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存在的意义》鹤如

2024年8月8日

不该和明玉祺吵架的。

明昭站在虚雾山脚下的时候，有些后悔。

将近七月的天，在大山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暗沉，没有想象中的烈阳，反而觉得哪里飘来阴风阵阵。

有些不舒服。

还要去吗？

明昭站在原地，往附近看了看，找到一个长椅，她一边朝那边走，一边打开手机在聊天框里不停地打字。

【还没到吗？】

【你装备带齐了吗？】

【不过我看这天气不行，可能要下雨了。】

她现在聊天的对象是高考前在网上认识的网友，两人都是户外爱好者，同是一届高中生，认识以后畅聊过好几个通夜。她们定好毕业以后来虚雾山这边徒步见面，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些。

虚雾山是近几年火起来的一个著名徒步地点，许多网红都过来打卡拍照，其间不乏一些真正的户外爱好者，还分享了不少的风景美照和徒步攻略。两人也是想趁着大部队们还没有放暑假，所以早点过来。

明昭来前，在网上查了不少的攻略。听说虚雾山间有一段路程很陡峭，可能需要专业的装备，还要必备安全绳，甚至路上需要淌过湍急的水流，最窄的地方只能贴着山壁走，很是危险。但是也就是在这条路的尽头，登顶以后，能看见的却是完全想象不到的景色，仿佛生在云间。

正所谓风雨过后有彩虹，这样一宣传，不少驴友都以来过这里为荣。

【昭昭，我可能今天来不了了。】对面的人叫许莉，【我家里出了点事情。】

草。

明昭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挠了挠脑袋，短发瞬间挠得跟鸡窝似的，也不知道在跟谁生气。

被放了鸽子，谁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她出来的时候跟明玉祺大吵了一架，所以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她住在明城，离虚雾山这边有些距离，跟明玉祺吵完架以后，她就拿了张身份证，随便收拾了些东西，就这样挎包出去，临走前还赌气地说道，“你别找我，我是不会回来的。”

再也不想回去那个让人窒息的破地方。

明昭是土生土长的明城人，但说实话，那里没有什么可让她留恋的。

明玉祺没让她得意多久，当机立断地停掉了她的卡，明昭住酒店的时候习惯性一个月续一次房，结果月底的时候，她站在酒店前台，旁边是她的专属管家，正端着POS机，笑容殷勤地看着她时，她却发现银行卡没办法使用。

钱是这个世界的通关钥匙，没有钱，当天她就被扫地出门。

明昭感觉自己这辈子没这样丢人过，好在这是在外地，没有被认识的人看到。

她从小家庭条件优渥，钱财方面的事情从来不是她的烦恼，而是她的底气，如今一朝变成穷光蛋，她觉得自己被气笑了。

因为钱，确实不是她的。

是明玉祺的。

好在网上还有个朋友，明昭问许莉借了一部分的钱，顺便就发信息问她要不要提前去虚雾山，到时候玩也玩够了，还是回去吧。就算是跟明玉祺妥协，她也要回去填报下高考志愿，成绩再差，高考的流程也得走完。

许莉说可以，她们约好时间，在虚雾山见面。

明昭当即买了张绿皮火车的卧铺票，闻了一晚上的脚臭味，听了一晚上的呼噜声，神经衰弱地出现在这里，最后还被放了鸽子，谁都烦。

看谁都想上去踹两脚。

她把包扔在一边，在全身上下摸索着烟盒，没找到，又把包捡了回来，在包里翻来翻去，还是没有。

妈的。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她揉了揉头发，看向虚雾山。

山体很大，距离很近，像一座没有感情俯视人类的神像。

现在是下午四点，天气不佳，实在不像是爬山徒步的好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赌气，又或者想证明些什么，明昭把包挎在一边肩膀上，朝虚雾山的方向走去。

装备她早就准备齐全，独自上阵除了有些孤单，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坏处。明昭从小就是一个人，很独立，所以这种事情对她不是难事。

爬山，以前也爬过。

体力、技术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希望等会儿别下雨。

虽然天气预报显示今天只是阴天，但这天空暗沉得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山脚下有一家小卖店，明昭掏出钱包，抽了两张纸币出来，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包烟，还有一只打火机。她把烟和打火机就搁在自己的衣服外套里，又将书包移到身前，将矿泉水放在书包侧边。

