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东极王府

“喔喔喔……”

傍晚黄昏,正是家禽还巢的时候,风仪听故事太入迷,手里的大公鸡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翅膀一扑棱,稳准狠地抓在穹灵肩头,得意地扬起五彩斑斓的鸡冠头,仰天长啸。

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惊,风仪心中回答老丈的话:他哪里是怕,是在极力忍耐才对!

真的如她所料,长生殿与麻衣女大战后他华服依旧,没有一点失态之处,或可解释说他有治敌良策,反正风仪没能观战,不做评论。

但自灵秀山一路行来,风仪的旧衣摆都快被带刺的荒草剌成布条了,一双棉布鞋少不了的沾满泥水,但穹灵全身上下整洁如新,面上也没有一点长途奔劳之相,足可见他对于个人形象的在意程度有多高,定然是个不让一粒灰尘有机会落在身上、不让衣服生出一个褶子的极其矫情之人。

现在竟然让一只大公鸡钻了空子染指,是可忍孰不可忍,在他发怒之前,风仪一把抓住公鸡的长脖子,从他肩上拉下,一面掐灭它的打鸣,一面骂道:“你叫什么,得意个什么劲儿!”然后一把丢给老汗,道:“老丈故事感人,送给您了。”

又掂了掂手里的鸭子,回想一遍十年来的忍饥挨饿,她十分不舍,但想到马上就能回家大吃大喝,便也忍痛一齐送出了。

见她如此大方,穹灵本就对用衣服盛放食物有所不满,也有样学样地将收到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老汉的板车上,好在最后关头想起风仪还饿着肚子,在风仪挤眉弄眼的目光里,捡了两包牛皮纸包着的点心出来。

杂耍班子三人脸上乐开了花,呲着牙再三道谢,在这个镇上他们耽搁好几天,无论多卖力表演都是入不敷出,流萤镇的居民对杂耍不感兴趣,更宁愿听说书,他们认赔打算明日赶早离开呢,没想到得了天大的馅饼,两个小的絮絮叨叨感叹流萤镇不愧是是神明降临过的地方。

最后老汉从包裹里取出一个褡裢做答谢:“给小公子用吧。”

蓝棉布秀小白花,新的、干净的,穹灵迅速作出判断后接了过来,将点心一前一后放好,搭在了肩上。

大红衣袍配上清新的蓝色褡裢,登时将他身上的孤傲冷寂削减三分,又平添三分娇俏喜人小随从的美感,风仪忍不住冲他笑了几笑。

街尽头是一家经营红白喜事用品的铺子,她咽下最后一口表层摸蜂蜜的果子,指着穹灵肩膀上的蓝色褡裢道:“咱们用它换几支线香,画个缩地成寸好回家。”

在摆弄欣赏褡裢的穹灵听到要拿蓝小花换线香,手上明显停顿一下。

是的,他在心里给蓝色褡裢起了个名字,叫蓝小花。他抚平褡裢折痕,犹豫了一下道:“不必,我画符很厉害,不用线香做引也能成。”

风仪了然,她也不是很懂为何施法一定要用线香做引,同样也不知道他不需要的缘由,但她有另一个问题要说明:“在离开之前,我想请你解答一个问题。”

听她语气认真,穹灵直视她的眼睛道:“请问。”

“咱们为什么来此地,是因为我说我不信有神明,你便带我来听神明降凡拯救凡人的故事吗?”

他不语,风仪算他默认,于是她继续道:“不管有没有神明,我不信也不在乎。远在天边的太虚无,我只信自己,也只在乎实实在在的人。”

话外音,不要企图使我成为谁的信徒,我的路,自己走。

垂下长而俊美的眼眸,穹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捏着蓝小花再次直视她,眼睛里浮现出复杂而温柔的光:“好。”

她不追问他的来处,他又何必非得向她展示她的过往。两千年前的传说太过遥远,他之于她,不过是认识两天的陌生人,她愿意可怜他无处可去带着他,已经非常慈悲了。

“请画符吧!”

她摸不透他,从那颗珠子可以判断他与嗣月族有关,身份是道士,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从长生殿出来后,她常常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带出来了一个活了两千年且法力高明的人,不管他性情如何,他都是神秘而危险的,她不敢将他放归野外,必须带在身边确定他不会作恶才安心。这也是当初她邀请他随他回家的一大原因。

“哪里?”

东极王府四个字已到嘴边,但风仪问:“你想去哪?”

