真是图穷匕见了。
明霁装作懵懂的摸着这些玩具把玩个不停，嘴上说着，“多谢大娘子，我好喜欢！”
大娘子房中的二等丫鬟怡秋仗着他人小看不明白人眼色，不屑的笑了笑，怪声怪气的说，“大少爷有孝心，常常陪伴在夫人左右。二少爷虽不比大少爷，不妨多抄一些佛经，也算是替夫人祈福、表表孝意了。”
明霁点头答是。此后，明霁就在院中“自愿”大娘子抄写佛经祈福了。在大娘子院中的人越来越频繁的来拿他抄写的佛经后，他连族学都没法去了。夫子也曾问明霁为何不来？却听明琅幸灾乐祸的说明霁在帮他母亲抄佛经呢！夫子见状如何不知是内宅事呢，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此英才，是否会毁于内宅之中，能否有出头之日乎？可夫子想到昔日明霁提到未来时泛光的眼、想到他文章字里行间竭力隐藏却仍然显现的不凡……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啊。
夫子到底不忍明珠蒙尘，可他能做的，也不过是与英国公提点一下。明岑听话思索了一下，派人去打听始末，可知道了后也没有做什么斥责大娘子的事情，只是告诉大娘子让明琅和明霁都搬出来了后院、住到前院。
沈嘉善知道明霁要搬出山卿院还是明霁告诉他的。时间太匆忙了，她一边为明霁收拾东西，一边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夜半不许踢被子、要关紧门窗、不许贪凉等等；而后沉默了一瞬，郑重的告诉明霁，“不必藏拙，装的久了，就成真的了。”
明霁闻言低头不想让姨娘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他们都在这后宅中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对方。
“娘，您信我，迟早有一日……”明霁没有说完，沈嘉善就有些哽咽了，“好，娘等着。”得子如此，又有何求呢。
去了前院后，就不能日日见姨娘了。明霁只有在去向大娘子请安时，偶尔能看见在旁边服侍的姨娘，他很少能回山卿院。
时间飞逝而过，转眼就到了万寿节。今天也是明霁能回山卿院的日子，沈嘉善帮明霁穿好新衣、带好玉佩，送他出门。她自是不能去的，往日沈家还在时年年中秋、万寿她皆常去宫中，现在只能可望而不可即了。
明霁在英国公府门口等待，不一会儿，英国公、大娘子、明韶、明琅相携而来，待明霁行礼后一一上了马车。这次英国公府只用了两辆马车，大娘子、明韶母女二人坐一辆，英国公、明霁、明琅父子三人坐一辆，一路上，英国公不过嘱咐了几句不要乱跑罢了。
宫中果然豪奢，入席之后宫女太监侍立左右，行动间不闻其声。英国公府势大，坐的位置很是靠前，仅次于皇室宗亲罢了。王公大臣们相互交谈，直到陛下带着皇后、贵妃、太子、荣王驾到。
明霁跪下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走在最后的荣王抓住了他偷看的目光，还冲他挑了挑眉。
“今日，朕与尔等君臣同乐！”宫宴流程就是那个流程，皇帝发表一下感言，大臣们献一下礼、最后欣赏一下歌舞。
明霁看着歌舞，喝了一口果子露，到底是皇宫，享天下之奉养，连普通的果子露都如此美味，如果能给姨娘带些就好了。
可当明霁低头吃了口虾仁时，歌舞的声音突然变了，很像……吉他？明霁猛然抬头，吉他！
只见不远处半空突现一个光幕，光幕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大臣们连呼护驾，不少武将连忙挡在皇帝身前。皇帝拨开他们，却仍把皇后挡在身后，皇帝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光幕上的人影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道，【大家好哇！我是文博研究生秃秃不秃！好久不见，大家想我了吗？今天呢，按照大家的投票，我们来讲述一下那历史都承认的天降破军星，和提到他就分不开的大燕中兴之主燕武帝！】
殿中安静了一下，有机灵的大臣连忙道，“这怕是仙术！自然不是仙人真身，回应不了陛下。”所以才不是不给陛下面子。
“大燕？不正是我国国号吗？”
“这倒像是仙人在赞扬我大燕国君啊！”
“中兴之主？以武为号！陛下有好儿孙啊！”
朝臣们不断的拍着皇帝的马屁，而这时候，明霁耳边终于想起了小煤球的声音，“我！来！辣！”
“怎么迟到了这么多，这次你是什么系统？”
小煤球声音偷着心虚但到底诚实，“我睡过头了……这一次给你开个大大大大大的挂！我给你打造一个巨牛的人设！”小煤球示意明霁看天幕，“看见没？这即将播放你彪炳史册的人生，天降破军星诶，大家不爱死你啦？直接名垂青史！”
明霁了然，看着不远处的天幕。
这可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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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降破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