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是被冻醒的。

寒风瑟瑟，刮得小破屋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窗“咯吱咯吱”地响。

外头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宋宁爬起来，哆哆嗦嗦掏出厚被子。今年的寒季来得格外地早，他还以为怎么着都是下个月的事情。答应给刘大爷的护膝也还没来得及做，一到冬天他这屋子里就冷得很，必须做保暖措施。

“彗星的寒季马上就要来了，你再不想办法离开的话，估计短时间就离不开彗星了。”宋宁将自己裹成一颗蝉蛹，踢了踢兰沉说。

兰星四季如春，在这之前，兰沉对寒季几乎没什么概念。陡然降下来的温度叫他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小白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床的，正贴着宋宁取暖。

“会持续很久吗？”兰沉问。

宋宁点头，他有些怕冷，瞌睡又没有睡醒，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按照往常的经验，至少得三个月。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彗星会被称为废星，寒季过后就是旱季。你已经十分幸运地度过了彗星最美好的季节，恭喜你。”

要是这么久，还真有点麻烦。

“先睡吧。”他看宋宁那一脸瞌睡的样子，实在不想这个时候拉着小Beta聊这些，“明天再说。”

宋宁迷迷糊糊摇头，“不了，寒季只要来了很快就会过度到极冷温度，还有一堆事情要办，我眯会儿就要起来。”

宋宁难得地没跟兰沉拌嘴。

坐着眯了有十分钟，宋宁掀开被窝，掏出厚衣裤给自己套上，然后看着兰沉犯了难，一脸纠结问：“你真的不考虑现在就走吗？”

“没有联络器我走不了，小宁宁，我们今天去买联络器吗？”兰沉眼睛亮亮的。

宋宁瘪瘪嘴，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心里其实想走得不得了，男人啊，果然没有一个可信的。

“你要是想买联络器，那机甲的钱我就不分给你了。如果你同意，等我把屋里的保暖弄好，可以再跟你去一趟黑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拦不住，就这样吧。

兰沉觉得宋宁有点不开心。

早饭两人简单对付了一顿，宋宁就开始从莫名其妙的地方掏出各种高密保温材料，往集装箱破屋上贴。

兰沉哪里干过这种事情，又想帮忙，整个人手忙脚乱的，逼仄的空间里反而挡路。

宋宁走两步就要跟兰沉这铜墙铁壁撞上，简直没脾气了，“大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至少别挡路呀。”

旁边小白白吃过兽肉，正窝在床上慢悠悠舔爪爪，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宋宁指着小白白，“不行你跟小白白一起待床上去。”

小白白一顿。

兰沉越发觉得这喵不能留。

“我要帮忙。”他梗着脖子说。

宋宁想了想，有苦力不用白不用，于是把手里的材料交给兰沉，“照着我弄的会吧，不需要美观，盖住房子就行。”他还得给刘大爷做护膝呢，正好去黑市的时候给刘大爷带过去。

而且这活儿挺简单的，量兰沉这狗比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总归就贴在房子周围起一个保暖的作用，出不了啥差错。于是自己安安心心掏出办自动针线器具，埋头苦干起来。

等他把护膝做完，抬头一看，人都是傻的。

“你想吃白巧碎蛋糕你直说，没有必要把我的房子改造成这个样子。”宋宁阴恻恻说。

兰沉耳尖一红，他哪里干过这种活，“小宁宁，要不，还是你来？”

他来，他还得先把这些破烂玩意儿先拆下来！这狗比男人不干活就算了，还给他找活！

宋宁一把将兰沉推开，嘴上嫌弃得不得了，“今天就给你买联络器，买了你就走。”

兰沉一噎。

这联络器他到底还应不应该买？纠结。

等宋宁返完工，已经是下午。

在屋子外面裹上保暖层只是基础操作，回头地上也得铺满，取暖的设备也要拿出来，食物也得屯，哪哪都要花钱。

步行过去黑市有一段距离，宋宁想了想，还是骑上了三轮扛上了火钳。如果时间早，回来还可以去垃圾堆一趟，钱总不是不够花的。

兰沉老老实实坐到三轮上。

宋宁瞥了他一眼，心道这狗男人是真的半点眼力劲都没有。他俩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应该是兰沉骑三轮他在后面坐吧。