眯着眼望了望天边,他知道她在问什么。穹灵平静地说道:“我的家是一个古老的地方,名字叫荒原,在两千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消失了,天上地下,再没有我要去的地方了。”

“去东极王府。”

未免惊扰百姓,二人快速出镇子,找了个无人的林子,穹灵三两下画出一个缩地成寸,掐个手决,低声喊了一个“起”字后,白光闪过,人已经在八百里外的王府。

大概是他多年不曾画符,手法有些生疏,两人落的地方不太一样。

“少年郎坐在我家院墙上做甚?”

穹灵还未来得及跳下墙头,便被人抓了个现行,回头一看,只见问话之人是四十出头的男子,身高八尺有余,皮肤黝黑粗砾,一双铜仁似的眼正炯炯有神地瞧着他。

“我......”他跳下墙头,回头张望,不见风仪的影子,一时有些慌乱,摆脱锁链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术法产生了怀疑。

看他有些做贼心虚,东极王一把抓住他坚实有力的手臂,心中一动:身形结实,臂力很足,身高更是比我还要高上半头,是个当兵的好料子,就是有些莽,但莽有莽的好,可以冲锋陷阵。

谁能想到,短短一息,这人就想了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招兵。

“王爷,要拿下吗?”他身后跟着一列羽卫,领头的羽卫长俏声问道。

之所以有此问,不过是往日出过许多相似之事,总有一些热血少年钦慕东极王风采,从青阳国各地投奔而来从军,但是这样骑在墙头上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爹爹。”

落地时,风仪被甩在了王府前道路对面的一棵高耸入云的杨树上,来不及近乡情怯,眼前之人正是她的父亲,人称镇东极的东极王。

此时她的情绪像一根棉线头,轻轻一拽,拉出一长串的思念、慌乱、喜悦等复杂情感。父亲瘦了,黑了,但还好健在。她的鼻子很酸,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像夏季里的暴雨,落在土里能砸出一个坑。

东极王听到小猫一样的呼喊,惊得一时不敢回头,一双手死死抓在穹灵小臂上,用力非常,若非穹灵暗暗运行灵力,怕是手臂要被他捏成三段。

许久许久,东极王终于明白不再是幻觉,等回头看向女儿时,泪水早就淌了满脸。

这样的时刻,他不是将军,不是东极王,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丢了女儿十年、自责悔恨十年、恨不得战死沙场来换回女儿的父亲。

哭了又哭,笑了又笑,当年的幼女,今已亭亭玉立,父女终于团聚。

王府正厅里,怎么也瞧不够女儿的东极王,不得不分心问一问出场便骑在自家墙头上的少年,相貌英俊,人品端雅,不是俗物,投军入伍是个不错的选择。风仪只介绍说是共历艰险的道友。

抹了泪,东极王慈爱地抱怨道:“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何没有捎一封书信给爹爹。”

风仪从丫鬟手中接过手帕,边给东极王净面,边笑呵呵地道:“扶风镇的一个山上,爹爹莫要再伤心,女儿好得很,只不过那山家管的严,轻易不给出门。”

东极王听到扶风镇三个字时,脸色变了几变,风仪只当父亲是心疼难受,温言安慰了一箩筐的话,这才把东极王哄得露出了笑脸。

“爹爹,娘她还好吗?”

见父亲脸色沉了几分,风仪连忙劝慰:“爹爹又伤感了,娘她去落金城十年,肯定也是时时刻刻想念爹爹,所以,您就别难过了。”

东极王勉强笑了笑,妻女分别十年,怎能会不伤心呢。

“爹爹,我回家的路上听说了一个关于东海之滨献祭新娘的故事,好像和嗣月族有关,现在东海之滨归属爹爹管辖,您了解这个事情吗?我记得娘来自嗣月族,可惜我离家的时候还小,并不能立刻判定那件事情的真伪。”

厅外传来一阵嘲哳,一位老嫲嫲闯进来给风仪行跪拜大礼,自称是旧年照顾风仪起居的玉黎嫲嫲。

风仪失踪时八岁,早就记事,很快就欣喜地想起玉黎嫲嫲来了,来自母族嗣月族。她以为玉黎嫲嫲跟随母亲去了落金城,没想到竟留在了王府。王府的下人换了许多,还能见到儿时亲密的嫲嫲,怎能会不高兴。

啪!

一盏茶碗被摔在玉黎嫲嫲跟前,东极王愤怒至极的咆哮,打断了主仆相拥的温馨画面。

“滚!离开王府,离开东域,让本王知道你还在东域,定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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