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咸腥的七仙女(五十八)

“据调查,当年参加普勒阿得斯之战的士兵有70万,其中女性军人约有10万,占比大约为全体官兵的七分之一。在场的这些士兵正是当年幸存的军人。受访时,她们透露在服役期间遭受过男性军人的性侵害,无一例外。”

数据和银幕摆在眼前,有人喃喃:“凭什么相信你的侃侃而谈?退一万步说,即使是真的,那又怎样?我们还玩过男人呢,没见他们那么多事!”

性侵害问题在天宫战队中竟演变成了司空见惯的“习俗”。

在这支队伍里,此类丑闻无分女男、军阶、场合和时间,屡见不鲜。

他们不在乎她们的感受,也不屑于承认自己曾犯下的罪行,更不会道歉。

士兵们轻轻摇头,他们的反应在她们意料之中。

战争使其成为机器,他们一面贴上英雄标签,一面在她国烧杀抢掠,尽情释放心中暴虐。每一个经历过战争的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PTSD,同时也沾染了魔盒中飞出的刺激、暴力和情绪化。

战场是比医院更能见证生命脆弱和廉价的地方,他们的心态已经非人了。军政需分权执理的原因之一,正是对残忍嗜血战争幸存者的不信任。盖伊虽按例论功行赏,却忌惮普勒阿得斯之战的功臣,独揽军械库的控制权。

“还有,”有一位士兵说,“我的名字也叫盖伊,我看到了市长的故事……“盖伊”这个词有另一层含义,大家都知道。但我希望大家不要将这个名字和男同性恋联系在一起。”她颇有些急切地道,“这个词原本的含义是属于所有同性恋者的。我正是被这个称呼淹没的无数人之一,我期盼这些指代宽泛的词能够重回我们身上!”

不论是否末日,有发声的机会,她们不遗余力地为自己说话。

以往的历史上,再没有一天,女人们能说如此多的话。

小女孩们在狭窄却又广阔的一方天地里见证了谎言与史实的冲击,这些所见所闻很久以后依然印刻在她们的大脑中。

回忆起这一天时,她们苍老的面容上依旧带着深刻的眷恋,对于那些开辟道路的先驱、对于那几名猎珠人。

她们看见光明将黑暗蹂躏、真相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女人们在生产活动和历史中占据着她们无法想象的位置,母辈们的力量足够供给人一生的勇气。

母亲有力量,女儿们才能变得强壮。

孱弱的灵魂只会拖另一个灵魂下水。

敬佩随之诞生的同时,问题也接踵而来:如果女人们真正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那么战争的一针一线、一米一面都是其提供的。

某种诡辩的因果缠绕上女人们,也让她们感到疑惑。

比如现在,男人们说她们才是罪恶之源、战争的始作俑者。

男孩们发挥一贯撒泼打滚的天赋,叫嚷所有发动战争的人都是女人们生下的。

“女人原罪”论又在信徒们口中响起,像魔咒。

指责并推卸责任后,他们又痛哭流涕地向那名看起来最好说话的母神求救。

墨洛珀看着黑暗中向自己伸来的无数双手,就好像看到了深渊中的魔爪。

她已丧失神力,如今作为珍珠,渐渐地连微弱光芒都无法发出。

那些原本她视为累赘与弱小的女人们却承担起保护她的责任,严谨地形成一道防线,将他们隔绝在一旁。

有人逆行,挤挨着凑过来要给她东西,没人拦她。

墨洛珀认出那是珊,她拼命塞到她手上的是几颗银子弹。老太太神情激动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这张稚嫩的脸。

她如果爱着“奥菲莉娅”,应该也会记得她少年时候的样子吧?

珊拼命想给她那些东西,只是因为感知到了危险,又看到了“奥菲莉娅”。

不难想象她们曾经经历了怎样的困境:弹药不足、死生长别。

看着手中的子弹,墨洛珀隐隐感到命运的轮盘又转到原点。

它仿佛也在模仿孙云起所说的话,强硬捏着她的下颌,要她看清那些脸庞丑恶的子民,催促她。

快选,选杀死他们,或是被他们撕成碎片?

孙云起扬起下巴对准她,仿佛很乐意看见她陷入这样的境地。

“请教教我,怎么不极端地处理他们?”她做出这样的口型。

这人记仇,好像在期待墨洛珀会如何用自己的宽容体恤温暖她的子民,她被“善良”、“英明”、“仁慈”这些词捧得高高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男人们痛下杀手。

恍惚间,孙云起好像在她脸上看见了无数母亲们的脸。

她们都在关键时刻饶了男儿们一命,悲痛掩目,喃喃“我又该怎么办呢”、“他们天性如此呀”、“毕竟是我的孩子”,一次次纵容原本紧密不可分的家庭出现罅隙。

“找妈妈求救?”元以昼揶揄,“忘了你们是如何批示文件,将其尸身喂给贝母的吗?你们的妈妈已经被你们亲手杀死了呀,难道你们还期盼着她还具备创世的能量?你们早就亲自将生的希望断送,不尊重‘生’、忘记来处、一味求死求战者,还配活着吗?”

