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是困住玄女神的囚笼。
没有人知道，神明于此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孟浮无奈的卷到地上，摊成一个大字，随着思考意识放空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此刻，孟浮知道并不是地下城困住了他，而是蛇母困住了他。
相思慢条斯理的扯回自己的袖子：“你还能感知到蛇子的存在吗？”
“能。”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它们此刻正混在成堆的蛇子里比谁都忠心耿耿，蛇母的意志即为它们的意志，如果要说有哪里不一样的话，大约是意识的活跃性非常之高，高到孟浮觉得这群还没有他手指粗的家伙正在嘲讽他。
没有恶意，就意味是蛇母的态度。
“再者说……”孟浮撑着下巴目光在屋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何清身上，“我们没有利益牵扯，玄女想要的是惩罚渎神者，而我们的目的只是拿到那个东西。”
“祸兮福所倚。”孟浮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躺在地上，目光看到外面，像个算命的神棍，不过他说的太笃定也并不让人讨厌，困境之中的蚂蚁总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摆脱糟糕的环境。
然而，孟浮没有想到，这个惊喜会来的这么快。
约莫过了几天，日头东升西落，这座简易牢笼再次飞速被覆盖在黑色之下，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时间很模糊，孟浮只能依据自己的方式计算，但是远没有这么快，就如同刚来大漠时飞速移动的曲白客栈。
过了一会儿，听见外头有些吵闹，孟浮迷糊间被人摇醒，一抬头被人掐着下巴，眼前朦胧一片水雾气，也只看见相思穿着白衣的轮廓，过了一会儿，眯着眼睛总算看清了，相思手里还拎着一根棍子。
孟浮一激灵，彻底的清醒了。
他懵里懵懂眯眼的眼神瞬间清醒浑身炸毛，片刻后散发着一股被扰眠的黑气抱着膝一动不动，眼神凌厉的瞪了相思一眼，最后……抢走了他的棍子。
“嗯？”相思看着被折成两段的木头，挑了下眉。
孟浮搓搓自己的手，被扰眠的不悦远远盖过了恐惧的因素。
片刻后他缓过神来，孟浮为了转移注意力抬眉看了眼窗外，一开窗，便见到密密麻麻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与他对视，一条蛇的嘶嘶声或许并不大，但成千上万条蛇一起嘶，却给他嘶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外头这仗势挺唬人的，再加上蛇类速来令人敬而远之的名声，在气势上就来势汹汹。
“它、它们疯了！”何清蹭的一下爬起来，尽力蜷缩在一旁，语气有些激动，整个人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语无伦次，蛇的嘶嘶声确是又嘈杂又令人恐惧，听起来极其不舒服，再加上外面的眼睛，也难怪他会如此恐惧。
他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不少，眼窝深陷，有些发青，嘴角下是青色的胡渣，人蓬头垢面的——他已经许久没有洗漱了，闻上去像是要馊了一样。
哪怕他时时刻刻睡在这里，睡意也没有远离。
孟浮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的关上窗户：“冷静一点。”
蛇子们躁动起来，外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便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卫兵再次出现在这里，不过来的人并不多，是一个大约十人左右的小队停在了门口。
这大被同席的地儿，孟浮抬头看了一眼漏风漏雨，星星点坠的黝黑一片，怎么也会出现卫兵的身影？
卫兵把门猛地推开，咚咚咚的声音脚踏在地上，一声不发的架起了一堵人墙，余下的走向了躲在角落里惶恐不安的何清，赶鸭子上架似的，拖着、拽着往外走，对孟浮相思二人视若无睹。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只敢朝他们投来害怕的眼神，嘴唇苍白仿佛有些发青，然而盔甲冷冰冰的并不会对他有多优待，卫兵走过的路很快又被蛇子闭合朝着他们吐信子，高举着头似是在威慑，盔甲陆陆续续的离开。
何清这人天生带着惨兮兮的气质，细数进城以来的遭遇，简直一踩一个坑，城里做梦他见鬼，孟浮得病他连罪，好不容易逃一次，出去被逮了个正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孟浮倒霉还是他更倒霉，然而这事神仙来了都要喊冤。
何清想：这些都是些小问题。
他努力捋直自己打颤的腿，卫兵冷冰冰的铠甲拖着他的双臂，他捋直了也堪堪碰到地上，软的像两根随风飘的面条，涮一涮就能直接入棺填土。
何清并不知道卫兵为什么只带走他而不是孟浮相思中的任何一个，论危险程度，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贩子，莫说神仙大的本事，就是神仙本人来了也不会改变他一无是处的事实，难不成还怕他用雄黄抛在人脸上不成，可他也不卖雄黄啊。
何清心里不安的紧，只敢暗自揣测着不切实际的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恐惧这种东西，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不敢想，害怕想，结果卫兵一路带他跟萝卜似的拎出了一扇门，何清看着四周的人与物愣了下神，卫兵手臂一扬，何清被抛到地上，整个屁股和背都麻了。
这里是曲白城，是圣女祭祀的地方。
难道那群英明神武的卫兵终于发现了他这个“被牵连”的倒霉蛋了？
何清掐着自己大腿，满目的不可置信。
他居然……出来了。
他抑制不住笑脸的四处张往，心底是雀跃的，然而兴奋维持不过五秒，他突然看见了什么愣在了原地。
他脸色发灰，如同死去良久的流浪汉，在那些人的目光中，仿佛再看一具森白的骷髅骨。
————
“有字。”孟浮诧异的望着墙壁。
只见斑驳的墙壁上竟然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一行字，像是此刻正有人站在他们面前一笔一划刻在墙壁上。
——记忆是会骗人的，它欺骗了我们！我好后悔，我们不应该来这里，谁来谁救救我！
文字里透露出的信息让孟浮心一惊，最后几个字凌乱又仓促，像是被人突然间打断，字迹的主人如同见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竟然从上之下浮现出一个带血的掌印，指甲在墙上疯狂的抓挠，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划痕。
