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春尘之死1

如若烧上一炷香就能心想事成,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只当他在变着法地哄自己开心,但她兴致缺缺,风仪只得婉拒道:“我现在没有想成的事。”

抬眼对上穹灵认真的眼神后,忽觉他好像不是随口说说。可是心想事成只是美好的祝福,没有人真的相信的,想到这是他的好意,她莞尔一声道:“世上还有这么便宜的事,不知这祈愿大仙何方神圣,什么来历,庙在何处,香火是否旺盛?”

穹灵当然知她何意,笑道:“却无如此便宜的事,听说祈愿大仙古已有之,接人愿望,收取相应的报酬,倒没人能说清他的来历。你有什么愿望吗?”

听他说的正经,似乎真有这样一个大仙,不由得有些迷惑:“我没有执念。发生了何事?”

对于祈愿大仙,穹灵若都不清楚,那便不是古已有之,最多也就近两千年才冒出头来的。两千年前神族远避神山,凡间没有正统神明镇守,邪祟之物罢了。

“除邪祟。”

在皇城里建庙的邪祟,恐怕不是可以轻易善了的。风仪将耳边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若有所思地道:“邪祟帮人完成愿望,这愿望恐怕是发愿人的遗愿了。天子脚下,怎么会容忍邪物作祟?”

刚问完话,她自己仰天长叹,在漫天绽放的烟花里不禁悲叹:皇城每年少说也要有几百起人命官司,多少人命账被糊里糊涂的遮掩过去了,谁能说的清。

穹灵亦抬头遥望烟火,他冷声道:“邪祟作乱,只要不十分过分,想来没人愿意触霉头,何况在人们眼中那哪里是邪祟,是助人心想事成神明,况且月坡庙每年只开一次门,只迎一位信徒进门,造不成大恐慌。”

风仪道:“信徒?如何判定要哪位信徒入门呢?”

穹灵道:“祈愿大仙每年在除夕夜招收信徒一名,想要成为他的信徒,必要具备曲折离奇的身世或者常人难以承受的悲苦命运,最佳的一条便是满门惨死。”

风仪惊讶,招收信徒的要求很符合邪祟害人的特征,假如一个人四角齐全,家庭幸福美满,必然不会有什么怨毒的执念,邪祟也很难入侵他。但若一个人很不幸,身体残缺、病魔缠身,或者妻离子散、亲人死去,那他心中一定会生出各种执念,执念难以消解,便要走火入魔。

欲念炙热,难免令人头脑不清,若邪魔趁机入侵,只需要聊上简简单单几句话,恐怕就愿意为邪魔生为邪魔死了。

世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于被邪祟掌控的人来说,生是可怕的事情,死才是喜事。

穹灵继续道:“信徒会在正月十五日夜里,收到祈愿大仙的指引,前往月坡庙上香祈福。”

正月十五元宵节,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祈愿大仙选在这日让信徒许愿,用心当真险恶。哪怕信徒萌生退意,只要耳能听,眼能看,纷乱的烟花、火红的灯笼、稠密欢笑的人群,无一不是刺激他仇恨与执念加深的工具。

看来是真的很难对付。

风仪道:“祈愿大仙今年的信徒你可知是何人?”

穹灵叹息一声,无奈道:“碧血山青岚宗,狄景安。”

果然很符合祈愿大仙选择信徒的标准—满门惨死!她早该想到的。

青岚宗被鹤鬼屠门,狄景安活命后立刻来了落金城,起初大家都弄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有人骂他苟且偷生,因为落金城人烟稠密,只要入了城,就跟鱼入大海一样,鹤鬼想斩草除根就要和登天一样难了。

没想到原来他是有了复仇计划,他那样的小小少年怎么会知道祈愿大仙这种邪气鬼祟的,不用深究也能猜到一二,少不了碧血山其他门派的推波助澜,牺牲一个心存死志的年轻人,灭掉随时暴虐屠人满门的鹤鬼,何乐而不为呢!

沉默许久,夜空慢慢沉寂,风仪问道:“祈愿的代价是什么?”穹灵摇了摇头。

风仪接着问道:“一旦祈愿,当真心想事成吗?”

穹灵回道:“祈愿相当于双方达成带有诅咒性质的契约,除非完成,否则诅咒无休无止。”

听闻此话,风仪眉头一皱,道:“那么代价一定很可怕。”

“这种阴邪之事,向来要的都不是命。”穹灵说完这句便沉默了。

命无非活和死两种形态,祈愿大仙的信徒几乎都是满门惨死的凄苦之人,本就没了生存意志,所以死对于他们来说是解脱,是奖励,拿奖励兑换心愿是稳赚不赔的。

但祈愿大仙即为邪祟,怎么可能如此好心,为一条别人不要的烂命奔波劳碌,不会是他的性格,他要的一定是更为可怕的东西,比如说,像长生殿要新娘子的三魂七魄一样,他也要信徒的三魂七魄。

长生殿摄取三魂七魄是为了用它们烧火,来运转无法之地,祈愿大仙要来做什么呢?

