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隐隐传来几声幽冷的啼哭,那声音忽远忽近,裹着阴冷。
许初单手撑起身子,脑中倏地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视线还模糊不清。
待视线重新凝聚,她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荒芜野地。
放眼望去黑雾在空中飘散,遮天蔽日,俨然一副无人之境。
而下一刻,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金卷为什么会突然打开?
按常理来说,打开金卷需要持有者注入法力,以做钥匙开启大门。
现下这情况,她不说注入法力了,手都还没摸到卷上。
许初想着这些时,莫名感到一丝异样,心中发紧,是那种被毒蛇缠绕住身躯不得放松的逼仄感。
她的表情算不得好,漆黑的眸子半阖着垂在地面某处,也不算聚在某一块。
蓦然,那种阴冷的声像是贴着耳旁呢喃,她反手就是一张定符,贴在了虚空,却又贴实了。
她侧过头看去,赫然对上一张硕大的鬼脸,那脸白惨惨的,唯有嘴巴乌黑一片,正勾着森森笑意。
她的思绪瞬间崩断,只剩下惨叫。
“啊啊啊——!!!”
许初一个激灵几乎从原地跳起,又像是被攫住喉咙喘不上气。
她连忙闭着眼,不再去看,身体却接连向后窜了好几步。
惊慌之中,手上的符稀里哗啦的丢出去都不知在打哪。
一通混乱后,周围静了下来。
许初惊慌未定的睁了一只眼,稍稍看过去。
那硕大的鬼脸早连烟都没了。
就在她心神稍懈,止住了泪花,她的背又被人戳了两下。
许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眶的泪再次掉下来。
“还来吗!?”她几乎要哭出反祖的声了,这下她想也没想反又是一张定符拍去。
不同的是,她吸取了刚刚的教训,先是连退数步,保持一定距离,这才颤着身子回过头望去,这一看又不得了,这鬼竟然顶着小师弟的脸。
“别……你别…顶着这个脸啊!”许初舌头直打结,眼瞅着那个‘小师弟’,一时半会动作都停了,唯有啜泣肝肠寸断。
“大师姐……真是我。”
楚叙有点纳闷,表情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静。
他现在被定住,还维持着刚刚戳人的姿势,小爪子就悬在空中,唯有一双褐眸显得幽深。
许初抖了抖,这才想起来用阴眼细看,直到看清他周身道气流转泛着金白的光。
她才长舒一口气,像是找到了些主心骨,两步上前把他脑门上的符揭掉。
“你吓死我了,小铃铛,呜……”话音未落,她已蹲下身紧紧搂住了他,仿佛要从这具小小的身躯里汲取些安定。
楚叙也不知这会儿该先警惕危机四伏的四周,还是该先安抚大师姐崩乱的心神。
就这样僵在原地任她抱了片刻。
这是他初次踏入无间,也是头回执行这般凶险的任务。
虽是意外而进,楚叙心底却涌起不能说的庆幸。
这意味着他终于能够与师兄师姐并肩而立,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剑。
但现在,成为一把剑的前提是:如何让大师姐别哭了。
楚叙垂着眼皮,试探性的用手拍了拍许初的颤着的背:“大师姐,你一直在哭。”
大师姐哭是因为被吓狠了嘛,许初暗戳戳的在心里说。
但她又想到,师门里最小的孩子都知道哄人了,当即咽了口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总不能让个丁点大的小师弟还要担心她。
于是她像是找补般:“大师姐这是看到你激动的。”
楚叙默了,有点接不上许初的话。他顿了顿:“大师姐,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话是那种平缓的,就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这话其实没什么太多意味,许初却没忍住笑了声,她松开手,对上楚叙凤眼:“嗯,就是知道你在,大师姐感觉很好。”
话毕,她囫囵抹了一把脸上冷掉的泪,立起了身子。
不该来的两个师弟妹都被卷了进来,她现在不能在这里自乱阵脚。
现在,最可怕的并不是这里的鬼怪,而是她不能把这些师弟妹带出去。
休整一番,许初脸上已没了刚才那副惊慌失措,一种坚毅的神情出现在她眉眼。
楚叙就这样看着许初脸上的表情变换,总觉得她是不是还没好。
他想了想,嗓音闷闷的:“那我永远都会守在你身边。”
许初诧异的低下头看向楚叙,又转为温温的笑,她掐了一把楚叙的脸:“大师姐信你。”
其实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永不永远这些事,但他有心,那就是好的。
当务之急是先把剩下的师弟妹找到,再去寻其他人:“我先搜你二师兄和三师姐。”
思忖间,许初手上已经捏着一张符投掷空中,‘飒’的一声燃起火团。
光亮忽现,勉强映照出脚下的泥泞土面与不远处影影绰绰的枯木,只是这里黑雾太重,将天地都浸染成了一团模糊的灰黑,离得远了依旧见不真切。
旋即,许初指尖又夹了两张符纸,用法力在上面点了两个人名,扬手投掷空中,两张符箓化为两道金光朝着两个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小铃铛,你什么时候醒的?”许初阖上眼,正感受着符箓飞至的路线。
“比大师姐早半柱香。”楚叙答着,目光紧随其中一个符箓远去,他的耳尖动了动,似在捕捉四周的动静。
说话时,楚叙的浮光剑已悄然出鞘,冷白的剑锋在昏暗中泛起金色光点。
“我醒前,没有鬼影吗?”许初颔首,眼睛还未张开,那两张符箓已经在她的脑中画出了两条清晰的路线。
一般这些地方分鬼影和鬼魂,区别在于鬼影是阴气凝结而成,没有意识无法沟通;鬼魂则可引进黄泉可以沟通。
像他们这次入的无间,阴气太重,也意味着鬼魂多,鬼影自然无处不在。
“未见,它们……像是冲着大师姐你来的,你刚醒就有了。”他说完,浮光剑已经倏然斩向身后一角。
一声凄厉的惨叫撕裂开。
两人回头望去时,那鬼影已经被剑气从中劈开,正化作一缕青烟。
这个转折不疼不痒,两人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找到了吗?”楚叙问。
“东北方向,三师妹,她比较近,我们先去找她。”许初看向引线较短的那一侧,抬手指了个方向。
“嗯。”
二人顷刻动身,行进间,许初后知后觉的问:“你能听见这些鬼影的动向?”
