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伏龙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裴祀之转身就打算离开,可在转身的刹那,感觉脚踝一紧,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她差点直接抬腿踹过去。
少年微弱的气息游离,原本干燥的衣摆也被拽住间,便得湿透,裴祀之强忍着不耐。
“你身上戾气太重了,我能够感受到,”他说到一半,四肢深入骨髓的铁链游离,疼得他脸色煞白,但他仍然强忍着痛楚,想要留住这个他来到这里,见到的唯一一个人,“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裴祀之轻笑出声,她原本拉扯的动作一顿,而是缓缓垂下眼,对上了那双干净的眼眸,她笑得更欢了,“所以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可怜我?”
她蹲下身来,下巴放在双膝打量眼前少年模样,只觉得可笑,“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模样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很好笑吗,你可怜我,那你现在又算什么?”
“况且,”她缓缓靠近,眼睛都不眨一下,“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帮我把那群人全部杀光?”
“没办法杀光,就不要问那么多。”
她收起了笑,又恢复了那张冷漠的神色,起身,“放手。”
少年始终凝视着那双眼眸,明明是多么漂亮且澄澈,眉眼弯弯时,好似月光拨开乌云,让人心尖微动。
可表象之下,是黯淡蒙了层灰色,其中是萦绕不绝的死气。
他在少女不耐的命令下,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可他在对方即将离开地牢时,忍不住脱口:“你是我……有记忆来认识的第一个人,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他没有记忆,好像生来就被困在这处地牢,可他总有种强烈的想法,那就是他并不属于这里。
每次被疼痛折磨的夜晚,他的脑海里总会多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不敢忘记,只能画下来。
渐渐的,虽然记忆并没有恢复,但他爱上了自己画中的世界。
没有永无止境的黑夜,没有疼痛的锁链。
在零碎的记忆力,他甚至没来由得很肯定,在失去记忆前他很幸福,大家亲人都很爱他,对他极其的友好。
在看不清面容的“爹娘”注视下,小小的他穿梭在热闹的街市,连串的红果子被他一口咬下,越来越模糊的记忆里,他笑眯了眼。
连带着疼痛带来的折磨都减轻了不少。
他真的很想抓住,这个和外界有交集的外来者。
“……”
裴祀之看了眼仍然紧紧盯着她的繁衣少年,沉默片刻,注意到两人之间无风自动的纸张。
绯色与繁衣相对。
眼前的纸张转过,一张张的万里河山在她眼前落下,她的眼前浮过了记忆中的画面。
她闭了闭眼,转过身。
在即将从黑暗中跨出时,她直视着近在咫尺的光点,没有回头:“你若当真想知道自己是谁,等你挣脱开这里的层层桎梏,再来寻我吧。”
裴祀之站在地牢口,背对着人,手指紧紧地攥住,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那时,只要你能离开这里,或许我们就会再见,……若有机会,你能找到自己究竟是谁,再去曾经藏在心底的地方。”
她一定会出去,离开死渊。
说完这两句话,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绯色的衣摆勾成一卷涟漪,最后消失在繁衣少年的视线里。
他久久未收回视线,喃喃道:“离开这里吗?”
他看着游离不断的锁链,眼眸微动,最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
少年眉眼微弯,长菱绛羽扬起弧度。
“对,我要离开。”
“离开这里。”
地牢里红光大盛,凌乱跌在地上的宣纸再次翻飞。
另一边,
裴祀之刚踏出地牢,便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
她站在拱桥上回望,那里已回归成了原本的空茫茫一片。
她不禁皱眉,喃喃:“没有鬼气……”
她在那个繁衣少年少年身上,没有感受到半分的鬼气,不知究竟是他强到能够返璞归真,还是同她一样……
不,不一样。
她记得很清楚,死渊久未出活人,而她能够进来也是因为伏龙令的原因。
早在结界破除之前,死渊已经有近百年来未曾有动静了,他人更是不可能破开她娘亲的结界,然后进入死渊。
若是当真破开,那么天问宗不可能一无所知。
裴祀之想不明白,最后还是脸颊一道冰凉的触感将她猛地拉回了神。
伏龙好奇地戳了戳她的脸颊,“想什么这么出神,叫了你半天都没回应。”
裴祀之眨眼:“你叫我了吗?”
听到她这没良心的话,伏龙差点给气撅过去。
“你你你你——”
它还想怎么才能够怼回去,却发现身体一暖,少女将它托在了眼前,好奇道:“你居然又变黑了。”
伏龙被这贴脸暴击弄得老脸一红,结巴道:“老子,老子可是黑龙,能不黑吗?”
裴祀之戳了戳,“残魂好像也完整了一点。”
说到这里,伏龙可就嘚瑟地支起了身躯,“那可是,自从发现你被生死境卷入进去过后,我等了两日,一直没见你出来,便打算出去转转,你知道的,这里可是我曾经的洞府,自然好奇有什么变化——”
“我居然在生死境待了两日?”
伏龙怒视她:“听重点!”
裴祀之眨了眨眼,“好好,你说,我听,出去之后你遇见了什么?”
小黑蛇满意地哼哼两声,才接着道:“我在离开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裴祀之皱眉。
“对,”伏龙叹息,“是我残魂的气息,你知道的,当年我是在灵瑶那丫头的帮助下才勉强保住了这一抹残魂,但当初神魂撕裂后,我便陷入了昏迷,寄存在伏龙令上,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死渊已经被彻底的封印……”
它痛苦地蜷缩,“我知道这事不怨灵瑶,她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我失去了其余残魂的联系,也就放弃了再次寻找的念想,可是没想到……”
它仰头看少女与那人七分相似的眉眼,可气质相同却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用冰雪来形容裴灵瑶更加恰当,在她的身边,就像是呆在一块成冰封印的冰块,稍微靠近,就会被冻伤自己。
那么眼前的少女,更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断剑,冷漠和几分不理智的交织,状似寒冰,可比寒冰更加带刃。
只是轻握,就会被锋利的剑锋割伤。
裴祀之等了片刻,见它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疑惑地看向那双豆豆眼,里面倒映着她如今的模样。
她别开视线,便注意到不远处的几人,发现他们在注意到她时,似乎极其高兴,而在他们的不远处,则传来若有若无的微弱抽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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