两人沉默不语,跨过龙珠桥,走上半里地后烟火灯光已暗了许多,仿佛这里并没有人庆贺节日一样,凄清寒冷。

年前,落金城下了三日的鹅毛大雪,短短放晴两日后又接着下了两日,之后就是寒冷的阴天,直到正月十三才开始连日大晴。

晴日之下天气很是温暖,几乎有了初春的气息,冰雪很快融化开来。城南都是土路,雪水横流,行人踩踏后道路更是泥泞不堪。但深夜依然严寒,此刻泥水结冰,倒不必担心沾湿鞋袜,所以两人的步伐又稳又快。

跟着穹灵东走西拐地行了半个时辰,几乎快走出落金城时,最后绕过一个小土堆,穿过一片林子,停在了一间门户紧闭的破庙不远处。

他们俩躲在一小堆柴草后,仅以两人可闻的声音小声交流起来。

风仪:“狄景安什么时候过来,我觉得咱们还是要阻止一下为好。”

穹灵摇头:“以我对邪祟诅咒契约的了解来说,恐怕不行,此番看似是祈愿大仙将是否祈福的行动完全交给了信徒,实则在信徒递交名册的时候,这件事已然无法中止了,所以将狄景安带离此地是没有用的,只要他心中有念头,就算完成了祈愿。”

只要心中有执念,祈愿就一定能完成,风仪很是困惑:“如果是这样的话,没有必要留着这样一座庙吧,简直就是狐狸的尾巴,他不怕被人顺藤摸瓜吗?”

不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穹灵笑弯了眉眼:“狐狸的尾巴很难抓的,不过我相信你。”

嘀嘀咕咕着,忽地听到一阵踩着积雪与冻成冰块的泥浆的脚步声,轻一阵儿重一阵儿地从远处慢吞吞而来。两人赶紧噤声,抬眼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清瘦少年,迈着虚浮的步子,低着头,摇摇晃晃地来了。

狄景安身形单薄,僵硬行走的模样没有一丝生气,他缓慢地挪到月坡庙门前,突然,少年向柴草堆这边转身,轰隆一声,天边此起彼伏地炸出成片五颜六色的烟花,子时已到,烟火再不放,留到明年不说返潮,也很没什么意思了。

烟花升空,狄景安推门的手略顿了一下,他仰头望了一瞬,惨白的脸上是死灰一般的沉寂,大约也是想起了曾经的高洁身姿,烟花在他眼中炸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光彩。

咯吱,他推开小门,不再犹豫,迈腿进去。听到少年往前走了一段路,又打开月坡庙殿门的声音后,二人方跳上墙头,悄无声息地跃进了院子。

隆冬的落金城寒冷至极,院子里的杂草,春夏丛生,秋冬枯萎,一片荒芜破败。大殿红漆斑驳,萧索中透出鬼气森森的恐怖感。屋檐脊兽瞎目断腿,挥舞着刀叉剑戟,张着血盆大口,狰狞无比,仿佛下一刻就要跳下来,将闯入禁地的人生吞活剥了。

隆冬日短夜长,短短放晴两日,不足以将大雪完全融化,月坡庙院子的雪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狄景安走过后留下的足印。

两人为防走在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惊扰了殿中人,只能一前一后地踏着少年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走到紧闭门窗的大殿前。

才至门前,只听呼的一下,黑漆漆的大殿里突然燃起红灿灿的烛火,烛火在白刷刷的墙纸上慢慢映出红色,由浅到深。

这种慢慢晕染而出的红,简直像有人往墙纸上泼了一瓢血一样,不但吓人,还恶臭难闻,隔着一层窗户纸,风仪与穹灵都能闻到腥臭,熏的两人直捏鼻子。

这时,殿中传出几声唧唧吖吖的呓语,然后火光蓦地大胜,墙纸也越来越红,红的并不均匀,像渗进了墨汁一样,斑斑点点的发起黑来。

不多时黑色部分开始流动,好似有一支沾满墨汁的画笔在墙纸上肆意挥洒,几笔过后就是一副墨宝,隐隐呈现出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形态。真是邪门!

两人不能妄动窗纸,对视一眼后,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地,轻轻趴在了破门上。

透过门缝,往内一瞧,两人不禁大惊失色,嘣嘣两声,不约而同地抬脚踹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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