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幽保持踏出一步的姿势，黑暗阻塞感太重，她像只被困在泥泞里的兽，越用力越是无法动弹，踏出去的脚没能踩到地面。
连呼吸也很难，更别提正常说话。
但郑四不仅从地上爬了起，还能站在她的身后跟她说话。
黑暗来临之前，对方是在她的前方摔了个大马趴，短短一瞬间，竟然跑她后边了。
明显，现在说话的郑四已经不是正常人。
丽娜急得连人类脏话也飙了出来，“我擦，你这什么倒霉体质啊，总能遇到这么低级又糟心的污染物。”
猜测得到证实，乔幽反而松了口气。
和污染物打交道好啊，污染物有晶核能收割。
身后的呼吸声音逐渐变粗，郑四在一点点地靠近她，用鼻子嗅她的味道，声音桀桀怪笑道：“古语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只要跟了我，你就是万人之上，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四四，你真香啊，这么香，这么好看，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
“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
“我护了你这么久，现在世道这么不好也从没丢下你，你为了我伺候一下他们能少块肉吗？”
“委屈什么？老子养了你那么久，是条狗也知道感恩，你忘了自己当初从我这掏出去多少钱了？”
“你不是我哥，当时你和那个老男人搞在一起丢尽了咱们家的脸，我知道我结婚的房子是你出钱买的，我工作也是你帮忙找的，呵，这是我的耻辱。我才不会像你一样不要皮脸，把这种事当荣耀。”
……
黑暗演变为一幕幕影像把乔幽笼罩其中。
乔幽惊讶发现，这些都是大灾变前的画面。
大灾变之前，郑四是个长得奶白奶白的帅哥，他一直在努力工作，努力赚钱，梦想是买个房子和女朋友结婚。
可他被公司的大老板看中了。他被对方威逼利诱，最终不得不屈服。
长辈生病用钱时他出钱，弟弟结婚买房他也出钱。他有了很多钱，日日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也是在这时候，大灾变来临，无数异种降临在陆地，污染物横行肆虐。
很多人在这时进化出异能，包括他的弟弟。
只有他，还是个普通人。
大老板也是普通人，但大老板有权有势，也有了异能人新宠，他作为瑕疵人，档次太低，大老板拿他去讨好别人。
他去找弟弟寻求庇佑，弟弟不愿意认他。
他在遇到危险差点死了的时候终于激发出异能。
但他的异能只能保自己青春不老，没有武力值，也不能保护自己。
他被抬上了实验室，那些人想要研究他青春不老的异能秘诀。
他找机会逃走，一路杀人一路逃窜，毁掉自己的脸，把自己吃得壮实，在某个小区里成为老大，也收了几个嫩嫩的小白脸当爱宠，大老板对他做的事，他变本加厉用在这些人身上。
他以为自己苦尽甘来总算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没想到被几个异能者围剿。
死里逃生后，他用大灾变前学过的知识应聘到了爱丽丝邮轮上当机工。
干活太累，暗无天日，他想念曾经当老大并玩虐爱宠的日子，他一直在伺机想要成为整个底舱的老大，他看中了几个实习机工。
此刻，他的目标就在眼前，他即将要实现。
他盯着眼前的人，黑暗里，对方皎好的身形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真香真甜，真是美好呀，他一定会好好爱护呢！
“当啷！”
“当啷！”
扳手落地的声音出现在乔幽耳边。
她的眼皮动了动，涣散的目光有了焦距。
那些画面也离她越来越远，转瞬间全都被黑暗吞噬。
不同之前清醒后的庆幸，乔幽略有点遗憾，她经常听母亲说起大灾变前的美好，但真正亲自感受，这还是第一次。
入眼依旧黑漆漆一片，身后的郑四离她越来越近，粗重喘息的声音像腐烂的树叶散发浓郁腥臭，“你真得好香啊……”
“郑四。”乔幽用力大喝，“郑小骏被你扔到了哪里？”
郑小骏是郑四跟大老板之前的原名，大老板让人算过命，说他改名郑四，能扶持大老板，大老板爱叫他四四。
于是后来，郑四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也一直以郑四自称。
不，不是忘了，是他根本不愿意再想起。
乔幽感觉到郑四的身体明显僵滞了一瞬。
但马上，他的呼吸变得粗喘，他愤怒地朝乔幽叫，“你，你该去死，你就不该活着，你去死！”
他一手勒住乔幽的脖子，一手捂住乔幽的脸。
他的手不像手，倒像厚重的泥浆，把乔幽整个脸盖得严严实实。
勒住乔幽脖子的那只手也如同橡皮泥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乔幽的脖子上，把乔幽的脖子紧紧勒死。
