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咸腥的七仙女(二十六)

实验室宽敞深邃,蓝色溶液试剂的光映照墙上,如同月光下海浪的波纹。

靠墙的高大玻璃柜中,瓶瓶罐罐形态各异,像精心雕琢过的钻石,其切割工艺和锻造技术皆显示出这里主人苛求完美的性格。

桌子上,放着一块蚌壳和一张女人的照片。长方形的照片立在铺了丝绒布料的蚌壳中央,看样子,蚌壳充当了相框的作用。

一股独特、略带甜意的气味唤醒了元以昼。

这是暗道中那些蓝色光点的味道。它混合了各种试剂,却仍然带着澎湃纯粹的自然气息,彰显出一种强大的生命活力。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堪堪掀起一角眼睑,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神智清明。

背后是坚硬的靠板,钱德勒将她带进自己的实验室,放置在试验台上。

他果然不想要她的性命,至少,在杀死她之前,他会做一些实验。她对他一定是有价值的。

这个人是个唯利是图、恋母的疯子。在这世上,恐怕只有金钱、学术和莲娜式的人物能打动他。

实验室一角,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运转,返照过来的光线锃亮地剐过她的眼皮,宛如直视日光。

元以昼条件反射地紧闭双眼,待强光离去后再偷眼观察。

那是一台庞然大物。它矗立在角落,外观呈现出一种古老的金属质感,仿佛是从某个被遗忘的时代穿越而来的产物。

它已经有所损坏,但机器暴露出的每一个零件都经过精心打磨和雕刻,呈现出完美的对称和谐感。

这台机器的核心部分由一个巨大的、闪烁幽微蓝光的球体构成。

它是机器的心脏,也像是一颗眼球,或宇宙中变换的星云。

仅仅只是眯眼看去,元以昼都感觉有种陷落沉沦的感觉。这被蛊惑的感受和望进芭特弗莱蓝眼睛的感觉十分相似,吓得元以昼奋力闭眼。

后背冰凉的触感让她找回脚踏实地的感觉,刚松下一口气,一道声音便在空旷的实验室作响回荡:

“我知道你醒了。”

元以昼不情愿地睁眼,实验室光芒微弱,她得以毫无阻碍地看向钱德勒。

他还没穿上衣服,悠然自若地换药包扎。不知用了什么药剂,元以昼看见那些蚌怪黑质腐蚀的肌肉和躯体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握刀驱蚌的伤口仍没有愈合,手腕、手掌处勉强结了一层浅浅的痂,只能平移来去地稍微动作。

“你那药,给我用用。”元以昼生硬地开口,嘴巴果然也被糊住了。

在外人听起来,她只发了几个模糊的音节。

钱德勒的眼光移到元以昼脸上:“为什么?”

“你已经是将死之人。”他不屑地站起来活动筋骨。但逼仄的房间内都是实验器械,这大幅缩小了他的伸展空间和动作幅度,同样的,他身上嚣张高傲的气焰也被削减了一半。

元以昼暂且忽略他那句不中听的话,她眉头突突地看着刚刚变更的任务,思考如何在这变态手中脱险。

【系统提示:通关条件:与莲娜、钱德勒达成同盟。奖励积分:二十万。】

二十万!她现在欠了十六万,要是一举得到这二十万积分,她既可将债务还清,又能多得几次使用道具的机会了。

尽管父本系统没说明负债会有什么惩罚,但她可以料想到,积分为负,最后结算时父本一定不会放过她。

“活的当然比死的好,”元以昼气息虚弱,但声音却很坚定,说出了几个钱德勒自己都未曾想过的角度,“你留我在这,不就是想要我身上的东西吗?否则下水道里,早趁我晕倒之际将我杀死了。你看见我的脸了么?杀了我,你真会觉得心安?”

心安?

钱德勒做事从不考虑他人想法。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过过一天安宁日子。自幼丧母的生活使他像老鼠般四处迁徙、东躲西藏。

直到他遇见了莲娜,之后,又偶然瞧见普勒俄涅,幸运地得到了她的血。

他只记得母亲在家中被拉去,临走时仍然不忘叮嘱他复习功课,为明天的考试做准备。

他哭喊着扒住门框,但幼稚短小的手臂根本无力和那群男人抗衡。被推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灰之时,他看见了那人毫无感情的双眼。

路过的同学在一旁看好戏,嘲讽地看着这个被老师誉为天才的男孩低头,狼狈地在蚌肉和脏污堆聚而成的垃圾中挣扎。

普勒阿得斯,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一定会学习、成长。

直到有一天,他要她也这样跪在自己面前,他要撤去她所有的光环和庇护,叫她向他道歉、赎罪!