“能,有踪迹可循。”楚叙说着,目光倏地扫向左前方,旋即又恢复如常。
“若有难缠的,随时报我方位”
楚叙用鼻腔嗯了一声。
以前就知道楚叙的耳朵很好使,他总能听见些很远的声音,像是湖底鱼儿的轨迹,树间的青虫匍匐。
许初起先也问过师父这是为何,师父却说这孩子算是命苦。
阴气一般是鬼身上附着的,他们凭借阴气感知四周。
楚叙则是因为原先死人堆里沾上了极重的阴气,虽现在封了个七七八八,但他的感知方面也受了阴气的影响。
许初总是忍不住会想,他听见的未必只有细微声音,至于他平时究竟听了什么,感知到了什么,其实无人知晓。那他性格方面的木纳,会不会也是这方面导致的。
因此,许初对于这个小师弟总会格外注意。
在这里,许初的阴眼颇受限制,因为阴气已浓郁凝结成黑雾,故而用眼难以分辨真假。
有楚叙这听声辨位之能,许初心头稍安。
前行约莫一柱香,两人终于在一棵枯树的枝桠间发现了杨灵鸢,她右脸上被抓了一道口,破口处黑气丛生,情况并不妙。
见有人靠近,杨灵鸢二话没说便用银鞭伺候,那银鞭如扭曲的蛇,疾扫而下。
许初当即侧身半步,剑招精准格开鞭势,将鞭子击了回去。
“自己人。”许初开口的同时,一道符已经打向杨灵鸢身侧,在空中蓦地绽开一朵莹白的小花。
这是她从前使来逗师弟妹的把戏,此刻倒成了独特的暗号。
见到这熟悉的小花,杨灵鸢这才收千机扇,纵身跃下。
她咧嘴笑了笑:“嘿嘿,掌门师姐、小师弟。我以为又是那些鬼影来骗人的……方才就有个鬼影伪装成大师姐的样子,我差点着了道。喏,你瞧我脸上。”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黑气森然的右脸,只是她笑的璀璨,像是根本不觉得疼。
可那伤口直冲面颊,若当时躲避不及——
许初不敢想下去,她本想摸杨灵鸢的脸,又怕摸痛她。于是手悬在半空又垂下,顺势掏出兜里的祛**。
“上次的祛**,你拿去用。这次进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我们都要小心些。”许初话间,已捻着瓶身,将祛**倾洒在她脸上。
“好。”杨灵鸢应声,侧仰着脸方便许初上药。
药水触及伤口,顿时泛起滋滋白气。
“嘶……没想到祛**上起来是这个感觉。”杨灵鸢微微蹙眉,伤口处传来酥麻的刺痛,像是撒了盐,而后又泛起痒意,说不清的难受。
她一直都被师门保护的周全,往往危险还未近身就被化解,这般真切的伤,倒真是头一遭。
待黑气全部褪去,她的伤口露出鲜红的血肉,这才又流出些红血。
杨灵鸢抽出用帕子捂着脸,灵动的眸子左右转了一圈,问道:“二师兄呢?”
许初摇了摇头:“他那边离得远,我们先来寻的你。”
“我头回进金卷无间,想问问,这落点是随机的?”杨灵鸢问。
“上回我同师父进来的时候,位置也是不同的。”许初将祛**重新收回,视线还落在杨灵鸢的脸颊。
随后她重新阖眼感应,手臂随着符箓的行径方向转动,最后停在一角:“方位变了,那边。”
“原来如此。”杨灵鸢收了帕子,脸上的血已止住。
楚叙期间一直立在旁边,一边聆听周围的动静,一边注意着她两,他总觉得那道伤痕划在杨灵鸢的脸上,终究显得有些碍眼。
思及此,他握紧了手中的剑,率先半步走在两人身前开路。
前进的方向有符火照着,依旧很黑。而这一路倒走得太平,不见鬼影,不闻异声,却走不到头。
“这路怎么这么长?我们走了多久了?”杨灵鸢忍不住问。
许初的眉头从半个时辰前就一直蹙着,二师弟与他们是同向而行的,但符箓指引的轨迹非但没有接近,反而渐远。
“不对劲,他离我们更远了,鬼打墙?”许初问。
进副本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无间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