丽娜吓得大叫，“啊啊啊，你快用力挣脱它，不过是个一级污染物而已，这种垃圾一脚就能踹开，你使劲点……”
话没说完，它就住声了。
它想起了，女主是个天残，比一级污染物还要残废。
低级的一级污染物对天残女主来说是能致命的巨大怪物。
黑暗带来泥泞般地阻塞感令乔幽的行动变得缓迟。
她的手极力地在举起。
丽娜重新升起求生欲，忙忙指挥，“抬手不行，抬脚啊，一个后踢腿，踢他的裆，一击就行。”
后踢腿，当她是驴吗？
这动作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周身的泥浆感让她行动迟缓艰难，她把腿前抬都难，别提后踢。
乔幽没时间回复丽娜，她努力抬起手，手上的扳手砸在脸上。
脸上覆盖的泥像是已经干巴，被扳手一砸，道道龟裂，在“咔嚓擦”地声响中碎了。
鼻子里终于能吸进氧气，乔幽张大嘴，却不是喘气。
她用女性的声音冷静地说，“刘玉霞呢，你为了有个孩子哄骗她结婚，你让她怀孕，让她一个人守着空房子等你，她难产死在手术床上，她满身是血的样子你不会也不记得了吧，你用郑小骏的身份和刘玉霞登记结婚，你骗婚还害死了她。”
没有声音回应乔幽。
但黑暗里的阻塞感没有刚刚那么严重了。
她举着扳手砸缠绕在脖子上的胳膊。
胳膊同样如同烤干的泥，一砸下去就碎裂断开了。
乔幽和黑暗抢夺时间，一刻也不停歇，扭头举着大扳手朝郑四的脑袋砸去，“郑四该死，郑小骏也不无辜，他害死了刘玉霞，他骗婚骗孕骗人，他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
“闭嘴，闭嘴，你该死！”郑四也在咆哮。
浓稠的黑暗随着他的咆哮在晃动，一双眼睛从黑暗里睁开，血红血红的眼珠子盯着乔幽，“你长得这么好看，用脸蛋就能享受一切，脑子没用，让我吃了吧。”
黑漆漆的手从黑暗里延伸而出，朝乔幽的后脑勺抓去，“没脑子才活得快乐，乖乖地，我是为了你好。”
黑色的手长出长长的指甲，就要刺入乔幽的脑袋里，挖出她的脑子。
乔幽手里的扳手朝后砸去，黑手被砸散，无声无息融进黑暗里。
郑四的声音从浓稠的黑暗里传出来，从四面八方夹裹乔幽，如同劲风无孔不入。
“你别不识好歹，你以为谁都能像你幸运地被我看中？”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乖乖过来，我会原谅你之前的不懂事。”
……
乔幽起初会被这些话语影响。只要她把这些话听进耳朵，眼前的黑暗立刻就会转换成新场景，每个场景都是从前的郑小骏被大老板驯服的画面。
每次陷入这些场景中，乔幽的回击速度会被打乱，好几次，她差点被黑泥裹进去。
幸好乔幽经常和污染物打交道，又因为她自己精神力太弱鸡，常年保持一种异于常人的警惕，每每失去意识时，她紧捏扳手杀气腾腾地，又会在彻底被黑暗吞噬之前苏醒。
随着扳手的回击力度越来越大，乔幽没再陷入那些画面中。
她紧握扳手，冷静盯着黑暗里那双血色双眼。
郑四嗡嗡嗡地声音从四面八方席卷她，震得耳膜发麻，“跪下求我，我放过你。”
乔幽轻笑，“把别人驯服你的方式当成自己的能力，郑小骏，你的能力不是长生，是窝囊。”
郑四愈发愤怒，四周的黑暗像被暴风席卷，泥泞般的黑暗试图把乔幽冲击成自己的一体。
他还在反复说着刚刚的话，“跪下求我，跪下求我……”
乔幽再三试探后，已经对自己遇到的污染物有了点了解。
污染物虽然拥有“人”的那部分意识，但属于人的逻辑思维基本没了，一旦脱离人的伪装，它们只会按照污染物的能力对人进行猎杀。
比方之前的吕望山，他成为污染物后会喷出粉色的肉瘤子攻击乔幽，现在的郑四则是用黑暗里的“泥流”袭击乔幽。
乔幽的话语虽然能刺激到它们，但不能让它们组织逻辑语言进行反驳，它们说出的话都是它们曾作为人时，因为印象深刻被深深记在脑子里的话语。
这就是一级污染物和一级以下的污染物区别吗？
乔幽手里的扳手再次举起，这次她跃向黑暗里一侧的墙壁，双脚借着墙壁的力朝上一跃，扳手狠狠砸在黢黑黢黑的空中。
“嘭”地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四周浓稠的黑暗缓缓散去，扳手上吸附了一颗黑色晶核，黑色晶核成色很好，像一颗黑曜石，乔幽满意地把晶核拿下来放在口袋，这才低头去瞧脚下的郑四。
郑四已经没有一点人形。
他从天花板上砸下来后如同一滩黑色泥水落在地面。
如果有污染值测试仪，乔幽觉着现在地上这滩黑色泥水的污染值应该是0，被抽取了晶核的一级污染物会死得很彻底。
令乔幽意外地是，这滩泥水的对面站着一个人。
三管，他锃亮锃亮的黑皮鞋和灰扑扑的黑泥滩形成鲜明对比。
乔幽垂下眼，捏紧手里的扳手。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站这的？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是不是那些人的一员？
也是来杀她？