店里面只有女主人和小女孩，座位的正对面最上方放了个很小的电视机，还是很早以前那种笨重的款式，整体是银色，屏幕应该是玻璃屏，画质有些不清晰。

明昭下意识地扫了眼电视的内容，是新闻，时间是——

2001年？

这十几年前的新闻都找出来了？

什么看头？

但明昭的嘴对于陌生人而言还是善良的，她不发一言，装好所有的东西以后，走出小卖店。

来以前，明昭查过，到虚雾山的山顶有两条路。

一条是前山，是人工修出来的一条登山通道，有指示牌和完整的石梯路，她可以一路安逸得走到山顶；另一条则是后山，陡峭峻险，也是她跟许莉最开始约好的路途，很刺激，充满挑战性，但基本的生命保障还是做到位的。

明昭没准备退缩，她在分叉路口看了看两条道路，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后山。

一路上，虽然没有一条完整的路，但好歹风景不错，鸟鸣花香，天气微凉，明昭的心情散去了最初的浮躁，渐渐地沉静了下来。

为什么和明玉祺吵架呢？

明昭觉得答案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答案是，明昭从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所以随之而来的是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看法，不言而喻的目光。最初，她并不是很懂，世界就这样大，有妈妈也挺好的，可是人是会长大的，长大以后，明昭觉得这是个奇怪的家庭。

因为明玉祺从来都不提到父亲，无论生死，无论过去将来，她都一概不言。

明昭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有过许多的猜想，但她不愿意将一切想得太坏，也许他们是相爱的，只是有其他原因无法在一起，又或许他们天人永隔，父亲在临死前嘱托母亲，让她不要告诉自己。

凭借着这份莫名的信念，明昭走到了今年，18岁。

高考结束那天很热，她站在学校的门口，人来人往中，只看见了自己家的司机王叔叔。

明玉祺还是没有来接她下考。

明昭在考试前问过明玉祺要不要来接她，当时明玉祺在书房开一个视频会议，听见她的话，下意识看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可以”。

她们约好的，但明玉祺又失约了。

“昭昭，你回家还是回学校去跟同学们聚会？”王叔问。

明昭靠在车座上，手臂抵着额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家吧。”

她已经无路可走。

街边的景色一片片划过，明昭没有心情玩手机刷视频，她看向车窗外，眼尖地扫到一辆熟悉的红色超跑。

不容忽视。

整个明城开这辆车的人屈指可数，明昭立起身子，终于在王叔把车开远前看清楚车牌号。

明玉祺的车牌。

“王叔，我……”要下车。

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完，明昭的音量渐渐低了下去，因为她不仅看到了明玉祺，还看见了一个男人从副驾驶下来。

一个背影，很高，偏瘦，发型并不是成熟男人型，有点像她班里的某些男同学。

很明显，是个年轻男人，也可以称作男孩。

“怎么了？昭昭。”王叔趁着前面堵车的间隙，回头看向她。

明昭有些心神不定：“没什么。”

她回过头，刚刚的画面却难以抑制地浮现在眼前。打扮的时尚靓丽的有钱女人，和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

他们亲吻，在这个热烈的夏日下午，在繁华的街道旁边，旁若无人。

成年了吗？明昭勾起嘴角想，由不知道在嘲笑谁。

明玉祺那天晚上很晚回来，她开门以后步入玄关，一楼没开灯，她以为明昭已经睡下了，拨开开关以后，水晶灯泛光，整座房子金碧辉煌，明昭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向她。

“怎么了？”明玉祺把包放在沙发上，走去吧台给自己倒水。

“你去哪里了？”明昭的声音有些哑。

“有点事。”明玉祺说完以后，将冷水一饮而尽。

往常这个事情，话题已经打住。但也许是已经高考结束，代表着她真的已经买入成年人的行列，所以明昭没打算善罢甘休，她持续追问：“什么事？”

“怎么了？”明玉祺觉得古怪，挑眉看她。

明昭没准备瞒着再打哑语：“我都看见了。”

“什么？”

“你和一个男的。”明昭直接点明。

明玉祺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似的，“如你所见，你高考结束，我也要开启新的生活。”

“可你交往的对象至少……”

“等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明玉祺打住话题，“你现在更应该关心你要去哪个国家，到时候还需要提前把语言补一补。”

“我没同意！”这又是另一个话题。

“国内的学校你能去哪个？”明玉祺是个事业型女人，做事讲话都讲究效率，一击即中，“最次的学校你都去不了！”

“……”这是实话。

“明昭，就算是感情方面，我也准备等你高考结束以后再重新开始，你不能要求我全部围绕着你转。”明玉祺一字一句道，“在做你母亲的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的亏欠。”

道理是这样，但明昭的心里过不去。她不舒服，很不舒服，所以谁都不要想好过。

明昭站了起来，撂下狠话：“行，明玉祺，你就跟那个未成年男的一起过吧，他不仅能当你老公，还能当你儿子，你看看，这生意买卖多划算！”

“明昭——”

“你别着急，我马上腾出位置，留给你们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