“心安,我当然心安了。就算你是普勒俄涅,那又怎样?”钱德勒笑,笑容虽然触及皮肉,但由怒气和癫狂混合制成,剧烈起伏的气息几乎要冲撞到元以昼鼻子上,“墨洛珀、普勒俄涅,我不会因她们的名讳而惧怕分毫。这架子上的每一瓶试剂,不是叫‘普勒俄涅’,就是‘二代普勒俄涅’。”

想凭此拿捏他吗?

女人们为什么觉得只要和母亲扯上关系,他就会真的在意并甘愿受缚?

有时候,母亲只是他的挡箭牌,一个好用的筹码罢了。

他已经失去母亲太久,母亲现在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求而不得的意象,一种可以随时给他刺激、调动起愤怒情绪的试剂。

只有时刻舔舐这道名为“失去母亲”的伤口,他才能有动力克服懒惰和某些虚无主义,继续在人世间浑浑噩噩地过活。

情绪是刻在人基因中最原始的驱动力。

他看着元以昼陡然睁大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母神应该任我予求。”

元以昼心下一凉。

看来,恋母也并非是对母亲百依百顺、严格遵守恭敬孝悌礼仪的。

这群男人的恋爱、爱慕,包括喜爱,虽都带着爱字......但实质上并没什么两样。

那是侵略、占有和毁灭。是势要将所“爱”之人、所爱之物敲骨吸髓、吞吃干净的掠夺。

就像天宫每一个人对蚌所做的那样,蚌壳、蚌肉,装饰、食用,每一处都仔仔细细搜□□净,无所不用其极。

钱德勒和盖伊,钱德勒和俄里翁,根本上同出一源。

别看他用普勒俄涅的名字为这些闪着蓝光的美丽试剂起名,显得自己有多爱母神、多么与众不同,那试剂是如何制成,怎样折磨普勒俄涅的,谁又知道呢?

“那你也该试一试,”元以昼仍不放弃,“不信你取下我外面这层血,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既然墨洛珀的血肉被用于喂食贝母,那么他们一定是通过血液和肉来达成许多目的的。

估计“普勒俄涅”也是用血调制而成。

钱德勒这时才真正被说中,他的确不知道失去活性的血液能否帮助他完成那些实验。

普勒俄涅的血太珍贵,当时一拿到手,他便紧赶慢赶地在实验室中上手研发,左右不过差了几十分钟。

这次研究长生药剂的周期较长,几十分钟远远不够用。

钱德勒毫不犹豫地将刚才还不屑给元以昼使用的药剂一股脑地往她身上灌。

浓黑药水所流经之处,粉嫩的新生皮肉奇迹般地生长出来。

元以昼还没从这全身的痒意中缓过来,刺痛的感觉便传来,钱德勒等不及,毫不留情地上手将那些血痂扒下!

她倒抽一口气,但喉咙已经因为生理性的哽咽而堵塞了,发不出半点声响。这疼痛的感觉竟然不逊色于蚌怪的噬咬,新伤旧伤一起在皮肉上发作,但却被迫缄默不言的滋味,真不好受!

钱德勒手下翻飞。血痂上有元以昼之前残留的血迹,现在算起来应该有几个小时了。

他不断加入各种试剂、溶液,但显微镜下的细胞没有半分活力的响动。

仅仅过了几个小时,普勒俄涅的血就失效了,果然如元以昼所说。

而那也的确是普勒俄涅的血,他对这细胞的形状和形态极为熟悉。几千几万个日日夜夜,他都一直凝视着溶液中她血液的图案,久久不能回神。

它有他所渴求的生命活力,仿佛任何一个老态龙钟的人看见它、接触它,都能迅速返老还童、起死回生,拥有无尽创造生命的能量。

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并不是那位天宫母神的母亲、母神之母神——但是,她身上就是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她绝对不能死。

“你到底是谁?”钱德勒问,“你怎么会有普勒俄涅的血统?”

元以昼看他不再纠结给自己判死刑,心下稍微安定。她果然赌对了,也猜中了他心中最重视东西的其中一样:实验,制造,和技术。

“你需要我的血,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也答应我一些条件。”

“你以为你真是普勒俄涅?”钱德勒却依旧在纠结这个问题,并对元以昼的避重就轻极为不满,“不说也没关系......”

角落里,那台机器运转的光芒又扫过二人的眼睛。

钱德勒指向它:“看见了吗?它可以提取人的灵魂。我会知道你是谁的。”

仅仅思考了一瞬间,元以昼接着他的话道:“你很恨市长吧?桌子上那张相片是你母亲吧?她被当成了珠核?”

钱德勒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瞬,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元以昼。

“你要提取我的灵魂,不如去提取市长的灵魂。我知道一些能让他身败名裂的东西,他的灵魂可有意思了......那绝对是你现在需要的信息。不如,我们好好商量,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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