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疯了!
否则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命召唤血咒,那可是邪术啊!真的会要人性命的。
且战且退,竹竿早在抵御最开始一剑的时候已被震碎成齑粉,接下来的两三剑皆砍在风仪生起的灵罩上。灵罩一次一次生起,又被一次一次砍成金色碎屑。
刺客来势汹汹,这样打下去,风仪根本没有功夫吸纳灵气,灵力早晚会被耗尽。
在新的一轮攻击来临时,风仪连续生起五六层灵罩,而她本人则在第一剑刺来时,闪身来到距离黑衣人右侧五六丈远外。
她咬牙将最后一丝灵力化成一羽灵箭,在刺客砍碎最后一层灵罩,即将识破她金蝉脱壳之计时,掐准时机射出终结他性命的一箭。
这羽灵箭确切来说是以穹灵的灵力著成。穹灵是活过两千年岁月的人,他的灵力颜色异于常人的白色,是金灿灿的色彩,化成的武器金光耀天,杀伤力可想而知。
但终究是风仪想留下活口问明其来历,所以手下留情,灵箭改变原本射穿刺客心脏的轨迹,换成重伤黑衣刺客用剑的右手来阻拦他。
灵箭以一个巧妙的势头钻进黑衣刺客持剑的右手臂,叮叮当当一阵乱窜,向四周炸出一团血雾。
此伤深可见骨,炸得他血肉模糊。出人意料的是,黑衣人仿佛没有痛觉似的,脚步仅仅停顿一瞬,血流如注的手臂也不过是颤抖几下,便又挥剑劈向风仪。
真是糟糕透顶,发完那一箭,她就没有气力躲闪了。风仪下意识地双手捂着胸口,脖子里带着的那个芳华珠子正好被她捂在手心。
那是她八岁那年生辰,母亲亲手给她带在脖颈上的,并且慈爱又温柔地对她说:“芳华珠可敌世间一切珍宝,是神女赐予我族的礼物,带着它,终有一天你会见到世间最后的神明。”
“穹灵。”风仪在心中默默祈祷:“快来!”
黑衣人的剑划过冷森森的空气,空气流动掀起她额间一缕碎发,这一剑快得能斩掉她的头颅。叮,竟然被一枚金色小刀格挡,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恍惚间让人以为这似乎不是杀人,而是在奏乐。
穹灵突然凭空现身,银色月光的勾勒下,迎着光的一侧脸极尽俊美与华丽,另半边脸则冷清地隐藏在暗色里,有着让人琢磨不清的阴沉。
寒风凛冽而起,白色袖袍与红色腰带翻飞,他拦腰将体力不支的风仪紧紧环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挥动袖袍,将意欲再行刺杀的黑衣人扫出去三丈远。
转身避过掌力,这一交手黑衣刺客便知来着绝非等闲之辈,他将长剑顺势收回,身躯后撤,作势就要掠入一旁的竹林。
刺客的动作很迅速,但穹灵既非等闲之辈,又怎会眼睁睁地让他逃了。
风仪双手挂在穹灵的脖子上,低声急道:“留他一命。”
温热的气息喷洒道颈上,穹灵身体一紧,温柔地应下,像和煦春风一样轻缓缠绵:“好。”手上却是一掌带风地劈向刺客,另一只贴着风仪腰间的手早已缓缓运力,输送灵力给她。
见劈来的不过是一记不轻不重的掌风,黑衣刺客轻松避过,待要再提剑,才发觉自己双手被反剪着,缠了一圈灵力编织成的粗线,捆绑在腰后,此时他才知,整个人已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灵罩中。
灵罩虽小,但任他东撞西撞,却怎么都撕不开禁制。
风仪这边,随着灵力汇入四肢百骸,跟随血液循环进身体的每一处,虚弱下去的呼吸逐渐开始平稳,泛青的脸颊也慢慢涌上血色,大约一刻钟后,她终有力气睁开眸子。
只见刺客被困在小小的灵力光罩里,看着他在狭小的空间里东撞西撞,怎么都撕不开禁制,她的脑子嗡的一下,想起自己被困在灵秀山小院的日子来。
她顿感脑子有些迷糊,整个人魂不守舍迷离恍惚,没了方才抓人审问的想法,索性记得当前之事,便离了穹灵,对着刺客和气问道:“鹤鬼派你来的?”
黑衣刺客死死盯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半句话也不答。
穹灵双手抱臂:“叫什么名字?”
黑衣刺客这回连个眼神都没给穹灵,只是低下头。
穹灵向着黑衣人逼近两步,打量他一圈,阴沉地呵呵一笑,不知在憋什么坏点子:“是个哑巴,杀了就是了。”
听到要杀自己,黑衣刺客反而昂首挺胸起来,大有英勇就义的气概。一下便让人看出是个不怕死的,或者说宁愿迅速求死。
怎么能闹出任命呢,风仪焦急劝解道:“还是先别要打要杀,这位道友是否有什么顾虑,可以讲出来,也许我等能够为你解忧。”
她怎么没有配合自己?穹灵转身,疑惑又无奈地道:“他要杀你,你还想给人家解忧,请问你怎么了?”
风仪平静地说道:“先不要管我,和这位道友聊天才是紧要。”第一紧要的是要问出黑衣刺客来历,“是鹤鬼派你来的吗?”
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黑衣刺客听到问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死死剜了她一眼,然后扭过头去,半句话也不答。
穹灵两大步跨到风仪跟前,摊手小声问道:“你说他真是鹤鬼派来的吗?”