孟浮不敢轻举妄动，他之前思考过许多这些字出现的原因，但因为这些字最初只在曲白客栈见过一次后面便再也没有过，孟浮也没有放在心上，那或许只是前任旅客留下的文字，直到这一次，在他面前这诡异又荒诞的一幕，却不得不让他凝重起来，这件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简单。
曲白城是神秘的，是沙漠中的金窟，是商旅的仙境，诸多头衔加注在这里，然而神禁之地是历史悠久的传说，口口相传。
现在看来，只是蛇母的存在，终究是小看了，曲白城是神明禁行之地，而不是因为蛇母的存在所以是。
孟浮暗暗有些心惊，一边懊恼自己太过理所当然的以为导致此刻一无所知的陷入被动，一边又庆幸没有发现的太晚，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曲白城，能被称为神明禁行之地的哪儿会有那么简单，单单只是个蛇母就已经将他们困在地下城了，
这还仅仅是因为蛇母从一开始没有恶意的态度。
孟浮不禁心想：曲白城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能够让神明敬而远之。
孟浮记得《天下书》中简短记载过关于阴阳的事情，最初是因为轩辕国人不信神明，他们信仰长生，东家得到的奇书上却说后来的月半部落也不信神明，然而玄女却成为了部落的神，但如今曲白城也不信神明，他们信仰蛇母，听从圣女梵伽罗的旨意。
孟浮皱眉，把已知的东西在脑子里又细细过了一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把目光投向相思，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会成为月老？”
相思淡淡了抬了下眼睛，又轻阖上：“神明的交替并不相同，他不适合再当月老，而神格选择了我，我就成了月老，这样的交替属于平和，而另外一种，是激进，例如阿修罗的死亡，天帝天后不能容错，战神不可以输，还有一种，则是堕落，神会老，然后死去，于是他们便想尽办法的延长自己的寿命，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老去的神明稀薄的天神之力，得到的信仰会成为神明的累赘，于是就成了一个死循环。”
他顿了一下，又说：“人类信仰神，神无法满足人类的**，人类不再信仰神，神会为了延缓衰老想方设法的得到信仰，神明的**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终究有一天，连神格也要剥夺他们神明的身份，驱逐出神殿。”
相思正说着突然扫了他一眼，突然说道：“你若读过神庭的历史就知道，当年月神叛乱从上三界杀到下三界，最后在邙山之巅被龙族斩杀，这样的月老……你觉得合适吗？”
“你这算平和？”孟浮有些狐疑的看向相思，似乎有些不认识平和两个字了，又想起来那位月考最后依稀是被同族所杀，孟浮年纪小，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他沉思了一会儿，“我说没有记错，他似乎是由同族所杀。”
“所以我亲手杀了他。”相思露出一个冷笑，按理来说他笑得很好看，挺让人赏心悦目的，但孟浮忽然心里警铃大作，有一种他要再问下去眼前的人会变得极度危险一般。
孟浮慌了一下，意识的到这件事情不简单之类的，下意识的抓了一下相思的袖子：“我是觉得玄女神的飞升太过奇怪了。”其实也不是想要戳你的敏感点。
孟浮满脸写着“信我”二字，但也不是随便找的理由，再听完相思说的之后，更觉得怪异了。
通俗来说，神庭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从古至今分为两类，分别是先天神袛和后天神袛，后天神袛最开始是指二代之后的神，后来又单独分了一种出来，是由下界功德圆满飞升而来的神。后天神袛最近这几万年里数量多了，然而先天神袛的数量却在减少，因为神族子嗣艰难，似乎也说的通，但是，遥想许多年前，那是先天神袛遍地走，如今的小猫三两只，实在不够看，总感觉天道变了很多。
孟浮有些失神不过他很快又抛开了这个想法。
咳……扯远了。
问题回到曲白城这边，怪就怪在曲白城没有信仰，飞升的神明最不能离开的也是信仰。
不信神明的曲白城里，存在着由信仰修筑的神殿，哪怕她后来死在曲白城里，也是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
复杂又矛盾。
孟浮不禁想：若是东家在这里就好了，能有信看一眼那本天下奇书，书中说不定会有些端倪，东家对曲白城又足够了解，总好过让他一个人在这边猜来猜去。
“相思……”
相思撇过头来，嘴唇动了动，正想要说些什么。
突然，两人齐齐把头转向窗外。
外面正在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
殷娘子邀着近日魂不守舍的阿英下楼来，见 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副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只是一个男人罢了，走了就走了，他不稀罕你，你把他当宝又有什么用，合着这么作践自己难道还能让个没良心长颗良心出来不成。”
她手指刮了一下手上的蛇骨环，笑道：“你有样貌、有身姿，什么男人找不到。”
“殷娘子，莫言胡说。”阿英皱眉，还要在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外头怎么了？”
一个镖队的汉子在门口惊恐的摆摆手：“外面的人都不见了！”
“什么？”殷娘子脸一白，随即拎着裙子走到外面，只见外头空空如也，上一秒还热闹非凡的地方，此刻却人去楼空，不，还有更奇怪的是，四周围的建筑都仿佛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了！没了！小五当着我的面突然就没了！”大汉整个人崩溃到歇斯底里。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突然的消失了！
同样有些茫然的外地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大眼瞪小眼，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有的人走着走着身边的朋友便消失了，目光惊恐的如出一辙。
殷娘子一瞬间如坠冰窟。
城里只剩下外地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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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惊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