又想到上午兰沉在家里干的蠢事，又觉得算了，万一这狗比搞出一轮两命，也不是不可能。

两个人晃晃荡荡到黑市时，很多摊位都空着。估计都在家里为寒季做准备呢。

“哟，小宁子怎么空车过来了。”刘大爷老远就看到了宋宁。

他今天也裹得严实，就是身上的衣裤都是打了补丁的，一看家庭条件就不好。

宋宁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刘爷爷”，下了车拿着护膝走过去，“我做了两套护膝，一套给您一套给张婶子。张婶子今天没来呀？”

宋宁扫了一圈，没看到张婶子。

刘大爷一愣，接过一套护膝，另一套却没拿。

宋宁心里咯噔一紧。

刘大爷叹了口气，说：“你张婶子去昨天夜里没了，另一套你留着吧。”

宋宁眼眶当时就酸了，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张婶子身体一向很好的，而且张婶子才多年轻啊，就算不按照星际人均寿命五百多岁来，单说彗星的人均寿命也有三百多岁，张婶子今年一百岁都不到，宋宁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刘大爷偷偷摸摸抹了把眼泪，这才说：“你也晓得我跟你张婶子住得偏，那边经常有野兽出没。估计昨天夜里寒潮来得突然，野兽也要吞粮食。你张婶子起夜撞上了，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看起来没受什么罪，小宁子你也不要太过于伤怀了。哎，彗星条件就这样，能活着就不错了。”

宋宁憋着眼泪，把另一双护膝也给了刘大爷，“这双护膝刘爷爷您也留着吧，本来就是给你们做的。”

刘大爷也没跟宋宁客气，当即收了下来。

“那张婶子家里那边，对后事有什么安排吗？”宋宁知道，彗星这边的人去世了，基本就简单处理完事了，很少有人准备告别仪式。

果不其然，刘大爷说：“今天一早就化了，什么都没了。”

宋宁抽抽鼻子，说：“我晓得了。刘爷爷，寒季来了你多注意保暖，有什么事你给我来信息，我还要去买点东西，先不耽误你做生意了。”

等离开刘大爷的视线，宋宁的眼泪珠子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串一串的，根本停不下来。

兰沉轻轻从身后环住小Beta的腰，小Beta哭得腹.部都是一抽一抽的。他也不会安慰人，也就22岁，兰星人均寿命高大七百多年，22年相较于700实在太少，少得他还没有机会经历生离死别，只无声将小Beta搂紧了些。

小三轮一路急行，知道三环才停下来。

宋宁跳下车，把车子安顿好，埋头继续往前走，直奔二环入口。

兰沉追上去，双手扶住小Beta的胳膊，将人转过身。

四目相对，小Beta桃花眼红了一偏，脸上全是泪珠子。

兰沉抬手小心翼翼给他擦。

宋宁推开他，抽着鼻子说：“一会儿看好你要的东西，主要钱够，买好你就走。”

这是要赶他的意思。

兰沉“嗯”了一声，没跟宋宁掰扯。

结果到验资缓解，宋宁才想起激.情购物后，他的总资产已经不足十万了。于是又沉默地打开光网，挨个儿点退货。

兰沉按住他，没让他点下去。

“等够了再来就行。”

宋宁瓮声瓮气说：“不行，今天必须买，买了你赶紧走。”

“小宁宁……”他实在不会安慰人，只好先强硬地把宋宁拉到一边，然后紧紧抱住，“也许，没有痛苦的死去对张婶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什么叫好事！”宋宁大声说，“张婶子人那么好，要是没有张婶子，我早就饿死了。就算要死，那也应该寿终正寝！”

兰沉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连连认错，“小宁宁说得对，都怪野兽，我帮小宁宁把野兽都打死好不好，嗯？”

宋宁沉默了几秒。

兰沉几乎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将人惹生气了。

宋宁忽然又低声说道：“都是穷的，所以兰沉，你要是真的很有钱，你就走吧。不管你有没有钱，彗星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没钱的，在这里命如草芥，为了活着就要费尽一身力气。有钱的，在黑.暗势力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还有周边的星盗虎视眈眈。

兰沉心脏揪痛揪痛的。

宋宁调节了一会儿，从兰沉怀里出来，还是打开了光网。

兰沉这次没拦他。

不过宋宁也没退掉，好几样东西就刚刚的功夫正好送到屋里，能退的也凑不够十万。

宋宁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急得直跺脚：“怎么办，不够了，早知道我就不买那么多东西了，就差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