风仪:“也许是鹤鬼的信徒吧,见咱们对鹤鬼不敬,便想杀了咱们为鹤鬼出口恶气。
“世间的人神鬼魔不需要显灵,只要有个名字,就会有人为他立传编故事,听到故事的一些人便有可能自愿成为他的信徒。甚至没有这个人,编一个出来,只要将他编得法力高强无战不胜,或者长得极美天下少有,也会有人成为他的信徒,为他生,为他死。”
穹灵听着她的理论,不住点头:“你说的这些人,十有**脑子不正常。那这位仁兄真是可怜,哑巴、脑子有病,生活一定艰辛的很。”
风仪忍笑道:“话题扯远了,脑子正不正常的事情咱们回聊,先问这位道友,可以听到我们讲话吗?”
似乎被风仪唠叨烦了,那刺客终于抬起了头,可惜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现下又是不甚明朗的月夜,便是把眼珠子瞪掉,把白眼反上天,恐怕也看不清相貌。
松了口气,风仪欣慰道:“看起来可以听到声音,还不算太糟,不知识不识得字。”
穹灵扑哧一笑:“打住,我说他是哑巴不过是戏言,你怎么顺着爬呢。”
闻言,风仪怒撇了他好几眼,才道:“你懂什么?人家不愿意说话,你又只知道打打杀杀,我若不好言相劝,他能招吗?”
穹灵点头:“我看不是他脑子有问题,是你有问题。”
说罢,他五指弯曲,刺客便被一股大力拖着,乖乖地将脖子送在那伸出的右手里了。
风仪见状,蓦然紧张不止,扒拉着穹灵的手臂,惊叫道:“别杀他!”
因为之前两人配合默契,现下看她神情恍惚,似呆愣又似焦躁,终于意识到她的不正常了。
“你怎么了?”
风仪紧紧抓着他坚实的小臂,紧张地说:“我很好,但是你不能把人捆成那样,还要掐着人的脖子,会把人弄死的。”
“好,我松开他。”
果然他将刺客推出三丈远。
风仪已然冷汗涔涔,双手不安地握成拳头,问刺客道:“你要住在小小的空间里一阵子,希望你能忍得住,不要害怕,说出来鹤鬼在哪,他立刻就放了你。”
刺客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不知所措,不知他们又在演什么戏,唱红脸白脸?就和方才抓自己那般?
此情此景,穹灵不知该如何做,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要先讲她的注意力移开,他道:“可是我看你也并不擅长讯问。”
“这倒也是。”风仪哈哈一笑,真是被说中了,她最不喜跟人瞎聊天了。
“啊,我看有人比较适合。”穹灵佯装成恍然大悟一般,“交给那个劳什子璟王再合适不过,听说他很有贤名,不会为难刺客的。”
见风仪点头答应,穹灵一伸手,五指弯曲,刺客便被一股大力拖起,接着低沉着声念一声“去”,刺客便化作流萤消失在原地,往天边飞去,然后他牵起风仪往竹林深处走去。
走了半刻钟,横穿过狭长的竹林玉带,前方忽地豁然开朗,风仪脑中混沌的思绪终于散尽,脸色登时窘迫起来,满脑子都在想,适才迷乱时的作为他都看到了吧,他会嫌恶自己这样一个傻子吗?
“风仪,咱们去看神像,放松一下,好吗?”
抬起头,对上穹灵幽深而充满柔情的眼,他说放松一下,言下之意,并不觉得她犯傻是多么可怕的事,只是她太累了。
“好。”无论如何,她还不想剖析内心,他不问,很好。
脚下是碧血山瞭望峰,眼前是泛起鱼肚白的晴空与巍峨群山,顺着穹灵所指,极目望去,一派恢弘又残破的建筑绵延进远林之中,残垣断壁,景象萧索。
走近一座神庙,但看到斑驳石壁上爬满青苔,殿门大约是木质的,不只是被风雨腐蚀了,还是被山野村民搬走劈材烧锅了,总之不知去了哪里。大殿中凡是木质的部分也皆不见了,只留下石头墙壁,以及落满灰尘的威武神像。
神像或持刀剑做怒目劈砍之像,或做闭目口诵法咒之像,身前均无供奉。
蛛网缠结的神像似有裂痕,脖颈、胳膊、腰身、膝盖,犹如身体破碎后再给拼接起来一般,在昏暗破败的光影下,颇为诡异狰狞。
十年前,路过碧血山时,她也曾瞻仰过众神殿,那时神像还算完好,没有今日这般残破的厉害。
两千年前灭世之战结束,神族远走神山,人们害怕失去神族庇佑,修建了规模宏大的青羊宫,为上千位神明立殿造像,供奉他们,所以这里又被称为千神道场。
其中道场规模最大的是一位已经灭失了姓名的神女,她的神像足有数十丈高大,造像规格之大甚至超过了神族帝君,后世之人猜想她是帝君的妻子,在灭世大战中功勋卓著,这才给她塑造了最为宏伟的神像。
不过关于千神道场,还有另外一个传说。
传说这片山林原本只有这位没有姓名的神女神像,而她就是发动灭世大战的那一位,铸造神像一则为镇压她心中邪祟,二则是祈求天道护佑神女魂魄早日净化。
神族远离凡尘后,其他神明的信徒砸毁神女宫殿神像,为他们信仰的神明建造庙宇雕刻神像,这才形成了千神道场。
千神道场落成后,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沧海桑田,人们抛弃了祈福的场所,再也不来此祭拜了。
“千神道场远超两千年,我还在世间到处溜达时,它就已经在建了。”穹灵悠悠地道,“怎么样,壮观吧!不过这里不算神明的遗迹,是人族修建的,所以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带你来看景,并非向你兜售什么。”
这个家伙原来还在想着她在流萤镇随口说的气话,风仪眯起眼睛一笑:“我小时候来看过,当时听到的传闻跟你说的很不同,当然我信你的说法更可靠。那么千神道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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