天宫人不似龙州,有统治性的孝道文化。

对于母亲,他们的态度和钱德勒是一样的,按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真的没有资格央求母亲的原谅。

摇尾乞怜的动作和神态僵硬在脸上,男人们迅速收敛起故意扭捏作出的表情。

墨洛珀一愣,颤颤巍巍伸出的手也收了回来。

她真的想拼尽气力给所有的孩子们自由,届时,他们念在她的仁慈与公平,一定会有所收敛。天宫的重建离不开他们,更何况生育和繁衍一定需要他们的参与?

“错了,一开始就错了,这个位置的确不属于你。你能成为天宫母神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啊,墨洛珀。那是俄里翁给你的恩赐,因为他觉得你最为好控制。他如何利用你一步步接近普勒俄涅和各个姐姐,你还记得吗?天宫原本生活在谁的统治下,你还记得吗?在掌控权力这方面,你的母亲和姐姐做得比你好。”

墨洛珀呼吸一窒,她想起自己是如何被俄里翁哄骗得心花怒放,引狼入室,致使母亲和姐姐被他囚禁。

“有些女人天生就不适合这个位置。”元以昼道。

她的话让场上的男人们眼睛一亮,频频点头。

女人就不适合掌权嘛!这女人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她们懦弱、胆小、温柔。这不是缺点,只是说明你比那些男神更具备珍惜生命、尊重自然的特质。然而这些品质在他们所创造的毁灭性战争和诡计多端的手段面前,却是一盘上好的菜、送上门的资源。”她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哑口无言。

“这个世界断然不可交给他们,你们也看见了——无底线的索取、天然性的压迫、抹不灭的生理结构差别。”

“他们不生育,于是对生命无所畏惧;他们不理解死亡,于是将美好任意践踏;他们时常被下半身困扰和支配,于是把整个世界变成风月场;他们一心毁灭和支配,因而战争和无序祸乱人间。”元以昼此刻的表情和钱德勒传教时一模一样,“怎么能不说这些基因是劣质的呢?”

“当市场上有两种名义价值相同但实际价值不同的货币同时流通时,实际价值较低的货币会驱逐实际价值较高的货币出流通领域。

“随着农业、畜牧业等生产方式的进步,他们因体力优势在这些领域的劳动中占据更重要位置,从而控制了更多经济资源。这相当于‘劣币’因其在新的经济模式下显得更‘实用’,开始被更多地使用。

“原有更为平等或以女性为中心的社会组织形式,即母系社会被代替了,因为她们是天然的生产者,而非掠夺者。当她们在因囤积粮食和人口资源而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时,无数濒死的游民却涌进来袭击、抢夺。他们的人数和力量都占优势,于是她们成了‘邻居屯粮就是我粮仓’的牺牲品。

“伴随权力结构的调整,相应的文化价值观也会发生变化,强化他们统治地位的观念被系统性地传播和强化,使得原本基于母系血统传承和女性权威的社会结构被认为过时或不如新的父系体系高效,逐渐被边缘化或放弃。

“他们流通,因为他们廉价;他们毫无顾忌,因为他们不事生产;他们无所畏惧,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要死的,没有任何生命延续。”

虽然现下的女人们没怎么接受过教育,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她们此刻都津津有味地听着,至少把那几个排比句记下了。

她说她们其实不是天生低贱的!她说他们廉价,短短几句就把其百余年来苦心经营的伟光形象击溃。如果不是没有舌头,她们要畅快大笑。

“这就是这些年你逃避时他们所做的事情,”元以昼尽职尽责地当了一回说书人,“庆幸的是,女人们总有姊妹,她们可以保护你,大包大揽,使你不必面对你不擅长的。你的姐姐们和母亲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不幸的消息……普勒俄涅已经死了。”

墨洛珀猛然抬头。

“你应该有预感,地震之时。”元以昼似乎有些抱歉,她当时气力衰竭,没有能力回头救她们。

母本告诉她,普勒俄涅死于俄里翁的吸食。

男对女的掠夺方式建立于液体的交换和性的支配。俄里翁当初那样瘆人地咀嚼神舌,正是遵循此吸食能量。

随后,元以昼深吸一口气,环视会场:“母神不再,我勉强代行此职。”

人们以惊讶向她行注目礼。

“你配吗?”

一声质问自席间响起,循声望去,竟是钱德勒。

他的头发都在火焰中燃烧,眼镜也不知何处去了,嘴角还残留着蓝色液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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